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4滋補藥丸

周伯彥當時所擔心的隻有一樣,那就是中毒。他以為,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對灝下了毒,僅此而已。他不準備坦白這個,看著睡的還算安穩的灝說道,“看他當時的模樣,我以為他得了什麽急症、重症,因此很擔心大夫來不及診治。”

青舒覺得這話有道理,因為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就要失去灝了。隻是想到周伯彥號脈的那一幕,問道,“你懂醫理?”

“隻知皮毛,派不上什麽用場。快回去歇著,後半夜我來守著他。”他見青舒很是猶豫的樣子,說道,“若是休息不好,白日你怎麽有精力照顧他?快去吧!他粘你粘的緊,白日裏看不到你,他會哭的。”

聞言,青舒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於是帶上小娟和小魚走了。

周伯彥站在門口,直到青舒的身影看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屋。他坐到青舒剛剛坐過的椅子上,伸手進被子裏把灝的一隻手拿出來,然後靜心號脈。而後,他推醒灝。

灝睡眼朦朧地醒來,看到床前所坐的人似乎是驚到了,蜷縮著身體往床裏縮。

周伯彥淡淡地看著他,“姐姐累了,剛去休息。肚子還痛不痛了?”

灝清醒了,小心地瞄周伯彥一眼,垂下眼皮小聲答,“沒有那麽痛了。”

“那就好。”周伯彥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個極小的瓷瓶來。他拔開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來,“過來,吃藥。”

顧石頭端了半杯清水站在周伯彥身後,衝著灝咧嘴笑,“少爺,小的已經準備了溫水,還有這個。”他把藏在身後的一隻手拿出來,並將一把豔紅的野果遞了過來,“吃了藥,少爺再吃它,一點都不苦,隻有甜。”

灝有些畏縮地爬出被子,慢慢蹭到床邊坐好。

周伯彥淡聲吩咐,“伸手。”

灝伸了小手出來。

周伯彥把藥丸放到他的手心裏,“吃了它。”

“等一下,你要給他吃什麽?”青舒去而複返,臉色不是很好。她是走出一段後,想起有些話忘了交待,這才轉回來的。哪曾想,走近了聽到屋裏有動靜,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周伯彥放了什麽東西到灝的手心裏。

見到青舒,灝立刻爬進床裏側,離的周伯彥遠遠的,然後可憐兮兮地小聲喊著姐姐。

周伯彥收好瓷瓶,“沒什麽,隻是一些滋補的藥丸而已。”

“我看看。”青舒一副興師問罪模樣地走至床前,伸手向灝。

灝立刻挨過來,把藥丸給了青舒,人還靠在了青舒身上。

青舒一手摟住他,一手捏著褐色的藥丸看。她拿到鼻下聞了聞,一股子的中草藥味兒。她也就做做樣子而已,她又不懂醫、不懂藥的,自然是看不出什麽名頭兒的,“就算是滋補的藥丸,現在的灝可以吃它嗎?你有問過周大夫嗎?”

周伯彥來不及說話,灝先他一步小聲說道,“已經吃過一丸了。”

“什麽?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青舒這下不幹了。

灝怯怯地瞄了周伯彥一眼,立刻低頭,“周大夫在的時候,哥哥讓我吃的。姐姐別生氣,吃了哥哥給的藥丸,肚子不那麽痛了。”他一句話,賣了兩個人。一個是周大夫,一個自然是周伯彥。

青舒怒從心來,他們居然合起夥兒來騙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她那麽相信他,那麽相信周大夫。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她有權知道真相,不是嗎?

