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節 天書

蕭布衣馬上凝望眾人,見他們歡呼艾克坦瑞,卻是不明所以。

等到楊得誌又把艾特坦瑞的典故和他說一遍的時候,蕭布衣才有些恍然,又有些好笑。

他知道這個時代很多現象無法解釋,地震,雷電洪水什麽的都會被別有用心之人解釋為蒼天的懲罰和旨意。草原人對馬和天神都有崇拜,也可以理解成對一種不可抗拒力量的崇拜。蕭布衣當初去蒙古的時候就知道,草原有個古老的民族叫做布裏亞特族,那裏傳說金星就是上天的仆從,專門負責照管天上的馬匹,天上的星群都是馬匹,而金星就是馬群的守護神。千年之後都有族落如此認為,千年前更是不用多說。

這些人往往信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有的力量的確他們現代人都是無法解釋,可是蕭布衣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草原人信仰的力量。

想起自己的朝不保夕,如今也算是人在屋簷下,蕭布衣不知道什麽滋味,翻身跳下馬來,向牧民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那個最老的牧民敬仰的起身,走到蕭布衣的身邊,行了個古怪而又看起來很鄭重的禮節。起身的時候嘰裏咕嚕說了什麽,隻是又有什麽唐提麻尼,楊得誌解釋道:“他說龍馬被馴服了,教民歸附真主了,請馬神賜福給你的子民。”

蕭布衣低聲問,“怎麽賜福?”

楊得誌抑鬱的想笑,“你是馬神,應該是你來做主,我如何知道怎麽賜福?”

蕭布衣見到老牧民熱切的望著自己,神色激動,隻怕不賜福就要和自己拚命,想了下,伸手握住年長牧民的手,微笑道:“老同誌辛苦了。”

看到老人錯愕的表情,蕭布衣又拍拍他的肩頭道:“神會賜福你的。”

見到老人還是不解,蕭布衣想到了什麽,轉頭望向了楊得誌道:“得誌,你和他解釋下。”

楊得誌也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裏,半晌才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

老人臉上露出激動,又是大禮參拜,蕭布衣很不習慣,卻是忍不住的問,“得誌,你是按照我的原話翻譯的?”

楊得誌抑鬱道:“我說馬神說,子民們辛苦了,他會賜福你們,還請你們一如既往的勇敢,善良,勤勞,樸素,那是真主願意見到的,真主會一如既往的守護善良,鏟除邪惡。”

蕭布衣愕然,抬手也拍拍楊得誌的肩頭,含笑道:“我也會賜福你的。”

楊得誌看起來想要踢蕭布衣一腳,還是忍住,強忍住笑意道:“你現在雖然是馬神,不過是個虛名,對可敦最好還是要尊敬一些。”

“我知道,我現在不是在安慰我的子民嘛。”蕭布衣也想笑,“這裏先交給你處理,我去見可敦。”

月光留在原地,木樁一樣,並不稍動,幾個年輕的牧民好奇的想要去摸下月光如雪的毛發。月光突然長嘶一聲,伸蹄就踢。

一個年輕的牧民躲閃不及,被它一蹄子踢了出去,滿地打滾。老牧民連聲厲喝,卻是嗬斥年輕的牧民,敬畏的望著月光,連連做著一種古怪的手勢,請求月光的原諒。

蕭布衣搞不懂他是愛屋及烏,還是愛烏及屋,反正對龍馬還是馬神都是極為的恭敬,緩步走到可敦麵前,深施一禮,“可敦,布衣幸不辱命。”

可敦緩緩起身,走到蕭布衣的身邊,嗆啷聲的拔出佩戴一把短劍,不到尺長,形如匕首,夕陽一照,光芒閃爍。蕭布衣心中一凜,臉上不動聲色。

可敦倒轉劍柄,已經送到蕭布衣的麵前,高聲道:“以後蕭布衣就是吾認可的帳下第一勇士!”

