南箏正懶懶地斜靠在暖榻上看書,兩人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

“給姑娘請安。”

翠娟和念糖同時行禮。

南箏晾了兩人一會,片刻後,隨意地將書放在身上,悠悠道:“叫你們來是想讓你們跟著春木好好學學,這會沒什麽要做的,先在一旁候著吧。”

“是。”

兩人同聲道。

翠娟搶先一步站到離姑娘更近一步的位置,等姑娘重新舉起書,惡狠狠地瞪了念糖一眼。

不多時,屋子外麵傳來哭鬧的聲音,春木從外麵疾步進來:“姑娘,是夏禾的家人找來了,說是要為夏禾申冤。”

“帶他們進來。”南箏麵不改色,從榻上起身走到外間坐下。

夏禾的母親一進門就撲跪到南箏腳邊,眼淚簌簌往下淌:“大姑娘,您一定得給我家丫蛋做主,她是冤枉的,我女兒心地善良絕對不會給人下毒!”

“是啊,我女兒說是有人陷害她,可憐我女兒現在被此事折磨得不成人樣,已經一病不起了。”夏禾父親邊用袖子抹淚邊哭訴,一個大男人哭得直抽抽。

南箏心裏一陣發酸。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件事我已經了解過了,事實就是如此,你們不必多言,春木,送他們出去。”

說這話時,她若無其事從翠娟和念糖臉上掃過,兩人態度大相徑庭。

“等一下!我女兒說有人可以為她證明!”夏母情緒激動,脖子青筋都直暴。

南箏看見翠娟剛剛還如釋重負的臉這會已經烏雲密布,嘴唇咬得發白。

“那你說說看,誰可以證明?”

夏母雙手攪著衣角,麵露難色:“她說她在後院最好的朋友可以證明。”

最好的朋友,在場除了夏禾的父母不知,其餘全都心知肚明。

念糖不由地後退了兩步,鼻尖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下意識往姑娘那看去,卻正撞上姑娘的目光,後背一涼趕緊低下頭去。

“沒說名字?”

夏母躊躇半天,懊悔道:“說了,但是我忘了,姑娘您給個機會,我讓孩子她爹回去問,行不行?”

南箏手撐著頭,斜斜倚在座椅扶手上,佯裝考慮,視線有意無意地往翠娟那瞅,她這會就像憋了一口氣上不來,麵如菜色。

念糖亦是如此。

“夏禾從小就跟著我,我當然是希望她是被人冤枉,既然你們有證人,那我便等著,隻要能有人給她作證,我保證接她回來。”

南箏鄭重其事承諾完夏母,轉而對著翠娟道:“你放心,不管誰是凶手,我一定會查到底,給你做主。”

翠娟的眼神已經快黏在念糖身上,半天才反應過來,屈膝道:“謝姑娘。”

春木給夏禾的父親準備了一些幹糧和一匹快馬,當天就往回趕,來回大約要兩天路程。夏母則是被安排到府外的客棧居住。

夜深人靜時,在後院的一個角落裏,有兩個黑影,一站一跪。

“我告訴你,我很快就要成為姑娘身邊的人了,你要是這會給我掉鏈子,看我怎麽收拾你!你要是敢出麵作證,我饒不了你!我要是滾蛋了,你也得滾蛋!到時候你那個生著病的娘就得死!”

“翠娟姐,你知道我情況的,我肯定不會出賣你,我保證!”念糖伸出三根手指指著天,信誓旦旦道。

翠娟滿意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隨手扔出去:“去,給我撿回來。”

念糖想起身去撿,卻被翠娟按住腦袋,居高臨下道:“爬著去。”

她咬了咬嘴唇:“嗯!”隨即朝木棍方向爬去,滾燙的眼淚滴入黑夜中,被寒風一吹變為一顆顆珍珠,順著她爬行的方向,落了一地。

黑夜中,視線看得並不真切,她找了一會才看見木棍,爬過去正要撿起,猝不及防地一隻腳出現,踩在上麵。

“翠娟姐,我……”她順著腳往上看去,登時臉色煞白,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這邊翠娟等了一會,見她還沒過來,壓低著嗓音罵罵咧咧走過來:“你能幹點什麽,真是個廢物!”

可當她走近一看,頓時五雷轟頂,周圍像是憑空出現無數隻鬼手拽著她前往地獄,她顫抖著嘴唇呆滯地喊了一聲:“姑娘……”

南箏冷冷一眼,眸中覆上刺骨寒意,轉身兀自走向後院翠娟的房間。

“翠娟,原來你教人規矩是這麽教的?還真是有一套,我是自愧不如啊。”南箏一根手指攪著自己的發尾,悠然自得。

她動作稍作停頓,望了一眼春木,春木當即出門去,沒多會,又端著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進來,放在她腳邊。

南箏用夾子夾起一塊燒得火紅,上麵還劈裏啪啦冒著火星子的煤炭,往遠處地上一扔,而後戲謔道:“翠娟,剛才我沒看清楚念糖是怎麽做的,你示範一遍,我看看。”

“這……”翠娟渾身如水洗般大汗淋漓。

春木上去邦邦兩腳踹在其腿彎,翠娟毫無防備就這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這兩腳,一腳替夏禾,一腳替念糖。

“啊!”她慘叫一聲,五官扭曲在一起,半晌都緩不過勁,抱著自己的膝蓋,疼得直哆嗦。

良久,南箏不帶一絲感情催促道:“你怎麽回事!連我的命令都可以公然違抗了是嗎!”

“姑娘明察,不是您看到的那樣!”翠娟顧不上疼,跪著走到南箏腳下:“奴婢和念糖隻是在找東西。”

“念糖你快來跟姑娘解釋一下,我隻是在幫你找東西!”

念糖早已被嚇得渾身顫抖,腦子一片空白,顫顫巍巍地蹦出兩個字:“是的。”

南箏似乎從念糖身上看見了夏禾之前在後院時的景象,那時的夏禾得多無助。

她氣得一腳踹翻翠娟,冷若冰霜道:“去撿!”

翠娟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哆哆嗦嗦地爬向炭火,地上仿佛有無數尖銳的刺,每一步都深深地刺進她掌心和膝蓋。

看著那塊通體火紅的炭塊,翠娟淚流滿麵回望了一眼南箏。

“撿!”

那一刻,她如墜深淵。

翠娟閉著眼緊咬牙關,顫顫巍巍伸出手,猛地將炭火撿起來。

炭火碰到皮膚的那一瞬,迅速灼燒著她的掌心,發出滋啦滋啦的烤肉聲。

她怎麽會想到,僅僅一天時間,自己就從天上掉到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