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7桃花劫
待長子的病情穩定了,古強回了客棧一趟,聽得吳榔頭的稟報,府內上下均已安排妥當,便安心不少,去見了青舒。
“小姐,您發個話,您不發話,任誰勸了少爺都不肯回客棧,堅持要守著元河,非要等到大夫準了,親自接了元河回客棧不可。”原來古強是勸不住執拗的青陽,回客棧來,找青舒搬救兵的。
青舒聽了倒是歡喜,“這有什麽可勸的,元河替我們姐弟在我爹墓前盡孝五年,如今元河生了病,青陽隻是去陪著他坐坐,實屬應當不說,相比起元河做的也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而已。”
“小姐,不是……”古強並不能認同。
“好了,不說這事了。先前也來不及細問,我心裏一直惦記著。元河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問出來沒有?是利刃所傷還是其它?說給我聽聽。”
“小姐,看大夫的工夫元河還清醒著,隻是大家心急他的病,倒是沒容出空問話。之後想問的時候,元河又睡著了。到老奴離開藥鋪的時候,他還在睡。一會兒老奴回去問了,立刻讓人給小姐回話。”古強說的是實話,那時候他隻顧擔心兒子,哪有心情問其他。後來兒子睡的踏實,他欣慰之餘哪忍心叫醒兒子問話。
青舒一擺手,“行了,讓他好好歇著。我們都已經回鄉,一切要慢慢來,不急在這一時。先說說那傷,是利刃所傷嗎?大夫怎麽說?”
想到那傷,古強沉了臉,“大夫說,看傷口形狀不是刀劍所傷,反倒像是尖利的農具刺傷的。因刺的偏了,隻是劃開皮肉的口子大,沒傷到筋骨之類的要害。他身上還有些擦傷與瘀青,應是與人纏鬥過的。”
青舒跟著沉了臉,讓屋裏伺候的小魚出去看著點人後,說話聲便小了許多,“這事,我不介意把動靜鬧大。我問你,你有沒有辦法,把這事捅到”她一指天,“那裏去。”在古代,天,就是天子,就是皇帝。
古強大驚,“小姐,您……”
青舒把聲音壓的更低了,“你別忘了,古元河不僅是你的兒子,還是守護忠武將軍墓的人,是守護大安英烈忠武將軍墓的人。如今,守護大安英烈忠武將軍墓的人,先是被奪了賴以生存的薄田,後被利刃所傷,生命垂危,無人理會。古家村的裏正是瞎子還是聾子?康溪鎮的父母官在哪裏?”
“可……”古強覺得大大地不妥。
青舒不讓他說話,“你別忘了,我們要在這裏紮下根來。留著這些與我們作對的人,對我們有什麽好處?既然是專門紮我們的刺,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該拔除的拔除,該壓的壓。當然,我們隻是普通百姓,有了冤屈自然不能打殺上門,留了話柄給他人。因此,自然要找個能做主的,替我們申冤了。”整個大安的天下,隻要有龍椅上的那位給做主,看還哪個敢欺到她爹墳前。
“小姐,地方的事,您不找地方官,就這麽直接捅上去,您可是要得罪層層官員的。不僅如此,”一指天,“您將芝麻點小事鬧上去,反倒會惹了聖……咳,顯得……下邊的人太無能,這不是打……臉嗎?”關鍵地方,他含糊地帶過,但大家都懂的。
青舒覺得無奈。輝州轄下有一城兩縣,一城,自然是錦陽城。兩縣一為德縣,一為衝縣。而德縣下又有三個小鎮,其一便是康溪鎮。他們古府無論是紮根村中,還是紮根康溪鎮,都得被德縣知縣即縣令壓製。理由很簡單,德縣現在的知縣姓蕭,是京城蕭家的支脈。