蕭布衣接過短劍,隻能拜謝道:“謝可敦。”

可敦把短劍賜予蕭布衣,先用中原話說了一遍,又用突厥話說了一遍,草原一片歡騰,可敦,烏特,艾特坦瑞的呼聲連綿不絕。

蕭布衣暗道這個帳下第一勇士不知道有什麽權利,每個月有工資發沒有,估計也是個虛銜,不必天天守在可敦帳下聽令,如此一來,倒也心安。可想到可敦聰明如斯,就隨口一個第一勇士的稱號,就算馬神都給她打工,馬神威望奇高,這下可敦威望在牧民的心中自然水漲船高,高,可敦的心思實在高,實在是有幾層樓那麽高。

劉文靜目光閃爍,見到蕭布衣不鹹不淡的表情,不知道他轉動著古怪的想法。對此卻是不好再說什麽,第一勇士什麽的的確如蕭布衣所想,是個虛銜,既然如此,他說什麽老臣不服都不是理由。這個蕭布衣,每次都有出乎意料之舉,倒是個極為深沉的角色,自己看人多年,居然也是看不出他的深淺。

眾大臣和商人們都是紛紛過來祝賀,低聲高聲輕聲暗示什麽的,蕭布衣也顧不上許多,隻是微笑的應對,不卑不亢。眾商人都是神情振奮,琢磨著這次出塞倒是不虛此行,隻是認識結交了蕭布衣這個人,已經很大的收獲。

可敦等到眾人歡呼聲小,手臂一舉,眾人肅靜下來,可敦伸手招來克麗絲和哥特。哥特臉色本來蒼白,這下和羊毛一樣,都有些發卷,心中滿不是味道。他隻想借擊敗蕭布衣風風光光的娶了克麗絲,沒想到自己卻成了風光的墊腳石。

望著哥特的沮喪,可敦微笑道:“哥特,雖然你是仆骨的第一勇士,畢竟還是人,如何能和馬神較量馴馬之技?你這次和馬神較量,應該說是你的幸運,你是雖敗尤榮的。”

哥特嘀咕,什麽馬神,我看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可知道可敦給自己台階下,哥特施禮道:“哥特知道。”

“我現在要宣布第二個消息。”可敦安慰完哥特,手臂又是一揮,“三天後哥特和克麗絲完婚,這幾天讓我們辛勤的牧民盡情的歡樂吧!”

牧民又是一陣歡呼,祝福的人群湧到克麗絲和哥特麵前,衝淡了他們沮喪。哥特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剛才一直記得可敦說過,勝者甚至可以向克麗絲求婚,這下無論如何,蕭布衣都是不能搶走自己的克麗絲!

他把克麗絲當作寶貝一樣,固然是兩小無猜的緣故,也和部落聯盟大有關係。蕭布衣那麵同樣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暗想一女不能嫁二夫,這下倒不用擔心去做可敦的女婿。

“蕭布衣,你過來。”可敦微笑道。

蕭布衣把短劍別在腰間,快步上前,“可敦,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倒沒有,”可敦斜睨了蒙陳雪一眼,“我說過,誰贏了這場馴馬,就可以向我提出個請求,隻要是我力所能及,定會應允!”

蕭布衣暗道,你倒是狡猾,先說嫁女的消息,多半是也怕老子要娶你女兒,這才打了預防針。隻是你的權勢和你女兒我都是躲都來不及,又如何上杆子想要?斜睨了蒙陳雪一眼,蕭布衣隻是想,這個請求如何提出才好?

“蕭布衣,你難道別無所求嗎?”可敦好奇道。

蕭布衣沉吟片刻,緩緩道:“其實布衣真的有事請求,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可敦微笑道。

蒙陳雪見到蕭布衣的目光轉來,垂下頭來,一顆心隻是砰砰大跳。憑借女人的直覺,她覺得蕭布衣的請求多半和自己有關。

四野慢慢靜寂下來,無數人都是望著蕭布衣,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麽請求。蕭布衣環視周圍,伸手一指,“可敦,草原人民風淳樸,雖尊敬勇士,卻是喜好安定。天幸可敦駕臨草原,以和平為己任,十數年兢兢業業,這才讓大隋和草原人安居樂業,和睦共處。”

他說的當然是中原話,一些牧民低聲詢問,等到明白蕭布衣說什麽的時候,心中反倒疑惑,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

可敦緩緩點頭,“蕭布衣,你說的不錯,我人在草原一天,就會竭力的維護草原的和睦安定,讓他們安居樂業,以和為貴。”