她覺得傷心,忍著淚,“既是滋補的藥丸,我們就吃,我們吃。來,張嘴,姐姐喂你。”居然不是傷風,也不是著涼,竟然是另有隱情。她就說嘛,灝跟著青陽他們天天滿府跑著玩兒,烈日也曬得,雨也淋得,健康的很。這樣健康的孩子,提前一點征兆都沒有,突然就痛成了那樣,太突兀了。

“姐姐不哭,灝不疼了。”灝說著,張了嘴含住藥丸。

小娟從顧石頭手裏拿過茶杯,遞了過來。

青舒接過,讓灝喝水,讓他把嘴裏的藥丸吞下去。之後,她伸手探他的額頭,正常的溫熱,這會兒也沒出什麽汗。“來,躺下來睡覺。睡覺病會好的快。”

灝躺進夏被裏。大概是想安慰青舒,他衝著青舒笑,還露出小虎牙來。

青舒輕捏他的鼻子一下,跟著笑,“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

“不吃,要睡覺。”

“嗯,那就睡,姐姐就坐在這裏。”

安靜了許久,灝終於睡著了。青舒有些睜不開眼,不時打著瞌睡。

“這都要子時了,回去睡一會兒,天亮再來。”周伯彥從旁低聲說道。

一提這茬兒,青舒立刻發飆。她扯了周伯彥的胳膊就走。到了外邊,走出了點距離,她也不管周圍黑不黑的就停了下來,甩開他的胳膊,並生氣地說道,“回去?我回去了,你好背著我給他吃藥是不是?說什麽滋補的藥,你當我是幾歲的孩子不成?”

“阿舒,你想的太多了,那的確是滋補的藥。周大夫都沒說什麽,你緊張什麽?周大夫的醫術和為人你還不信嗎?我的為人,你還不信嗎?難道我會害了他不成?”他在模糊重點,把問題往別處引。

可她不吃這套,“少來。我警告你,要麽跟我解釋清楚為什麽要瞞著我給灝吃藥?要麽以後不要和我說話。我討厭被人蒙在鼓裏的感覺。”她轉身要走,可又氣不過,“我知道自己一直身處於某種危險之中。你覺得一直猜測著、害怕著過日子,那樣對我來說真的好嗎?還是你覺得,我自欺欺人地逃避那些不知從何處會伸來的黑手,不去探究它,一味逃避,一味帶著眾人躲在府中不肯出去就是安全的?”

她自嘲地笑,“逃避能解決什麽?我逃避,我躲在自己的殼子裏,那些黑手就會罷手嗎?我不管幕後人是誰,灝是爹爹留給我的責任,我自會護他到底。管他是什麽,我自會握槍迎擊,絕不退後半步。”

看她一臉憤恨地離去,周伯彥輕喚了一聲阿舒,卻沒有去追。他在黑暗中站了片刻,看向油燈依然亮著的那間屋子,低喃,“阿舒,那些本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是我的責任。可命運總喜歡對人開玩笑,我們……你和我……”

他憂思的模樣隱藏在黑暗之中,沒人能夠看見。“我選了你,便是害了你,將你牽扯其中。我以為自己可以保護你……”然後是什麽,他沒有說,慢慢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天亮。青陽、陳喬江和洛小榮穿著練功衣結伴過來看望灝。

聽聞響動,趴在床邊睡著的青舒醒了。她想坐正,可手臂發麻,肢體僵硬又渾身酸痛,使得她忍不住蹙眉。

陳喬江不名所以,“姐姐,你怎麽了?”

洛小榮和青陽又連聲問她怎麽了。

青舒揉了兩下僵硬的脖子,慢慢站起來,又慢慢動了動四肢,“沒事,隻是腿腳有些發麻而已。”

灝也醒了,他睜開眼睛,身體往床裏縮了縮,“姐姐睡這裏,睡這裏不難受。”

陳喬江一下撲到**,按著灝捏臉,“臭青灝,你嚇到哥哥了,以後再敢生病,哥哥可是要打人的。”

青陽忙上前,一把推開陳喬江,“過去,過去,不許欺負生病的人。”

洛小榮趁機撲上床,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豬布偶,塞進灝的手裏,“送你的。”這是青舒給他縫的十二生肖布偶中的一個。灝看見了,摸了它許久。當時他舍不得讓給灝,於是假裝沒看見。這會兒他其實也有點舍不得,不過還是決定送給灝。

屋裏熱鬧了起來。看他們四個在**互相拉來扯去的,灝也很精神,青舒便沒阻止,隨著他們玩鬧了。青舒囑咐青陽他們不要鬧太久,然後回自己屋中洗漱去了。

府裏一切正常運轉著。周大夫一早便過來給灝診了脈,說是恢複的不錯,允許灝下床走動,但不允許灝出屋。還有就是,周大夫特意點了一句,要青舒親自過問灝的飲食。

按理,這話聽著沒什麽不對。可青舒已經知道周大夫和周伯彥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並瞞著她給灝用了別的藥。因此,她變得敏感。她以送周大夫出門為由,讓跟前伺候的退開一些距離,而後開門見山地說事,“周大夫,你們給灝吃的那個藥丸是治什麽的?”

