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與綢繆
周伯彥翻過身,臉對著青舒。他像沒看到青舒在瞪眼一樣,安穩地躺在**,一點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青舒隔著門,對外間收拾的小娟她們說不用伺候了,讓她們回去休息。確定三個丫鬟離開了,她這才走到床前,小聲說話,“起來。不在自己房裏睡覺,你跑我這裏做什麽?”
周伯彥挑了挑眉,伸了手給她。
她當看不見,“快點走,要是被人發現了,有嘴也說不清。”
他一臉無辜地盯著他,手還伸著,“這就起,不過,你得拉我一把。”
她沒好氣地把他伸過來的大手一把拍開,“想的美!快點走,否則我可要生氣了。”
他用手捂胸口的位置,一本正經地說道,“阿舒,你這樣,哥哥很傷心。”
她哭笑不得地說道,“少貧嘴。”
他笑,再次伸手,“過來,有話跟你說。”
她扭過身去,“騙誰啊!有事你早說了,才不會等到現在。”一刻鍾前他們一直呆在一起。真有事,有的是說的機會,哪裏會等到現在。
他解釋道,“剛才小陽他們在,有些事自然不方便當著他們的麵告訴你。”見她還不理,隻得從**坐起來,“好了,好了,我起身了。”
她這才轉過身,說道,“我們到外間說話。”
“就在這裏說。”坐在床邊上的他還拍了拍身側的位置,“過來,坐這裏。”
她搖頭,頗有些無奈地坐了過去。他伸手過來要摟她的肩。她似是早有準備,一把推開,並瞪著他發出警告,“給我手腳老實些。惹惱了我,我一定會找機會,當著你手下的麵將你摔個仰麵朝天,讓你麵上無光。”
他麵色一僵,不滿地低聲咕噥,“越來越凶了。一群該死的護衛,教你什麽不好?竟教你摔人玩兒!”
她凶巴巴地瞪眼,“嘀咕什麽呢?有膽子大聲說出來。”
“沒嘀咕什麽。”他退而求其次,摟不到人,便改抓小手。並在她發飆前,他忙說正事,“是緊要的事,有關小灝的未來。”
她正要掐他造次的手背上的肉。聽了這話,她自然是沒心思再掐他了,而是急切地問,“小灝的未來怎麽了?”
引開了她的注意力,他光明正大地抓著她的小手,說道,“舅舅沒有明說,但我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聽糊塗了,“什麽?這你也能猜出來?”
“舅舅有所暗示,我自然能夠猜出來。”他說著話,與她五指交纏,而後似是滿意,繼續說道,“古青灝是爹的次子,是你的二弟。誰敢亂說話,誰敢給他安排別的身份,舅舅第一個不答應。”所以,世上沒有耶律灝,亦沒有周灝或安海灝。
哪個膽敢給灝安上周姓、安海姓或耶律姓,那便是大安王朝皇帝的敵人。皇帝已經表態,即便是太後想對灝不利,也要三思而後行。而西昌國的皇帝不缺皇子,對灝這個身份複雜的兒子自是沒有認回的道理。即便西昌國皇帝本人想認回兒子,可西昌國的太後不會答應、皇後不會答應,皇族宗親不會答應。這麽一來,就沒人和青舒搶人了。
她聽了,捂住嘴,激動的半天說不出話。皇帝召青陽和青灝進宮後,隻是問了青陽和青灝的功課,再無其他。因此,她近來一直忐忑不安的,不知道皇帝對青灝到底是個什麽態度。現在好了,灝隻是古青灝,隻是他們古家的子孫,他安全了。
他神色認真地看著她,“阿舒,但有一樣,你欠下朝廷五萬石糧食。”
她有點嚇到,“什麽?五萬石?”當初她提的一萬石,怎麽一下翻了五倍?
“嗯。先欠著,在朝廷需要的時候,自會跟你要。”
她是嚇到了,但想到五萬石糧食能換回青灝的安全,她又一臉堅定地點頭,“成,就五萬石。”她再買地,督促下邊的人努力種糧就是了。自己種的糧食不夠的話,就從外邊收購。五萬石糧食,她出得起。
他眼底有笑意與溫柔之色閃爍,“阿舒,別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他是我的責任,我怎會讓你出糧食!再者,朝廷到時候找你要糧食,不白要,是要給銀子的。”
這可真是出乎預料。她臉上明白地寫著不信二字,“給銀子?”
他鄭重地答,“是,給銀子。”
真給啊!她眨了眨杏眸,“那,那可以從別處買,為何非要跟我拿?”