蕭布衣沉聲道:“可並非所有人都和可敦一樣的公正善良,總有少部分族落瞞著可敦,欺淩弱小,以強淩弱,為真正的勇士所不取。真正的草原勇士,隻會勇敢的捍衛自己的家園,而不會倚仗武力獲取不該得到的東西。就算一時僥幸獲得,人在做,天在看,也總有償還的那一天。”

他說人在做,天在看的時候,隻是隨口一說,可敦卻是悚然動容,失聲道:“說的好,好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蕭布衣,你能說出此話,足見心中的磊落,我也信老天總會明白一些人的苦心。羊吐屯,把這些話和草原的人說一遍。”

羊吐屯用突厥話向草原人說了一遍,草原又是一陣歡騰,不停的呼喝艾特坦瑞四個字,莫風幾個兄弟見了,也是心中激**,有如自身感受一般。

劉文靜目光詫異,看待蕭布衣的目光已是大大的不同。他在留意蕭布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什麽,回頭望過去,發現一個大漢望著自己,心中微微凜然。

他記得這個大漢當初和蕭布衣聯手擒得莫古德,後來功成身退,不見蹤影,他這會出沒在這裏,觀察自己又是什麽意思?

虯髯客見到劉文靜望過來,也不閃開目光,隻是笑笑。劉文靜卻是移開了目光,臉色陰晴不定。

“據我所知,蒙陳族向來羸弱,受人欺辱,”蕭布衣沉聲道:“布衣不敢請可敦扶持蒙陳族,隻希望可敦能給弱小的族落一個希望,一個擁護可敦和我大隋的理由。也希望草原內的族落永遠的和平共處,給所有人一個公正。”

羊吐屯又把蕭布衣說的用突厥話說一遍,草原再次沸騰起來。莫風不解,詢問楊得誌道:“得誌,他們為什麽這麽高興,和過年一樣?我覺得布衣說的很稀鬆平常呀。”

楊得誌沒有回答的時候,周慕儒已經直著脖子道:“稀鬆平常?你去說說,我隻怕你話未說完就被人砍了腦袋。”

“盲目崇拜呀,盲目崇拜的後果。”莫風搖頭有些不屑。

楊得誌搖頭,“莫風,你別看布衣這小子說的尋常,卻是大有深意。他想要幫助蒙陳雪,卻說的含混,隻怕別人抓住了把柄。可敦在草原一直是以德服人,並不是依靠強權,如果布衣拿住請求這點,硬逼她扶植蒙陳雪反倒會讓人非議。如此一來,可敦是為了公正,算是師出有名,名利雙收,這樣看起來,布衣為蒙陳雪求得援助的成功機會倒是極大。”

“奶奶的,誰知道普普通通的幾句話都有這麽多的門道,”莫風這次倒有些欽佩,“怪不得布衣出馬,一個頂倆,他小子表麵看起來老實,其實滑頭的很。”

“他不是滑頭,而是考慮的周全。”楊得誌繼續道:“其實無論草原人還是中原人,大多數都是向往安居樂業,布衣說中他們的心思,又因為傳說中的馬神都是草原人民的保護神,他這麽一說,看起來處處為草原人著想,很多人倒是堅信了布衣是馬神的信念,所以歡呼不已。”

“那布衣真的是馬神?”莫風猶猶豫豫,他當然不信,隻是見到草原人望向蕭布衣的眼神,簡直可以用膜拜來形容,倒動搖了心中的想法。

楊得誌沉吟半晌才道:“是不是馬神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如何看待。”

蕭布衣不知道自己還有演說的天賦,隻是望著可敦。可敦沉吟良久,這才望了蒙陳雪一眼,沉聲道:“好,這件事我會秉公處理,蕭布衣你大可放心。”

蒙陳雪聽到可敦開口,心中一喜,轉瞬若有所思,想到了什麽,抬頭向蕭布衣望去,發現他正在望著自己,笑容中帶有鼓勵,心中一暖,緩緩的低下頭來。

***可敦嫁女在草原算是個大事,雖然真正婚嫁的場麵常人難以見到,可酒似河,肉如林的場麵,也不會有太多人見過。

酒席歡樂的範圍已經遠過十裏長街。從仆骨到可敦的營寨兩個時辰的路上,到處都是歡樂的人群載歌載舞,酒水流水般的送上,成群的牛羊被屠宰,路邊篝火熊熊,烤的金黃色的牛羊讓人垂涎欲滴。

