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看著武翎笑顏如花,月色下格外動人,不禁心頭一動,問道:“你幾時來大理的?可曾遇見少年阿木?”

武翎奇道:“哪個阿木?”忽然間跳了兩下,笑道:“我想起了,是不是當年救過我的那個阿木?”阿水暗暗歎口氣,心忖:“你在為她日夜牽掛,形消體瘦,她卻根本未曾將你放在心上。世間愛情大抵如此。”

“我為何會遇見他呢?”武翎笑道:“我和他又不熟,我能夠遇見你就最好了。”

小江冷哼一聲,道:“我大哥遇上你,那可是最壞的了。”

武翎踢出一腳,小江一側身避開,道:“動手?好啊,正要教訓你。”武翎緊緊抱著阿水的腰,卻又不敢上前。

阿水歎口氣,道:“你們先走,我進城有事要辦。”

武翎連忙道:“我也要跟著去。”

阿水道:“不行。”武翎問道:“為什麽?”她的眼圈一下子紅了。她為了見到阿水,亦不知經過了多少時日相思的煎熬。

阿水暗暗歎氣,道:“這樣罷,你先回家,五日後我去你家尋你。我也正好要拜訪令尊。”武翎大喜,道:“此言當真?”阿水微笑道:“我怎會騙你?”武翎激動得轉了幾個圈,道:“那我現在就走,我在家等你。”

這五日,不知於她而言,又意味著什麽。

阿水在心裏暗道一聲:“但願她這次回去,能夠遇上阿木。也希望武學彬能夠撮合二人。”

阿水瘸著腿,在大道上走著。

小江在後緊緊跟隨,問道:“大哥,你們的決鬥怎麽樣了?”阿水搖搖頭,道:“此後不必再提。”小江道:“那我們是要去做什麽?”阿水望著大道盡頭的大理城,一字一字道:“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

小江當即將他在大理城中所發現的一切蛛絲馬跡一一向阿水匯報。

他雖未查明小南是否已然死去,但卻猜到小南八成是未死。而他若未死,如今便還在五行門手中。

五行門已經是掛滿了白布,各個弟子無不黑衣加身。

阿水二人站在屋簷下,這裏是月光的死角,似乎像是無邊的黑夜吞噬了二人的身體。阿水一雙眼眸卻仍在泛著光,瞧見四名黑衣人進入五行門時,他的身子微微一晃。看得八名白衣老者魚貫進入五行門時,他的身子再晃。不多時,一名紅衣漢子緩緩行來,每一步踩在地上,似乎都會發出“嗤”地一聲響。而距離阿水二人近了,竟似乎是使周圍的空氣更加的熱了。

五行門弟子見了此人,忙不迭在地上扣頭行禮。

阿水身子晃得愈加劇烈,直到此人進了五行門好一陣子。他才緩緩歎口氣,道:“走。”小江一愣,道:“走?”

阿水道:“剛才看見的那四個黑衣人是有號稱‘江州四鬼’的阮家兄弟,他們四人有一套合體武功,四人聯手,我不一定是其敵手。那八名老者乃是號稱‘天上地下無人不服’的‘瀾滄八老’。他們八人都是武林名宿,行事居正邪之間。他們八人聯手,你我小命也就沒了。”

小江緊皺了眉,道:“那那個紅衣漢子呢?”

阿水歎口氣,道:“我最擔心的便是此人。月湖宮的五大殺手接二連三出動,一個比一個難纏,此人想必便是五行殺手中的火行者了。火行者的武功在五行殺手中排名第二,若是我沒受傷,當可與之一戰。而如今我傷重,勝負之數,難以預料。”

小江恨聲道:“那就放過那個胖掌櫃了嗎?”阿水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走。”

月亮漸漸隱去,一朵烏雲遮住了它的身子。

樹林裏顯得更加的陰森。

小江每走一步就聽見阿水的腳拖地發出的“刷”的一聲。終於,他問道:“大哥,可否問你一事?”

阿水停下身子,腰板筆直,道:“問。”話說完,忽然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身子,半晌,他才緩緩直起了身子,歎了口氣。

小江道:“為何你是阿水的時候是瘸腿,是江南的時候腿腳是好的呢?”

阿水搖頭道:“其實並非如此。我的腳傷早在多年前便因修煉武功好得差不多了,若不是眼力好到頂級,那是看不出來的。但我若是瘸得明顯一些,豈不是很少有人防範?所以我是阿水時候便故意裝出瘸得厲害的樣子,如此一來,防範我的人少了,我做事也就容易許多。”

小江點點頭,“哦”了一聲。

阿水忽又歎口氣,道:“小江。”

小江應了一聲,看著眼前朦朧的人影,忽然間覺得,幾日不見,阿水變了許多。變得愛歎氣了,變得似乎有秘密了。

阿水道:“我不回觀音廟了,你代我回去照顧煙雨,也代我向灰衣師太道謝。”小江奇道:“為什麽?”

阿水再次歎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受了重傷,可能時日不多了。現在我要做的事情,不是和煙雨兒女情長,而是那些我還未做到的事,還未報過的恩德,還未完成的心願。”

小江猛然間鼻子一酸,顫聲道:“那麽••••••我是否就••••••”

阿水點頭道:“對,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小江猛地跪下,“噗通”一聲。他已泣不成聲,隻是抱著阿水的雙腿。

阿水也忍不住落淚,緩緩道:“小南在胖掌櫃手裏,估計是難以活命了。我此生仇家無數,兄弟卻少。杭州鐵匠與我十數年交情,你和小南與我更是同生共死多年。但我江南此生自問從未曾對不起任何人,包括你。你我今日一別,即便是不能再見,我也無憾了。”

“你說你從未曾對不起別人,你錯了。”小江哭道:“你和我們說過的,要生死與共,如今你跑到遠方死了,留下我獨活,這難道是對得起我麽?”

阿水一轉身,將小江扶了起來,顫聲道:“你要好好活著,我這輩子欠下煙雨情債,你要暗地裏照顧著她。我還欠下武翎活命之恩,我此行若能報答她的恩德,自然可了卻心願,若不能,你日後也要悉心照顧於她。這些,都是你作為兄弟活在世上要替我完成的使命。彼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兄弟一體。”

小江含淚點頭,一把抱住阿水,哽咽道:“大哥,你我還未再見,我們還要大醉一場。”阿水點點頭,將小江推開,身子一提,已掠過樹林,隱入夜色裏。

小江癡癡站著,望望頭上露出烏雲的月亮,再望望周圍的樹影,耳畔回響著阿水說過的話:

“但我江南此生自問從未曾對不起任何人。”

他想,男兒丈夫活在世上,就該向阿水一樣,問心無愧。

“這些,都是你作為兄弟活在世上要替我完成的使命,彼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我兄弟一體。”

他想,阿水既然把他當成是兄弟,他理因承擔起阿水在世上的責任,他要像一個大俠,如此才有資格成為阿水的兄弟。

想到此處,小江精神一震,大吼道:“大哥放心去吧,你未完成的心願,我定會赴湯蹈火。”

他整了整衣衫,辨了方向,提步便行。

夜色裏,樹林中。

忽然傳出一震劇烈的咳嗽聲,咳了好一陣子,才傳出輕輕的一句:“好兄弟,我沒有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