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3生意

今日準備的菜色非常豐盛,十道菜,有葷有素,有熱有涼。不出青舒的預料,其中的海帶絲豆芽湯和水煮五香豆芽(涼菜/鹹菜)果然吸引了兩個見過世麵的貴公子。

青舒一招手,小魚拿了專門準備盛湯的小碗,為步飛鵠和周伯彥各盛一碗海帶絲湯。接著才替青舒和青陽盛。

隻見小碗裏,上邊漂著幾許小油花,清澈的湯裏,切的極細的肉絲、極細的海帶絲、及泡發到萌芽的黃豆清晰可見。小魚盛的極有技巧,她將湯裏的薑絲與蔥絲留在湯盆裏,並未盛進湯碗中。這碗湯的材料讓人看了一目了然,而且也沒有濃鬱的香氣,很是簡單的樣子。可是,湯所散發的淡淡的別樣的味道,還是讓人無法忽略的。

步飛鵠也經營著幾家酒樓,海帶這東西雖是南邊產的,北邊人吃不慣,可他的酒樓裏為了新鮮、為了招攬客人,每年至少要購置一些,以備有南邊的客人光顧時,為其做幾道家鄉菜。南邊人吃海帶也很簡單,也是燉湯,但,絕對不是眼前這種湯。他認得海帶,可這湯,“這是?”

青舒淺笑著答道,“這是海帶豆芽湯。海帶是彥公子送的,豆芽是府上自己發的。嚐嚐味道如何?若是兩位公子覺得不錯,我便更有底氣以它為招牌菜,開個美食鋪了。”

“美食鋪?是指酒樓嗎?”周伯彥並不急著喝湯,不緊不慢地問。

“不是酒樓,是美食鋪,麵向平民百姓與一般階層的小食鋪子。”青舒笑吟吟地解釋道。

周伯彥沒再提問,同步飛鵠一樣,拿了湯勺喝湯。為了方便用湯勺,許三娘是特意將極細的海帶絲切短的,這樣不必借助筷子,用湯勺也能吃到海帶絲。

他們倆喝了一口湯,品了品味道,均覺得這個味道是他們酒樓做的海帶湯所沒有的。

“嚐嚐,好不好喝?這是咱們府上新配出來的一種湯。”青舒笑看著青陽說。

青陽喝了湯,吃到海帶絲和豆芽,笑眯了眼,“姐姐,很好喝,你也嚐嚐。”

這時候步飛鵠和周伯彥已經解決了各自的一小碗湯。

周伯彥說道:“你這個湯最好是放在酒樓裏賣,海帶要從南邊運來,價錢並不低,麵向平民無利可圖。”

步飛鵠接上,“的確如此。定價太低,你賠本。定價太高,平民承受不起。唯有酒樓最適合它棲身。”

青舒臉上沒有急色,“你們什麽意思?不會是在打我這湯的主意吧?”

“你特意請我吃飯,特意上了這道湯,難道不是想讓我打你這湯的主意嗎?”周伯彥這話一出,雖是實話,可把青舒的小心思這麽直接地點出來,著實讓青舒不待見的更厲害了。

青舒忍著氣,“彥公子可別誤會,若不是今日步公子賞臉,這湯我可是沒有半點拿出來的打算。”

步飛鵠聞到空氣中的火藥味兒,趕緊接下這話,“若是姑娘看得起在下,不妨在錦陽城的一品樓試賣看看。”一品樓是他在輝州地界的唯一產業。他出門前,妹妹可是抓著他囑咐了一籮筐的話,內容無非是要他想盡辦法照應好古青舒。再說,這湯若是推出,那就是酒樓裏又一樣新菜品,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他們酒樓的廚子做的海帶湯,北邊人吃不習慣,但眼前這個湯,不分南北,都能接受。

一品樓,錦陽城最大最好的酒樓。青舒心中一喜,但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虛心求教,“步公子,依你看,它要如何定價才能不虧且小有盈利?”