於是,她問:“你覺得,我們告到康溪鎮白縣輔那裏,白縣輔又將此事報到德縣蕭知縣那裏,而蕭知縣,會替元河做主嗎?蕭知縣,會將此事報上去嗎?”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離京前,他們並不知道蕭家還有一個知縣在德縣。落腳錦陽城時,客棧有人談論起這位蕭知縣,並提到靠山是京城出了一位貴妃的蕭家。他們這才意識到不好,便找人打聽了一下。的確,這位蕭知縣就是京城蕭家的支脈。
“小姐,這事,能不能容老奴回去想想?”古強心裏也犯突,這事,要從長計議。
青舒卻是突然一笑,麵色舒展開來,眉目間的憂色散去,“管家,我是不是太過杞人憂天了?都傳蕭知縣剛正不阿,若傳言是真,倒是我過於小氣了些。”
古強倒是被她的一笑弄糊塗了,隻道:“小姐不是杞人憂天,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算了,這事就全權交給你辦了。你自己拿主意,想怎麽解決就怎麽解決,低調解決,還是鬧到……你自己看著辦,我配合你。至於買宅院等事項,我會盯著,你不用操心。”青舒不給古強說話的機會,三兩句間就拍了板,讓古強出去。
要問青舒為什麽改變主意,將薄田被搶、元河被打一事全權交給了古強,其實也沒那麽複雜。一是她覺得,自己的精神繃的太緊,而官場上的事情她又不懂,還是不要亂來的好。二是她相信古強的能力,相信古強絕對能替兒子討回公道,這便夠了。他們目前是初來乍到的外人,動靜鬧的太大,背離了最初安靜紮根、低調謀生的宗旨。
隻是她沒想到,她前邊說的話,到底影響了古強。再有,她明明說要全權交給古強處理的,可最後還是沒忍住,自己帶著人動了手。最後,事情雖然沒捅到天上去,動靜卻鬧的不小,不僅驚動了知縣,還有知縣上頭的大人。
午後,張大帶回了全胳膊全腿兒的康栓柱與吳小山,同時,事情也打聽的七七八八的。這時候,青陽也接了古元河回來。兩方加起來,尤其當事人在場,前後的事情就串起來了。
古元河之於古家村,那是特殊的存在。雖然京城古府一直沒有派人回來,但古元河是京城古府之人的身份誰也不能否認。古元河沉默寡言,每日裏獨來獨往,村中兩間土坯房、將軍墓和田地這三點一線,是他日常生活的全部。
他本是個壯小夥兒,長相又不差,又識字,還是京城古府的人,在村裏,他就是第一好小夥兒,是鄉下姑娘眼中的最佳夫婿人選。前年,裏正家有個醜姑娘,看上了他。裏正找了媒人,想把家裏的醜姑娘嫁給他。他說他的婚事由爹娘作主,便給推了。裏正很不高興,但沒敢當場發作。
到了去年,村長媳婦花二娘的妹子花三娘,帶著未出嫁的女兒到古家村走親戚,看到了在田地裏幫人幹活兒的古元河。古元河長相不差,身體又高又壯實,就這麽一打眼,花三娘便起了心思,看向跟在身後的女兒,見女兒的神色間含有羞澀之意,便知女兒也是有意的。
於是,花三娘便打聽起來,很快就知道了古元河就是守那遠近聞名的將軍墓的人,便滿心歡喜,到了村長家,向姐姐花二娘透了想要結親的意思。花二娘在村長家是沒什麽地位的,於是沒說話,隻是看了眼村長。
古家村的村長,與裏正也是帶著親戚關係的,再加上利益一致,兩家走動的很頻繁。裏正的醜姑娘被拒絕的事村長知道,他撇嘴,姑娘醜成那樣,還指望能攀上京城大戶,心裏很是不以為然。他自然聽到了花三娘的話,便往院中看了一眼,花三娘的女兒正和他家兒媳婦說話,說話輕聲細語的,長的也白白淨淨的,很是不錯。
村長便心裏一動,隻有這樣的姑娘,才入得了大戶人家做事的男人的眼。他想著,若是結成了這門親,他也能借著這層關係,攀上京城的古府,不僅麵子有了,好處自然也跟著來。
沒想到,村長親自出馬說媒,結果卻與裏正一樣,铩羽而歸。於是村長家刁蠻的兒媳婦一撇嘴,說什麽古元河連她的兩兄弟都敢打,自然是不把村長放在眼裏的,更不會與村長家結親。