“其實,舅舅沒張口跟你要糧食。我說了,我是猜的。”
她愕然,“你猜的?”這種事也能猜?
他如玉的麵龐閃過自信的神采,“糧食緊缺。各地上交的糧食派往何處、用在哪裏,早有安排。若是邊疆有突發戰事發生,國庫存糧隻能應一時之急,後續的肯定接應不上。這種時候,你若是做出表率,拿出五萬石糧食給朝廷,你、青陽和青灝就是功臣。”
她一時之間轉不過彎兒來了,“這……”五萬石糧食,對個人而言很多,但對朝廷而言主,不算多。
他一點一點分析給她聽,“你一介女子都肯捐糧,大安權貴、富戶眾多,自然不想被你比下去。這麽一來,跟在你後頭獻糧、獻銀的人隻多不少。如此,戰事所需的糧草有了著落,而你這個表率自是最大的功臣。舅舅高興了,那事後的賞賜還會少嗎?因此我才說,你的糧食朝廷不白要。”
她表示了解了,點頭。
他又道,“你身為女子,不能為官,但博得了君忠愛國的好名聲。同樣的,青陽和青灝借你的光也博得了好名聲。將來他們若走仕途,這就是助力;即便他們不走仕途,從事任何行當都會因此得益。”
她自己得不得好名聲無所謂,重要的是青陽和青灝。她一臉堅定地說道,“好,這五萬石糧食,我爭取明年就種出來。”有這樣的動力,明年一年,拚了。
他看著她堅定的神色、明亮的眼,越發喜歡的緊。“你呀!我不是說了嗎?糧食我出,你不必操心這五萬石的糧食。”
她自有自己的一套,“你出是你出的事,我出是我出的事。你準備你的糧食,我種我的糧食,兩不耽誤。”她鬥誌高昂地說罷,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朝廷拿糧食是給銀子的,又不白拿,我一定會備出五萬石的糧食來。”
他握緊她的手,“財迷。”
她不惱,反倒眉開眼笑的說道,“我就財迷了,你想怎樣?”
他含糊地說道,“我想怎樣,你又不允。”
她沒聽清,“你說什麽?”
他立刻否認,“沒什麽。不管朝廷給不給銀子,隻要你在關鍵時刻奉上糧食,你們姐弟三人身上便會多了一道護身符。”他沒有預測未來的本事,但有些形勢,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的。舅舅擔心的戰事,就快來了。他沒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可為了生命中重要的人,他會努力綢繆,努力為那些重要的人贏來護身符、保命符。在他看來,隻要舅舅是喜歡青舒的,任何人看青舒不順眼都沒關係。
用糧食換來護身符的靈感,他是從青舒當日用一萬石糧食換青灝平安的提議中來的。他喜歡的女子,真的很聰明。她說的話,有時候看似天真,但稍作變通,便不失為一個解決問題的良策。別家的小姐隻喜歡繡花、撲蝶或吟風弄月。他喜歡的女子,卻是個愛種糧食、愛種菜的。想到此處,他握緊她的手。不管發生什麽事,他要一直一直這樣抓著她的手,絕不鬆開。
這會兒,她腦子裏全是贏得護身符的事,還有如何以最快的時間種出五萬石糧食的事。她感覺被抓握住的手有點痛,稍稍回神,抱怨道,“輕點,你抓痛我了。”
他立刻放鬆手上的力道,“今晚別睡了,我們通宵下棋可好?”
她想也不想便拒絕,“不好。”對圍棋,她不討厭,但也沒有喜歡到癡迷的程度。她會學,隻是希望偶爾能陪他下棋,不想讓他一個人寂寞地自己和自己對弈而已。所以,通宵下棋這種事,她才不幹。“你若是想下,我現在陪你下一局。我一定認真下,不會再耍賴了。”
“不是十分想下,你休息吧!”她沒有這個興致,他自是不會強迫她的。
她偏過臉,盯著他的眼,“真的,沒有騙我?”