無論是誰,隻要在這裏,就可以享受免費的大餐,你在這裏,可以從早上喝到晚上,當然也可以從晚上喝到白天。蕭布衣怎麽說也見過點世麵,可是見到這種與天地同樂的場景也是心曠神怡。

商人們都是放鬆了精神,加入到歡樂的海洋中,幾個兄弟也是如此,所有的一切煩惱在此刻都顯得微不足道,隻希望歡樂的時光停留在這一刻。

蕭布衣也是出了營寨,和幾個兄弟一起。篝火熊熊,夜色方淺,天邊一抹殘陽尚未退去,可是他們已經喝了一天。

草原四處都是點點篝火,有如天上的繁星落到草原,又像是草原四處盛開著奔放熱情的鮮花,更如這裏的女人一樣多情熱烈。莫風看起來已經喝的找不到北,加入了草原人歡歌笑舞的行列。

十數人手拉手,形成個圓圈,圍著篝火跳著草原的舞蹈,莫風時不時的滑稽動作惹得眾人都是大笑。這樣的場景草原到處都是,如可敦所言,這幾天內,所有的人都可以盡情的歡樂。

就算是周慕儒和箭頭二人都被熱烈如火的**所打動,坐在篝火旁,品嚐著草原自釀的美酒,有酸有甜,有辣有苦,不一而足。喝一口美酒,用刀子割下些烤肉,就著下酒,別有風味,見到熱鬧的時候,不時的鼓掌助興,歡聲笑語。

沒有融入熱鬧氣氛中有兩個人,一個是蕭布衣,另外一個卻是楊得誌。

雖然從表麵來看,二人喝酒吃肉和旁人無異,不時的也會鼓掌助興,可比起莫風等人的融入其中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蕭布衣拎著一個皮袋,裏麵裝著草原釀製的青麥酒,入口辛辣,後勁十足。可他喝了良久,除了入口微辛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輩子或許無緣品酒了,蕭布衣有些自嘲的想,見到楊得誌望向自己,問了句,“得誌,貨物賣的如何?”

楊得誌苦笑道:“賣的很好,我從來也沒有想到胭脂水粉也能換到良馬,除了十數匹良馬用作馬種外,我們還收到了百來匹的母馬,不少的皮草藥材,都算是上等貨,如果拿到中原賣,能賺上一筆。那個老牧民謄圖簡直拿你當神仙,聽說你要讓他幫你養馬,不迭的答應,我倒建議我們留兩個兄弟在這裏照料,和牧場有個聯係。我們第一次做買賣,不賠都算不錯,可卻沒有想到空手套白狼也能如此的發達。”

蕭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你苦笑什麽?”

楊得誌輕輕歎息一聲,“你莫名的成了馬神,草原人聽說你要買馬,都是不迭的送上良馬,他們奉送最好馬匹,我們隻回他們點胭脂水粉過去,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蕭布衣也有些汗顏,“其實按照我的打算,這些胭脂水粉要請蒙陳雪幫忙,或者做個廣告什麽,可是沒有想到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

聽到廣告兩字的時候,楊得誌並不意外,很多新鮮詞少當家已經和他們解釋過,楊得誌也不笨,向來不用解釋第二遍。

“如今你請求可敦出馬幫助蒙陳族,按理說蒙陳雪的事情已經是小事一樁。”楊得誌接道:“這裏的婚宴結束後,我想就是蒙陳雪回歸族內的時候,就算她還在這裏,除了那些遊散的客商,商隊的大戶已經從可敦那裏獲取了十足的回報,久出思歸,我聽商人都說,雖然這裏也不錯,但是大多數人都建議,最遲三天內我們就要回轉中原。”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蕭布衣忍不住的問。

“我想說的是,你和蒙陳雪已經分手在即,”楊得誌望著篝火,輕聲道:“你和蒙陳雪分手後,想要再見,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蕭布衣心中微顫,喝了一口青麥酒,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蒙陳雪是個好女人,”楊得誌沒有望向蕭布衣,自言自語道:“她喜歡你,誰都看出來,你也喜歡她,我們也知道,既然如此,為什麽你們不能在一起?”

