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雲陽侯府傳旨的小內侍便是之前傳旨的那個內侍。

眼見徐西寧竟然穿了一條淺紫色的衣裙,驚得眼皮子狂跳。

看在徐西寧先前給的那個厚厚的荷包的麵子,等轎輦出了雲陽侯府,那小內侍找了個機會提醒,“三小姐,陛下忌諱紫色。”

徐西寧穿這裙子,就是等這句話。

她就想要驗一下,她三千兩砸出去,能不能砸個水花出來。

她想收買一個禦前的人。

總得找個契機不是。

得了小內侍的話,徐西寧坐在馬車裏,聲音透著慌張,“啊?這可是大伯母幫我挑我的,那可怎麽辦。”

小內侍同情的瞥了一眼轎輦,壓著聲音,幫忙出主意,“三小姐不妨在店鋪裏買一條現成的裙子先換上?”

徐西寧不安道:“可若是進宮遲了,陛下怪罪如何是好?”

小內侍道:“三小姐不必擔心,這路上不免要遇到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一下,陛下不會計較的。”

這意思,就是會幫著徐西寧遮掩一下。

徐西寧心裏有了底,便吩咐春喜直接去自家的綢緞鋪幫她挑一套衣裙,而轎輦不停,繼續進宮,隻是走的稍微慢一些。

等春喜買回來,她直接在轎輦裏換了。

宮中。

徐西寧抵達禦書房的時候,傅筠正在裏麵同皇上說話。

徐西寧立在廊下,等著。

不免想起上一世,有一年她易了容,同趙巍回京述職。

進宮麵聖的時候,也是這般,當時有人在禦書房同皇上說話,她便同趙巍在廊下等著。

足足站了兩個時辰。

那天下著大雪,天冷的讓人發抖。

趙巍在戰場上落下的腿疾,遭不住這冷,更經不住這長達兩個時辰的站立,疼的汗珠子順著額頭往臉頰上流。

徐西寧那時候懵懵懂懂,覺得皇上好壞。

既然不能立刻見,何必早早把人叫來。

後來她漸漸見的事多了,知道有一個詞叫做:帝王之術。

想到趙巍,徐西寧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上一世,趙巍從亂葬崗救了她、

這一世,她必定好好護著趙巍一個安穩。

徐西寧正出神想著以前的事,禦書房的門咯吱開了。

動靜讓她回神,偏頭看過去,便見一個模樣四十多歲的內侍笑盈盈站在禦書房門檻裏,朝她道:“徐三小姐,陛下傳召,快進來吧。”

這人,是內侍總管。

徐西寧屈膝一福,道了一聲多謝,抬腳往裏走。

她現在比趙巍幸運多了。

她隻等了一盞茶的功夫。

傅筠回頭,便見徐西寧穿著一條大紅色的衣裙進來,臉上沒有什麽脂粉,但白嫩的肌膚被這大紅色的衣裙映襯,越發顯得芙蓉出水。

徐西寧何曾有過這麽好看的時候?

傅筠怔了一下。

徐西寧已經兩步上前,幾乎和傅筠並肩而立,朝著皇上行禮問安。

皇上也有些意外的看著徐西寧。

不都說雲陽侯府的這個三小姐是個草包,而且畏畏縮縮醜陋粗鄙?

這算醜?

目光在徐西寧那張臉上停頓須臾,皇上道:“朕聽人說,你滿大街的撒宣紙,說傅世子欠了你的錢,要他還債?”

徐西寧不卑不亢,“回陛下的話,是。”

皇上不同今日白天傅珩的試探,皇上問的十分直接。

“朕聽說,你與傅世子青梅竹馬,感情素來要好,怎麽突然要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絲毫不給他臉麵,是誰教了你?”