他微笑,“沒有。提議下通宵,隻是想和你多呆一會兒的借口。”
她心下歡喜,麵上卻是強撐著,“哦。”沒有一個女孩子,在男朋友說想和你多呆一會兒的時候會不高興的。因為啊,喜歡你,他才會想和你多呆一會兒。
她哦了一下,沒了下文。他有點小失望,可厚臉皮地繼續賴著不走。即便不說話,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他也是願意的。
不知是過了一刻鍾,還是兩刻鍾,外邊似有什麽東西爆裂的聲音響了一下。聲音倒是不大,估計聲音的來源不在秋院附近。
“什麽聲音?”她麵帶警惕之色地問身邊的他。
他神色如常地答,“是放煙花的聲音,沒事。”
聞言,她放心了。“也是,京中貴族多,自然舍得花銀子買煙花放著玩兒。”這個時代的煙花極少,而這個煙花自然不是指現代人燃放的煙花。它是一種很簡單的,在爆裂時發出比爆竹好看一點的火星的東西。就這東西,還很稀少,價錢很貴。也隻有權貴會買來在過年時放著玩兒。當然了,權貴有得是銀子,不到過年的時候就放煙花玩兒的大有人在,不稀奇。
他突然湊近她耳邊,低語,“阿舒,我的聘禮準備的差不多了,你的嫁妝準備好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使勁兒抽走被他握著的手,並臉上帶了惱意,雙手使勁兒推了他一把。
他往旁邊栽歪了一下,放聲大笑。
她嚇的夠嗆,立刻撲過來捂他的嘴,並又氣又急地低聲說道,“你閉嘴,閉嘴,討厭死了,被發現怎麽辦?”
他一把抱住她,往**一倒,嘴雖然被她捂著,但眼裏全是笑意。
她雙手捂著他的嘴巴,很想挪開手捶他一頓出氣。可又擔心挪開了手,他會笑出聲來。若是丫鬟衝進來,把他堵在她的寢居室裏,那得多丟人!
實際上,他一邊跟她鬧,一邊在分心留意別的事情。大晚上的,他會賴在她屋裏不走,也是有原因的。剛剛的那聲爆裂聲,自然不是普通煙花的聲音,而是他的私人力量在向同伴發信號。
她自然不知這些事情。覺得他不會笑出聲了,她迅速拿開了手,並向側一翻,自他身上翻下來。惱羞成怒的她跪坐到他旁邊,握緊拳頭對著他的胸口一陣捶。
他自知已經惹惱了她,不躲不閃的,躺在那裏任她捶、任她打,還一臉關心狀地提議,“小心弄疼了手,咱們拿枕頭打可好?”
她氣悶的厲害,背過身去,不理他。
他忙坐起來,自她身後輕喚,“阿舒,可是手疼了?”
她不理。
“阿舒,若是氣未消,取了枕頭再打我好了。”
她回頭,一臉惱怒地竟是撲向了他。
他一臉驚喜地張開手臂抱住撲過來的佳人。隻是,下一刻,耳朵一痛,他吸了一口氣,“阿舒,鬆手,打我可以,不許擰耳朵。”
她一臉忿忿。人雖被他摟在胸前,但她氣勢不減。她右手擰著他的耳朵,左手插腰,“周伯彥,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長到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擰耳朵。他又疼又心情複雜地說道,“阿舒,姑娘家要溫柔,溫柔。來,咱們鬆手,鬆手,哥哥可不是小孩子,不興這樣的。”
她哼了一聲,“還戲弄人嗎?”
這會兒了,他選擇從善如流,“不,不戲弄人。”心裏補了一句:隻和你打情罵俏。
她抬了抬下巴,“還欺負人嗎?”
“不敢。”他心裏又補了一句:打情罵俏不在欺負人的範圍內。
終於找到了治他的辦法,她心下甚慰,“你的爪子放在哪裏?”
他立刻把攬在她腰上的手拿開。為了保住耳朵,他決定暫時妥協。
“再有下次,定要擰掉你的耳朵。”她撂下警告,以勝利者的姿態鬆開他的耳朵,保持著跪坐的姿態,一指門的方向,“立刻,馬上,走。”
他紅著一隻耳朵,一臉無奈狀地下床,站在床下,“阿舒,姑娘家的不能太凶,要溫柔。”
“你。”她爬過來,作勢還要擰他耳朵。
他似有準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後飛快地往她臉上親了一口。偷香成功,他迅速退開,並滿麵春風地往外走。
她氣也不是,羞也不是,又不敢大聲罵他,隻能指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臉忿忿。突然,她一個激靈。他就這樣出去,被丫鬟看見怎麽辦?她急急地爬下床,什麽也顧不上,追了出去。
大概是她追出去時弄出的動靜有些大,歇在耳房的小娟鞋子都沒穿,便第一個衝了出來。她看到青舒正要打開外間的門,不由好奇,“小姐,您要去哪裏?”