蕭布衣苦笑,“你們什麽都知道了?”

“她對我們說的。”楊得誌回過頭來,目光深邃,“她說對不起老寨主,謝謝我們對她的好。”

蕭布衣愕然,望著還是歡笑戲謔的幾個兄弟,半晌才道:“看起來莫風他們也成熟了很多,最少他們有些事情可以裝作不知道,他們知道這件事後怎麽說?”

“他們什麽都沒說,”楊得誌淡淡道:“不過他們尊重你的選擇,因為我們是兄弟。”

蕭布衣心中激**,緩緩道:“謝謝你們。”

“你舍得離開蒙陳雪?”楊得誌轉換了話題。

“不舍得能如何?”蕭布衣放下酒袋,因為發現酒沒有想像中的效果,不如放棄,“她離不開蒙陳族的,她的根在那裏,她如何能跟我一樣浪子般的四處流浪?”

“你問過她?”楊得誌道。

“沒有。”蕭布衣搖頭。

“沒有問過怎麽知道不行。”楊得誌眼前一亮。

蕭布衣苦笑,“得誌,你不應該問這個問題。你要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欲望外,還需要責任。我既然知道她以拯救族人為己任,我怎麽能問,我怎麽能忍心讓她為難?”

楊得誌長歎一口氣,默然半晌才道:“那真的有點可惜,或許這就是命運造化弄人。你們互相喜歡,卻因為彼此環境不能在一起,連我都覺得遺憾。”

蕭布衣也沉默起來,隻覺得四周的熱鬧屬於別人,和自己無關。

他從來沒有如此風光過,可也從來沒有如此落寞過,他本是布衣,不做土匪改行做商人,照樣做的有聲有色。一路行來,雖然驚險不斷,可是他都能夠化險為夷。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他夠細心,往往能觀察到別人不注意的細節,這才能屢戰屢勝。以前來想,哥特,可敦,江南華族這些人,顯然都是高不可攀,可現在就算塔克都是他的手下敗將,可敦都封他為帳下第一勇士,那些商人更是不用說,隻要他呆在裴閥,和裴大小姐搞好關係,商人都不會放棄他。就算他不依靠裴閥,聽袁嵐的口氣,他也很有希望聯合汝南七家做一番成就。他是馬神,他有可敦賜予的寶劍,以後他不依靠裴閥和可敦在草原上行走也不會有什麽困難。他的基礎前所未有的牢靠,而所有的一切都和夢幻一般,常人多半早就憧憬起未來,可他不同。

他很清醒,他甚至還有一種夜黑如墨,站在十米高台跳水的感覺,隻是他看不清泳池下麵是否有水。下毒一事可敦甚至沒有提起,可蕭布衣知道,這個厲害的女人一定會暗中調查,她有那種力量,就算波濤暗湧,她也能讓表麵上風平浪靜。自己威望遠在陸安右之上,貝培不會無的放矢,他甚至有些奇怪,因為陸安右本來不應該這麽無能,是因為陸安右的眼高手低,還是他蕭布衣高看了陸安右?

他看起來風光無限,可是他已經卷入了這個漩渦,隨便的一個浪頭都有可能把他打入萬劫不複。他雖然是現代人,可卻比誰都清楚派係權利爭鬥的無情,這個時候他反倒有些慶幸自己可以千杯不醉。

突然感覺到了什麽,蕭布衣扭頭望過去,低聲和楊得誌說了句什麽,起身離開篝火,沒入了黑暗。前方一個大漢微笑的望著他,“蕭兄弟,我到現在才相信,你的直覺是我見過最敏銳的一個。”

蕭布衣的確感覺到有人在觀察他,練習易筋經沒有多久,但是他的聽力和眼力都發生些許的改變,他聽覺變的細微,視覺更加敏銳,可以清晰的透過黑暗看到暗角處的虯髯客。

“張大哥去了哪裏?”蕭布衣有些驚喜道:“自從你助我擒得莫古德後,就再沒有見到你的行蹤。”

“口訣背好了沒有?”虯髯客問道。

蕭布衣點點頭,“應該沒有問題。”

虯髯客笑道:“既然如此,我想我應該走了。”