“這就要看姑娘配在海帶湯裏的東西值多少銀錢了?”他現在不敢確定黃豆的身份,自然沒辦法定價。

黃豆都讓人幫忙采購了,又是步語嫣的哥哥,青舒自然也不想隱瞞,“我曾寫信托語嫣幫忙大量購買豆子的事,我想,步公子應該是知情的。語嫣的信我還沒看,不知道到底收了多少豆子。”

“黃豆八千二百五十斤,紅豆子六千九百斤,花腰豆三千五百斤。一共是一萬八千六百五十斤豆子,花去了三十一兩銀子。”

三十一兩銀子買到近兩萬斤的豆子,青舒頓時露出喜色,“收豆子的夥計們的工錢和車馬費加上。當然,不是要給你們夥計發工錢,隻是想計算一下得到它應該付出了多少銀子,也好準確定價。”

“三十四兩銀子。”步飛鵠報的整數。

青舒盯著湯盆,“海帶豆芽湯的豆芽,便是黃豆泡發的。”然後抬臉,很認真地盯著露出一臉意外之色的步飛鵠,“怎麽樣?步公子還敢將它拿到一品樓中賣嗎?”意思是,大家都認定隻能喂牲口的黃豆當菜肴擺上桌,你敢嗎?

步飛鵠現在考慮的可不是敢不敢賣的問題,而是不值錢的豆子收上來,做成好吃的湯品上桌後所能帶來的盈利。這小小的一盆湯,隻夠盛出六到七小碗湯,到了他的一品樓,它的身價就得是一兩半銀子到二兩銀子之間。而材料與人工算上,頂天就兩吊錢。兩吊錢換回一兩半銀子,甚至二兩銀子,這個盈利……

步飛鵠有些動容,“姑娘大量收豆子,原來是為了這個。”

青舒正了臉色,“五香豆芽,下酒小菜,請嚐嚐。”

步飛鵠夾了一顆五香豆子,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然後說了一句,“姑娘配出了好菜。”

“紅小豆和花腰豆麻煩步公子回京後為我另外存放,安置妥當。年前若是有順路的商隊,麻煩步公子給我捎回錦陽城。那八千二百五十斤的黃豆,四文一斤賣給步公子。至於泡發豆芽的方法,二百兩銀子賣給步公子。步公子要還是不要?”這個買賣,她本是準備年底前親自動身去京城,找步五談的。沒想到,步五來了,倒是方便了她。

商人,自然都是精明的。“泡發豆芽的方法,姑娘是隻賣我一家,還是另有打算?”

“隻賣你一家。輝州以北你要如何賣豆芽,無我無關。但輝州的生意,你不能跟我搶,我自己要在輝州作這豆芽生意的。”

“成。那這個湯?”

“海帶豆芽湯,加五香豆子的菜譜,五十兩銀子給你了。同樣的,即便賣給了你,我自己也要做著賣的。”

步五痛快地答應,青舒便趕緊讓人準備了筆墨紙硯,當場擬定契約,敲定了這筆買賣。

步五要付青舒二百八十三兩,青舒將步五收購豆子時墊付的三十四兩銀子扣除,收了二百四十九兩銀子。

一切弄妥當,青舒一回頭,卻見她家小陽挨著周伯彥那廝,兩個人正高興地吃著熱乎乎又白白胖胖的豆沙包。不是劃開距離了嗎?這才一會兒工夫,她一不注意,這倆怎麽又湊一起去了?

小魚正拎了食籃進來,隻見她放下食籃,取下食籃上覆的木頭蓋子,從食籃裏端了剛出鍋的熱騰騰的一盤豆沙包放到桌子上。先前上的一盤豆沙包有四個,被桌上的兩個人給分吃了。這是上的第二盤。

見姐姐看過來,青陽手裏抓著吃了一半的豆沙包,笑彎了眼,“姐姐,好吃。”

原想著給周伯彥一個白眼的,但見弟弟吃的滿足、笑的開心的模樣,青舒立刻將未送出的白眼收回,笑道:“既然小陽愛吃,姐姐讓廚房隔一天就做一次,好不好?”