裏正聽說了,也找村長說風涼話,說他們可是親戚,他讓古元河給回絕了,已經很沒麵子了,歸他管的村長湊上去算怎麽回事,不是讓他這個裏長連丟兩次臉麽。村長不停道歉,請了裏正喝酒,便說道這個古元河不把他們放眼裏,定要找個時間讓古元河知道知道,這古家村到底誰最大。
裏正與村長達成一致,便開始給古元河穿小鞋。這家丟了一把菜,那家丟了一個雞蛋,路上被淘氣的小子挖了坑,都要質問古元河是不是他幹的。古元河跟村中哪家有交情,就去敲打哪家,將本就沉默的古元河給孤立了起來。
日子很快轉過一年,京城古府依然沒人來,沒人替古元河出頭。不僅是古家村的裏正和村長,還有十裏八村的百姓,更有康溪鎮的父母官和衙役、捕快們,都認為古元河是被京城古府遺棄的下人。
於是,在古元河再次替外村人出頭,踹了村長兒媳婦的兩個兄弟後,村長得了裏正默許,請了鎮子上的三個捕快幫忙,搶了古元河種的三畝薄田和兩間土坯房,將古元河趕出了古家村。
古元河便在將軍墓坡下林中搭出兩間茅草房居住,並寫了封信托人捎往京城。這信,卻是被人攔截了,最後到了裏正和村長手裏。
村長和裏正兩人嚇壞了,這要是京城古府真得了信,派人下來,他們倆的好日子可是到頭了。他們坐不住了,裏正便進了趟鎮子,回來時卻是滿麵笑容。因為他得了消息,京城古府就快窮的揭不開鍋了,下人跑了大半,沒空管死了的將軍和守將軍墓的人。
這消息傳的很快,不僅十裏八村的人知道了,就連康溪鎮裏也不少人聽說了。古元河自然也耳聞了,但他是萬萬不信的,每年冬天從京城捎給他五兩銀子作一年的花費,可今年夏天就捎來了銀子,還是五十兩。而且他爹還寫信告訴他,府裏如今小姐主事,全府的日子越發好了。他爹還說,入了冬便來拜祭將軍,順便看他。有小姐坐鎮京城,他爹遠行放心。
古元河又寫了封信,到鎮上找熟人捎信,卻遭到拒絕。一問之下才知道,有捕快發了話,不管是捎信還是捎東西,隻要是捎往京城古府的,一律不許接。前頭的一封信,都沒能送出去。古元河氣急,想跑去衙門質問時,路過一家酒樓,從大開的窗中看到坐在一起喝酒的裏正與三個捕快。
他一下就明白了,強壓下進去揍人的衝動,揣好信,準備明日帶足了銀錢出發去錦陽城,找過路的商隊或驛站捎信。沒想到,裏正也看到了他,那三個捕快追了出來。他不懼,問捕快想幹什麽。捕快相視一眼,沒敢對他動手,走了。
古元河出了鎮,回到自己的茅草屋,發現僅有的家當被人翻過,頓時氣得再顧不得其它,跑進古家村,大喊村長和裏正都滾出來,並將他們近一年多來的小人行徑都喊了出來。
村長是在家的,裏正是剛進村的。這兩個人,頓時惱羞成怒,吆喝村中人打古元河。有些人退縮,有些人想著討好裏正和村長,便對古元河動起手來。沒想到,古元河也是個厲害的,三兩個同齡的人齊動手,沒過片刻便被他揍倒了。
裏正嚇壞了,喊了更多的人來,而村長家兒媳婦的兩兄弟也趕了過來,一個手裏拿著鎬頭,一個手裏抓著魚叉。
古元河再厲害,可雙拳難敵四手,五六個莊稼漢子圍上來,還有兩個拿農具的。混亂中,古元河大腿外側便被魚叉刺到,頓時鮮血淋漓。一人喊了聲殺人了,死人了,逃得遠遠的。那些聯手打他一個的,也嚇得不輕,連連後退。而刺傷古元河的,更是扔了魚叉跑出了村子。
裏正一看事情鬧大了,繃著臉,喊人快把古元河給綁了。他絕不允許古元河這樣出村,他要控製住古元河,不讓他亂說話。
古元河一手捂著傷口,目光如炬地盯住裏正,一字一頓地說:“我死了,京城古家定讓你們全家陪葬;將軍的英魂,定讓你們古家村男女老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僅是他的表情嚇人,他的話更嚇人。
