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青檸揉了揉發漲的腦門,疲憊地用手揉著太陽穴。

左思右想翁青檸這才打發茴香帶著禮盒和金錁子,順便拿了活血化瘀的藥去看李氏和宣哥兒,又讓絳香給院子裏的丫鬟婆子看賞,順道打探些消息,自己則穿戴整齊去了穆將軍那裏說五姑娘的事。

穆將軍是真心將管家權交到翁青檸手裏,聞言也隻道讓她自己看著辦。

翁青檸從正院出來的時候,茴香正焦急地伸著脖子。

翁青檸倒是不急著將她喚上來回話,而是隨口借了個穆將軍院子裏的小斯,叫丁香帶了人去庫房挑揀些貴重的東西,以將軍的名義給楚氏送去。

翁青檸一回到自己居住的靜謐軒後,茴香立即走上前來伺候,左右看了看沒有旁人,這才低聲道:

“姑娘,我去的時候李氏正在挨打,一問才知道打人的竟是她丈夫,那穆二爺也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昨兒出去喝花酒,今日早上才宿醉歸來,根本起不來見人。”

翁青檸方才就有所猜測,聞言愈發皺起眉頭:“什麽?難怪………隻怕這不是一回兩回。”

茴香點了點頭:“姑娘猜得沒錯,奴婢回來的時候打聽了一下,穆二爺三天兩頭打李氏,喝醉了打,賭錢輸了打,吃得不高興了打,有時候偶爾心情不錯還要打李氏幾下樂嗬樂嗬。

如此還不許李氏往外說挨打的事,若叫他知道了,回去又是一頓好打。”

崖香一聽這話瞬間臉色嚇得發白:“這也太過分了,還有沒有天理,再這麽打下去就不怕鬧出人命嗎?”

翁青檸麵色冰冷,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周身頓然生起幾許厲色:

“走,帶上幾個小廝,我們過去看看。”

穆二爺和李氏住在茗香堂,比五姑娘住的地方不知好了幾倍。

這院子叫茗香堂,卻半點茶香也無,翁青檸入內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心頭一緊,寒著臉快步過去。

屋子裏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麵而來,像是酒氣還混雜了嘔吐物。

屋內並不見穆二爺,應是離開了,李氏雙眼無神地蜷縮在地上,宣哥兒跪坐在一旁靠著李氏抽泣。

茗香堂內一個丫鬟也無,不知是沒有,還是躲出去了。

翁青檸當即讓小廝去請大夫,又叫茴香將窗子開了通風,她同崖香一起將李氏扶到床榻上。

宣哥兒兩隻眸子如同染了血一般,雙手緊握成拳跟在李氏身側,他的額頭,嘴角仿佛還有些發青。

李氏躺在**也不說話,隻眼角不住有淚水淌下來。

宣哥兒喊了好幾聲“娘”,也不見李氏有回應,忙對著翁青檸跪了下去:

“三嬸嬸,求您救救我娘,宣兒給您磕頭了。”

宣哥兒說磕頭,真就實實在在往地上砸下去。

翁青檸聽得一聲響,驚得忙將宣哥兒扶起來,額頭中央已有些紅了。

倒是個孝順的孩子。

“疼不疼?”翁青檸柔聲問他,又拿了帕子替他擦臉:“宣哥兒別急,大夫馬上就來了,我讓人帶你去東次間裏擦把臉,吃點東西好不好?”

宣哥兒戀戀不舍地看著李氏,卻也知道母親受了傷需要檢查身體,還要上藥,他留下不太方便,一步三回頭地跟著丫鬟往外走。

翁青檸看得心頭一軟,再看李氏這副自暴自棄的樣子,不免冷了聲音:

“堂嫂,這原是你們夫妻間的事,我一個外人本不該多嘴舌的,隻是將軍府婢仆小斯四五十人,人多口雜。

此事哪個嘴碎地傳了出去,你可曾想過後果?

今我找了大夫過府為你醫治,如此外人也隻會道是將軍府的仁義,旁人也自然挑不出我這個當家主母的錯,隻是...可惜了宣哥兒。”

說道這裏,翁青檸刻意地頓了頓,從袖子掏出一方幹淨的帕子壓了壓嘴角,甚是惋惜地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整日裏看著父親毆打母親,耳濡目染,也不知將來會長成什麽樣子,或許就變得和他父親一樣愛打人也未可知。

天子腳下,皇親胄貴比比皆是,若萬一得罪什麽人....

哎,將軍府算什麽,左右不過是五品芝麻武將罷了,和那些真正的富貴比起來,連個牙縫都不夠塞的。

這發配,充軍,淩遲,抄家,滅門,也不是新鮮事。”

點到即止,這時崖香打了水來幫李氏換衣服,翁青檸退開幾步,瞥見書桌一角壓了疊宣紙,露出來的幾個字看著稚嫩,一筆一劃卻已初現風骨。

“宣哥兒的字不錯,是個讀書的料子,可惜就算將來考取了功名,家宅不寧,也會成為他的催命符。”

翁青檸抽出一張宣紙,不覺滿意地點了點頭讚歎,隨即又故作遺憾地用手拂了拂字跡,眼角的餘光時刻觀察著李氏的變化。

“知道宣哥兒將來會遭遇什麽嗎?想去學堂上學,夫子未必願意收他,同窗恥於與他來往,他的對手可以利用他這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父親,叫他永無翻身之日。”

翁青檸緩緩地走到床邊哂笑了一聲:“哎,我說這些做什麽,其實也不用考慮得這麽遠,聽說穆二爺在花樓裏經常和人起衝突,好幾回都打傷了人。

哪天....要是不小心打死了一個,對方家裏人拿傅二爺沒辦法,保不準就報複到宣哥兒頭上了。”

翁青檸的一通話語終於使李氏忍不住放聲哭出來:

“可...可我又有什麽法子,打不過他,又沒辦法離開他。我娘家原是窮得揭不開鍋才把我嫁給聲名狼藉的穆老二,離了他,我一個婦道人家要怎麽養活宣哥兒。

索性隻要他不打孩子,隻打我,忍一忍,宣哥兒至少也能不愁吃不愁穿。”

李氏何嚐沒有想過離開,與其在這三不五時挨揍還不如尋個地方掛了麻繩脖子往裏邊那麽一伸,幹幹淨淨的,一了百了算了。

隻是她的宣哥兒怎麽辦,跟著這樣的父親,沒了她的維護,那日日挨打的豈不是他?

總不能拉著兒子一起共赴黃泉?這如何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