“好。”青陽探手,抓起一個冒著熱氣的豆沙包想遞給青舒,但燙的抓不住,嘶一聲放回盤裏,“姐姐,這個燙,放涼了再拿給你吃。”

青舒說了聲好,趕緊招呼小娟遞濕布巾給步飛鵠擦手,然後請步飛鵠也嚐嚐豆沙包。

周伯彥這會兒也不怕燙手,正拿了冒著熱氣的一個豆沙包吃。

步飛鵠回座,挑了挑眉,不明白周伯彥何時這麽貪吃饅頭了。不過很快的,他發現周伯彥手中的饅頭咬一口就出了包裹在裏麵的餡料,還是暗紅色的餡料,他微訝。

周伯彥並不理會步飛鵠送給他的注目禮,快速吃完手中的一個,又拿了一個。

豆沙包如此受歡迎,青舒自然高興,但是,周伯彥可不可以不要端著貴公子的優雅,吃她那麽多的豆沙包?青舒決定不瞅他,於是笑看步飛鵠,“步公子,請嚐嚐,這叫豆沙包,味道不錯,就是有點甜,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歡?”

周伯彥都喜歡的吃食,步飛鵠自然相信它的味道,於是也不用筷子,學著青陽和周伯彥的樣子,直接用手抓,拿了一個豆沙包好奇地咬了一口。發好的白麵做皮,很薄很軟,一口咬下去,裏麵的餡料就可以吃到,微甜,吃到嘴裏有點沙沙的感覺。他趕緊又吃一口,好奇地瞅著餡料,“這是……”

青舒同樣不隱瞞,“豆子。”什麽豆子,不用她再解釋,先前既然有黃豆,這個看顏色也能猜到了,不是嗎?

步飛鵠一臉的震驚,“紅豆子?”所有人都拿豆子不當回事,拌著草料喂牛馬,哪裏知道,原來豆子可以做出別有一番味道的食物。黃豆、紅豆子的食物有了,那麽,“姑娘購置花腰豆也是做食物?”

“是,它也可以做豆沙包的餡料,不過味道與紅小豆比起來差了那麽一點。當然,這兩樣豆子也可以放在一起當餡料用,一樣好吃。”

步五立刻後悔,紅小豆和花腰豆收的少了,遠不及黃豆的數量。隻是,別人都拿豆子喂牲口,為何獨獨古青舒發現了它,並做出了這湯、這豆沙包。他是聽妹妹講過,這古青舒有一個獨特的愛好,那就是喜歡收集農書和雜書,時不時跑去廚房,拿了一本不知名的書,指揮著廚娘用食材做這、做那,有時候食材的搭配都能讓廚娘目瞪口呆。

而試做的東西,有時候能成,古青舒會高興半天;有時候實在難以入口,古青舒便很是氣餒。總之,聽他妹妹講,古青舒就是挺能折騰廚娘和食材的人,喜歡跑跑跳跳的很精神,還曾希望學他妹妹的鞭法。而那些撲蝶、彈箏、悲春傷秋地作詩作畫等閨閣女子的作派與古青舒絕緣。當然,最後這個,他是通過妹妹對古青舒性子的描述總結出來的。

“姑娘,豆沙包的作法是否要賣?”步飛鵠是個合格的商人,且很有原則。

“不賣。不過,青舒有求於步公子,若是步公子答應幫忙,豆沙包的作法當作謝禮送與公子。”

“姑娘請說。”

“請步公子繼續幫古府收購紅小豆與花腰豆,越多越好,最好是市麵上再也見不到它們的影子。”到來年秋收前,她想壟斷大半個大安王朝的豆子市場,好好掙一筆。黃豆做菜與紅小豆做餡料本就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以前隻是人們不知道這麽吃而已,以後知道了,大家都自家會做了,她便沒了掙大錢的機會。

所以她要及時壟斷大半個大安的豆子市場,利用來年秋季新豆子下來前的這大段時間,好好利用手中的豆子攢銀子。她自己沒有壟斷豆子市場的能力,也沒有那麽多可用的人,因此,她一早就盯上了擁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稱卻行商賈之事的步五。

憑她和步語嫣的關係,再加上的確有利可圖,她有把握步五不會拒絕她。為表現誠意,她什麽都不藏著掖著,直接攤開在抬麵上給步五看。她又說,“公子收上來的紅小豆和花腰豆,我隻要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公子。我分得的一半,按公子收上來的價格付銀子。豆沙包的作法,便是公子幫古府這個大忙的謝禮。”

步飛鵠,“姑娘不收黃豆了嗎?”