周大夫自然明了,這是周伯彥想瞞的事沒有瞞住。他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禦醫密製的解毒丸,可解百毒。”因入藥的藥材難以收集齊全,此藥千金難尋。還有就是,此藥是專為聖上準備的,隻有聖上才有此藥。周伯彥卻隨身攜帶著,誰賞下的,答案不言而喻。

雖然有所準備,可青舒還是驚的從頭涼到了腳。這說明,灝中毒了。可毒是哪裏來的?誰給灝下的?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周大夫意味不明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告辭,“小姐請留步,不必相送。”

青舒立在原地,目送周大夫的身影自視線中消失。她不由想到,這是要她不要追問的意思嗎?可是,發生了這麽大、這麽嚴重的事,她如何不去追問?

在別人看來,灝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可唯有知醫理的周大夫和了解毒理的周伯彥知道,灝看著是痊愈了,可實際上還需調養半個月。若沒有這半個月的盡心調養,殘留在體內的餘毒會使人虛弱,會慢慢掏空人的身子。到了一定程度,人不至於喪命,但會變成廢人,永遠的廢人。

青舒既已知道灝是中毒,而不是生病,因此在看到周大夫留下的食補單子時便心中明了,亦懂了要她親自過問灝的飲食的理由。

她不想整日裏胡思亂想,不想自己沉重的心情影響了身邊人。她想一個也是照顧、兩個也是照顧,而且手裏的事情多了,忙起來了,或許還能讓她忘卻一些煩心事。所以,她決定四個一起照顧,把他們四個的一日三餐之事全部攬到了自己身上。灝的一日三餐,她是親自選擇食材,然後配上周大夫送來的藥材,細心地完全按照單子上所寫的在準備。

青陽、陳喬江和灝的,她也每日選取新鮮的食材來做,而且是變著花樣來做。每當灝嘴饞青陽他們的飯食時,青舒總會選一點兒不會與所用藥材相衝的食物給灝吃。

再有就是,她讓古管家把門,召了杜洛二護衛入內密談整整一個時辰。

密談結束,古府的日常生活一切如常,那些不知情的人們依然笑臉常開。唯有青舒與古管家、杜洛二護衛這四人緊繃著神經,密切注意著府中的一切,並秉持著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原則,暗中追查著灝中毒一事。若是府中有內鬼,青舒發誓再不會似從前那般心軟。這一次,她定要以雷霆手段、狠厲手段來肅清府中不忠之人。

三日過去,看似平靜的古府、看似平和的青舒,實際上正在醞釀一場爆發性大事件。

周伯彥或許覺察到了什麽,天光漸暗的時候讓人傳話,約青舒見麵。

青舒沒有推掉,而是一臉平靜地赴約了,連個丫鬟都沒帶。

周伯彥的屋中,微風透過防蚊蟲的紗窗吹入,吹的桌上的油燈火苗輕輕搖擺著。

青舒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但也沒有怒色,隻是一臉平靜地等待著周伯彥開口。

看她如此,周伯彥心中酸澀。老天是看不得他們好過,還是如何?每次他們之間的感情更進一步,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事情發生。他端起茶壺,給青舒斟了一茶盅的熱茶,“嚐嚐這茶。”

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青舒下意識地看向茶盅,看著盈白的茶盅中那茶綠色的**,淡應了一聲,卻不喝。

周伯彥為自己斟上一杯,然後慢慢品,“此茶名為仙子引,我送了四罐給你,卻從不見你喝。”

她垂眼,“我不懂茶,但有好好收藏。”因為是他送的好茶,她舍不得轉送他人,單獨收了起來。夏日炎熱,她喝不慣熱茶,所以想著冬天的時候取出來泡茶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