一向懦弱膽小的花二娘頓時尖叫一聲,衝進人群中,擋在古元河身前,“你們這些王八蛋,你們要幹什麽?你們想造反嗎?他是誰?是朝廷封的忠武將軍府上的人,是對全古家村有恩的忠武將軍的晚輩。滾開,都,都滾開。”
誰也想不到,花二娘也有這樣厲害的時候,敢站出來跟裏長和村長作對。村長當時變了臉,上前一巴掌甩在花二娘臉上,並把她推倒在地。
“住手。”人稱三奶奶的裹腳小老太太由兩個小孫子扶著,一臉氣怒地走過來。村人見了,無論男女老少,紛紛避讓。三奶奶到了村長跟前,當著全村人的麵便甩了村長一耳光,“作死呐!啊?你們想死,滾出村去上吊得了,別想把全村人拉下水。”
村長這臉可是丟大發了,他瞪眼睛。
三奶奶手裏的針揮了起來,“瞪什麽瞪?再瞪,戳瞎了你個狗東西。”
村長嚇得一退。
三奶奶看向裏正,“看什麽看?再看,先戳瞎了你。”
裏正變了臉,低聲罵了一句死老太太,背著手走了。村長見了,趕緊跟上。
三奶奶由倆個孫子扶著,回過身,“孩子,跟奶奶走,奶奶送你出村,那兩個狗東西不敢攔著。”
花二娘捂著臉,小聲說道:“先,先止了血才行。”
古元河卻說不用,並謝過三奶奶和花二娘,拖著一條傷腿出了村,回到茅草屋,抓了灶灰往傷口上按,並簡單包紮了,準備進深林找止血的草藥。他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邊有細碎的腳步聲,他立刻抓起扁擔,“誰?”
外邊的人似乎受了驚嚇,轉身就跑。
他出去查看,隻看到穿了藍色小碎花衣裳的女子跑出林子的背影,而地上,放著幾株止血草。止血草應是新采摘的,根莖上還沾著帶著濕氣的土。他撿起來,拿到屋中,用清水洗了傷口,將止血草搗碎敷在傷口上,包紮好。之後,他將被人扔得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幾件粗布衣裳,一根毛筆、幾張寫信用的紙,及包袱皮揀起來。
還好,他將銀兩藏的嚴實,否則被人拿去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個活頭了。
看天色不早了,他拖著傷腿草草地做了些東西吃,手裏抓著扁擔,倒在木板**眯了一覺。等天色快黑透的時候,他就不敢睡了,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怕有人連夜來害他。
後半夜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有些忽冷忽熱的,便意識到了不好,卻隻能硬挺著,想著等天亮了進鎮子裏看大夫。同時,他的茅草屋外來了不速之客。他一手握緊扁擔,一手捏緊打火石,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外邊的人似乎很小心,走近兩步,便聽一會兒動靜,再走近兩步,又聽一會兒動靜。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靠近茅草屋。就在那人走到茅草屋簡易的木窗下時,一腳踩在了下的夾子上,頓時慘叫出聲,然後迅速遁逃。
古元河並不追出去,而是起身,摸黑點了灶火,開始燒水。他守著灶火坐到天微明,想著可以出發去鎮子上了,沒想到,卻已是燒的迷糊,渾身無力,根本沒力氣走到鎮子上。
蘇媽媽罵了一句“遭雷劈的”,便抹起眼淚。
青舒腦子裏迅速閃過三個字: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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