青舒實話實說,“我沒那麽大的胃口,吃不下。我能吃下半個輝州的黃豆便是極限了。自然,公子錦陽城的一品樓,所需豆子可得從我手裏買,要不然我可不幹,一定寫信告訴語嫣你欺負她好姐妹。”

這也叫威脅,步飛鵠輕笑出聲。

這頓飯,青舒和步飛鵠隻顧談買賣吃的並不好,青舒有些歉意地吩咐廚房煮了一碗肉絲麵給步飛鵠。最後還拜托步五,讓步五回京後幫相看著買一間小店鋪,放到步語嫣的名下。意思是以後讓步語嫣替她罩著這個小店鋪。若問青舒買個小鋪子做什麽?當然是為在京城開一家專賣豆沙包的鋪子做準備。

要說這頓飯誰吃的最好、最愜意,非周伯彥和青陽莫屬。

當步飛鵠和周伯彥提出告辭的時候,青舒都沒容出空和周伯彥談那珍珠的事,想單獨留周伯彥說話,又覺得不妥,會讓步飛鵠覺得厚此薄彼,便隻能作罷。再說,聽他們的意思,還要在康溪鎮停留兩日,青舒便按捺下心中的急切,決定再找時間和周伯彥談。

出了古府,周伯彥和步飛鵠並沒有騎馬,兩個人一路慢慢往石記客棧的方向走。他們的隨從,牽了他們的馬,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頭。

想到什麽,步飛鵠輕笑出聲,眼底的笑意濃烈了幾分,“周兄與古姑娘有過節不成?古姑娘看周兄的目光可不友好。”

周伯彥失笑,想了想,“我記得,令妹五歲的時候很喜歡粘著你們的一位表兄,這讓小七很不高興,找了個機會,把人給揍了。”

步飛鵠很快就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自小,七弟就很疼八妹,連我們這些兄長抱八妹抱的時間長了,他都不高興,會吃醋,嗬嗬……”

“兄長可以疼妹妹到這種地步,做姐姐的疼自己的弟弟並不出奇。”周伯彥每每想到青舒的臭臉,都是因為被她寶貝的弟弟喜歡粘著他而引出來的,他就覺得挺好笑的。

步飛鵠立刻了悟,“原來是這麽回事。”不過,他家七弟那時候還很小,這古青舒可不小了,總覺得有點好笑。轉念又一想,他們下邊的幾個兄弟,十一二歲前似乎都幹過這樣好笑的事情。突然有點懷念,妹妹粉嫩可愛地蹣跚學步的樣子,妹妹軟軟的、含糊不清地喊著哥哥的樣子。這一轉眼,妹妹都十三了,過不了幾年便要嫁到別家,飛出他們這些哥哥的羽翼之下了。

周伯彥見步飛鵠神色變得很柔和,然後又轉為失落,挑了挑眉,“想什麽呢?還在想那個女人?”

步飛鵠一怔,眸底溢出鬱色,“別再提她,在她……我和她的緣分早已經盡了,是她親手斬斷的。也好,一切都過去了。”

周伯彥歎息,並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他覺得今年的步飛鵠一定是犯了太歲,否則不會結下隻會令人神傷的一段孽緣,同時又倒黴地遭了算計無奈地低頭娶了黎海棠。過後,雖然步大將軍出麵,將黎海棠休離出步府,似乎一切都過去了。可步飛鵠心底的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痊愈。他不懂情,卻目睹了身邊人一個又一個地為情所傷的模樣,覺得心悸之餘,一直小心謹慎地離女人遠遠的,就怕自己步了身邊人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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