小魚也跟出來了,“小姐,您需要什麽,吩咐奴婢們便是了。”
看來,周伯彥出去時沒驚動丫鬟,反倒是她自己驚動了丫鬟。心裏有譜了,青舒心下大定,“沒什麽大事,隻是想看看冬院的少爺是不是真睡了,有沒有偷偷爬起來淘氣。”
“小姐稍等,奴婢這就去看。”小魚嘴上說著,把赤著腳就要出門去的小娟拽回來,開門出去了。
青舒跟了出來,立在當院。小魚敲開小歡的門,讓小歡開了秋院的院門,而後提了燈籠出去了。隔壁的夏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這時候,青舒覺得,周伯彥離開時應該沒有驚動任何人。估計,又是翻牆走的。
小魚馬上就回來了,“小姐,少爺們屋裏沒有燈。各屋的油燈也熄了,隻有懸於院門上的燈籠亮著。奴婢不想吵醒人,便沒有叫開院門。”
青舒點頭,轉身進屋。洗漱的水丫鬟先前備下了,放在了外間。她便開始洗漱起來。
穿好鞋出來的小娟說打的洗腳水涼了,重新為青舒端了盆熱水過來。
秋院各屋中的燈熄了。杜護衛從頭到腳一身黑的扮相出現。他和守在秋、冬二院外的洛護衛點頭致意後,迅速隱沒在黑暗之中。
材護衛既來接班了,洛護衛最後巡視一圈兒後,準備回去休息。離去的路上,他與洪威打了個照麵。二人互相點頭致意,並迅速錯身而過。
夏院,主屋的油燈還亮著。
顧石頭帶著洪威進門,“公子,護衛長到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書,“布置好了?”
洪威一臉嚴肅地答,“回公子,都布置好了。”
“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要疏忽大意。”
“是。”
周伯彥特意囑咐了一句,“不必留活口。”留了也問不出什麽來。來的刺客,定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抓到的第一時間都會選擇自盡。再者,若想留活口,洪威他們出手時便會有所顧及,束好束腳的不好辦事,反倒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洪威走了。顧石頭立在那裏,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周伯彥拿起書,“有事?”
“公子,您不給小的分派任務嗎?”
周伯彥不說話,隻是看書。過得片刻,他用眼角餘光看向顧石頭,卻見顧石頭抓耳撓腮地很是苦惱的模樣。他合上手中的書,把書往桌上一丟,“你守著機關。機靈點兒,若是有漏網之魚闖到這邊,要及時啟動秋、冬二院的機關。稍有差池,驚擾了小姐和少爺的好眠,我拿你是問。”
顧石頭立刻咧了嘴傻笑,“是。”他高興的不得了,說一千、道一萬,公子最得力、最信任的屬下還是他顧石頭。“公子,這時候不早了,您歇下吧!”
周伯彥沒說什麽,走到床邊,合衣躺下了。
顧石頭把桌麵整理了一下,“公子,小的給您吹熄油燈可好?”
周伯彥閉著眼,“嗯。別忘了,守好機關。”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守好。”顧石頭說著,吹熄油燈,跑雜物房守機關去了。
舒苑之中不至於處處有機關,但重要的地方都設有隱秘的機關。周伯彥會讓青舒姐弟從春夏秋冬四院中選擇住處,原因不僅是這四院大而居住環境好,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那便是這裏建造之初增設了應付危機的機關。
這一夜,有人睡的安然而香甜,有人警覺地睜眼到天亮,有人故作鎮定實則心裏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有人神情莫測地等待著什麽。
天亮,青舒高高興興地起床,而後與青陽青灝一起用早飯。飯罷,青陽和青灝跑前頭找小黃狗玩兒去了。青舒讓洛護衛帶著他們明日離京的消息去了洛府,之後,她又召了丁管事過來,將整理行裝明日離京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在青舒為即將離京而歡喜準備的時候,舒苑中昨晚當值的護衛等人全部補覺去了。更值得一提的是,舒苑中的下人,有男有女,還有洛管事,一共七人,全部不見了。其中,有一人是冬院當值的婆子,有一人是秋院當值的灑掃丫頭。青舒隻顧著忙活自己的事,根本沒注意到這些。
書房中,周管家向周伯彥稟報,“公子,借著昨晚刺客闖入的事,已將各處的眼線全部清理幹淨了。”
周伯彥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以後,管家多擔待些。長公主府與舒苑都歸你管,萬不能再讓心懷不軌之人混進來了。”
周管家忙道,“公子放心,老奴會睜大了眼挑人,再不會有第二個洛管事。”
皇宮,珍嬤嬤伴在太後娘娘身邊,心裏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都這個時辰了,昨晚的事到底成還是沒成,為什麽沒人來送消息?
胡公公則以尖細的聲音給太後娘娘講笑話。
太後娘娘聽的高興,隨口問道,“珍嬤嬤,胡公公講的這種笑話,你可會講?”
珍嬤嬤反應不夠及時,慌張地跪了下來,“老奴嘴笨,不會講這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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