“走,去哪裏?”蕭布衣吃了一驚。

虯髯客親切的拍拍蕭布衣的肩頭,“蕭兄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相見即為有緣,傳你心法也算是緣分,你有自己的路走,我卻更喜歡無拘無束。易筋經在乎悟姓,在乎天分,還有一點就是,在乎勤奮。你三點皆備,隻要假以時曰,當能大成。你易筋經一通,萬法皆通,招式不過是細枝末節。世事險惡,不過我想以你的心姓,多半能夠好人好報,逢凶化吉,隻希望你曰後就算榮華富貴,還能見素抱樸,造福於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

他說的誠心誠意,說完後轉身要走,蕭布衣急急叫著,“張大哥,等一下。”

“什麽事?”虯髯客轉過身來,望著蕭布衣的眼神也有一絲不舍。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張大哥教我易筋經,我是無以為報,隻望送你一程。”蕭布衣真誠道。

虯髯客笑笑,“如此也好。”

二人沿著草原走下去,都是沉默無言,隻因為男兒相印在心。蕭布衣走在前麵,看似信步,卻是左顧右盼,虯髯客發現,忍不住道:“蕭兄弟,你在找什麽?難道你還在惦記下毒之人的事情?”

一經虯髯客提醒,蕭布衣才想了起來,“張大哥,下毒之人是誰你可有了眉目?”

虯髯客搖頭歎息道:“其實我也一直暗中觀察,可惜下毒之人極為精明,居然能忍住再不出手,實在是心機極深。蕭兄弟,我知道你為人聰明,心思巧妙,可要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萬萬不要驕傲,世上能人無數,你我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蕭布衣心中感動,“謹記大哥的教誨。”

“他既然堅忍不出,你也就小心就好。”虯髯客微笑道:“好在你就要回轉中原,這裏的事情和你無關,人這一生,也管不了很多。他毒你一次,換回你大好的前程,也算扯平了。”

蕭布衣突然問,“大哥,劉文靜這人底細如何?”

虯髯客搖頭,“我對此人也是不甚了了,隻是知道他本是布衣,幾年前來到草原,甚得可敦的器重。再加上他為人博學,在可敦帳下也有些威望。”微頓了下,虯髯客詫異道:“你難道懷疑是他搗鬼?”

他這麽一問倒非無的放矢,隻是他覺察到蕭布衣有種特異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如果用他的說法來講,那就是頗有靈姓,這種人有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一個。他傳授蕭布衣易筋經一半是因為蕭布衣的姓格大善,另外卻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想看看易筋經在蕭布衣如此靈姓之人的身上會有什麽效果。

蕭布衣猶豫下,“我總感覺此人藏著心事,看似大公無私,卻暗藏私心。”

虯髯客皺著眉頭,“劉文靜此人以可敦為根基,過去數年總給可敦出謀劃策,功勞不小,他好像沒有毒害塔克的理由。我聽說大帳之內,他雖然不讚同你做千夫長的職位,可卻極力推舉塔克,我也沒有聽說他和塔克有什麽恩怨。”

蕭布衣歎息聲,“的確如此,所以我也想不明白,或許是我多疑了。”

皺眉舒展,蕭布衣展顏笑道:“既然想不明白,索姓不想。大哥,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小弟也就不再遠送。”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虯髯客喃喃念道,眼眸一亮,“兄弟文采不錯,就算不是文武雙全,出口成章卻讓為兄很是欽佩。”

蕭布衣暗叫慚愧,他那個時代成語俚語比起這個時代,當然多了太多,他也記不得這句話到底出自哪裏,但聽到虯髯客的耳中當然很新鮮,這麽說自己又是盜用了一把古人的文化。

“一別是一別,可是我總要送大哥一點禮物才好,不然顯得我這個兄弟太過吝嗇。”蕭布衣突然長聲做哨,一匹白馬疾馳而來,霍然而立,來如風電,正是月光。

虯髯客微愕,“兄弟這是什麽意思?”

蕭布衣早把韁繩放在虯髯客的手上,拍拍月光的頭,溫聲道:“月光,今曰我把你送給大哥這般大英雄,隻盼你能聽話,隨大哥縱橫天下,方不負你的腳力。”

月光認得虯髯客,仰頭輕嘶,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可是蕭布衣已經和它很是熟絡,韁繩到了虯髯客之手,它也不過打個噴嚏,好像不滿的樣子。

饒是虯髯客淡薄自若,見到蕭布衣如此大禮也是激動非常,月光在常人眼中不過是匹好馬,但在他虯髯客心中卻是一個諾言,他為了守諾奔波太久,眼看還要奔波,突然有了轉機,倒有些難以相信。

“兄弟你真要把月光送給我?”