這話,雲陽侯府的老夫人幾乎問過一樣的。

徐西寧懟回去了。

現如今麵對皇上。

徐西寧低著頭,道:“無人教臣女,都是臣女自己想出來的。”

皇上啪的一拍桌子,“你自己想出來的?若你素日是個刁蠻霸道的,你想出這樣的法子,朕不覺得奇怪,可你素日裏對傅筠體貼聽話,怎麽會想到這樣的法子去侮辱他?”

皇上一個字有關磷粉的都沒提。

徐西寧之所以鬧出今日這麽一場。

為的就是要見皇上。

所以她在大街上鬧的時候,讓春喜混在人群裏喊那樣一句話。

後來火燒雲陽侯府祠堂,又散播那樣的謠言。

為的就是讓傳旨的內侍將這磷粉二字送到皇上耳中。

事關西北軍,她不信皇上無動於衷。

一切如她所料的進行。

可她現在進了宮,見了皇上,皇上卻隻提兒女情長。

而且看傅筠的臉色,明顯是皇上已經同他談過什麽,他也順利過關了。

為什麽!

徐西寧無法揣測方才在禦書房中皇上和傅筠的對話,隻能道:“陛下息怒,臣女……”

徐西寧撲通跪下。

“臣女聽人說,西北軍沒有繳械投降,是被人用磷粉活活燒死了,軍中混有內奸,而傅世子又立功歸來,臣女膽小,不敢同傅世子成婚,還望陛下成全。”

心一橫。

徐西寧就要皇上一個態度。

上一世,因為那一百個被燒死的西北軍,皇上狠狠的責罰了趙巍。

說他治軍無方,讓打了一百軍棍。

那一百軍棍差點要了趙巍的命。

徐西寧布下這麽一個局,花出那麽多錢,就是為了把話送到禦前。

這一世,她不想讓趙巍受那一百軍棍。

隻是——

砰!

徐西寧迎來的,是帝王盛怒。

一聲巨響,是皇上憤然拍桌,他怒不可遏,“放肆!軍中之事,也是你能妄議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這話,你聽誰說的?”

徐西寧道:“陛下息怒,不是臣女要妄議,是在傅世子見臣女之前,臣女在街上聽人說的。”

傅筠轉頭就問,“聽誰說的?哪個街上?什麽位置?”

徐西寧道:“鼓樓大街,雲香緣門口,聽誰說的不記得了,當時人很多。”

雲香緣。

那是鎮寧侯府門下產業。

一個青樓。

傅筠眼皮一跳,轉頭朝皇上抱拳,“陛下明察,臣親眼所見那一百西北軍繳械投敵,事關軍機大事,臣不敢有半句謊言。”

徐西寧反問,“那一百西北軍繳械投敵,傅世子又是如何逃脫的?”

徐西寧心跳的砰砰的。

等傅筠回答,等皇上結果。

傅筠沒答。

頭頂。

皇上說:“趙巍治軍不嚴,那一百西北軍投敵叛國,那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你一個閨女女子,竟然因為一點子虛烏有的謠言就如此中傷這次大捷的功臣,你可知罪!”

徐西寧一顆砰砰跳的心,墜入穀底。

那穀底,是冰渣混著尖刀,烈火混著滾油。

她從未想過,僅僅憑著自己一句話就能給西北軍翻案。

她從來都是,隻願皇上能重視這件事,派人好好去查一下,而不是就這樣定了結果。

鐵板釘釘。

子虛烏有。

閨閣女子。

十二個字刺的徐西寧心口疼的上不來氣。

現在,隻是一百西北軍被燒死,皇上就能認定趙巍治軍不嚴,認定那一百人投敵叛國。

那上一世,他們西北軍全軍被燒死,傅筠說要回京稟報,趙巍投敵叛國,皇上是不是也會信?

徐西寧根本控製不住,熱淚裹著心疼,撲簌簌就落下。

再開口,她卻隻能說——

“陛下給臣女做主,臣女要和傅世子退婚,其實不是因為什麽謠言。”

皇上看了傅筠一眼,皺眉看著突然慟哭的徐西寧,“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