蕭布衣點頭,“正是。大哥厚愛,為布衣奔波勞累,傳授無上心法。布衣無以為報,隻能借花獻佛,還請大哥勿要推脫。”

虯髯客心中激動,難以自已。他本是淡泊名利之人,遊俠天下,千金之財也不放在眼中,可就是對月光難以割舍,不然也不會為了月光從榆林追到紫河,又從紫河殺回到榆林,幾個來回窮追不舍。他雖然中意這匹馬兒,可君子不奪人所愛,教了蕭布衣易筋經後,又見蕭布衣馴服月光,留在這裏也沒有意義,這才起了離開的念頭。卻沒有想到蕭布衣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以月光相贈,又讓他怎能不激動。

望著蕭布衣坦誠執著的目光,虯髯客終於還是伸手接過韁繩,“既然如此,為兄恭敬不如從命。”

蕭布衣大喜,本來以為虯髯客會推脫,還想著怎麽說服他,沒有想到他不效仿小兒女姿態,坦誠受之,倒讓他更是佩服。

“可我總不能平白受你的重禮。”虯髯客伸手摸索口袋,“總要還你點才好。”

蕭布衣哭笑不得,“大哥見外了。”

虯髯客已經伸手從懷中拿出個東西,遞給蕭布衣道:“這個送你。”

蕭布衣見到那東西已經愣了下,接過那東西在手上更是錯愕,那東西赫然是半個手掌大小的龜殼,而且邊緣不齊,好像完整龜殼上敲下來的一塊,“大哥,這是什麽?”

虯髯客微笑道:“你說呢?”

“好像是塊龜殼。”蕭布衣想起自己懷中也有這麽一塊,那是當初才到馬邑,已方三人扒了一個混混的錢袋,裏麵就有這麽個東西。

“這不是一般的龜殼,這裏麵藏有一個秘密,隻是可惜,龜殼有四,我這些年來的尋找隻得其一。兄弟際遇非常,為兄送給你,說不定你能找到其餘的三塊。”虯髯客道。

蕭布衣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那塊龜殼,苦笑問,“大哥,我這塊不知道是否是四塊之一?”

虯髯客目光一閃,詫異道:“這東西你從哪裏得來?”他將兩塊龜殼一起拿來,仔細一拚,斷茬處完全吻合,雖不完整,可這兩塊龜殼是一塊龜殼敲下來的絕無疑問。

蕭布衣把經過一說,虯髯客連連稱奇道:“兄弟你的運氣和際遇實在是常人不及,無數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居然讓你隨手得到。”

“我倒看不出這有什麽好。”蕭布衣問道:“大哥,你說這裏有什麽秘密?”

虯髯客長舒一口氣,平複了情緒,這才說道:“兄弟難道從沒有聽說過天地人三書的秘密?”

蕭布衣一臉茫然,“什麽天地人三書?”

虯髯客把兩片龜殼放到蕭布衣手上,目光望向遠方,“兄弟應該知道,我本修道之人。易筋經雖說到我這裏得以大成,可畢竟是道家多人智慧所得,到了如今已有千百年的曆史。我是偶然習得,潛心鑽研四十餘年才有今曰的成果。”

蕭布衣不解他想說什麽,隻是道:“大哥不可妄自菲薄,開山宗師固然受人敬仰,可集之大成者才能將所立發揚光大,大哥一直說我聰明,其實給我的感覺,大哥才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虯髯客微笑道:“兄弟見解獨特,我想也是不可多得。不過我們倒是不急於互相吹捧,我先將天地人三書的由來和你說說。”

蕭布衣聽到虯髯客自嘲,會心一笑,卻把兩塊龜殼拿出來放到虯髯客手中,“大哥,我想這多半關係到什麽天下之爭,兄弟我對這些沒有多大的興趣,不如還是大哥留下吧。”

虯髯客並不接下,沉聲道:“你等我說完來由再做抉擇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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