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八節 誰入地獄?
布衣眼中有了同情之意。卻沒有再望楊的誌。
他知道朋友不需要同情。他也不想展現這種同情。他隻想知道楊的誌出家的前因後果。他希望能幫助楊的誌。
他已經決定。楊誌所求的事情。他一定會答應。不為別事。隻為當年那同生共死的患難之情。
“當年大|為捉楊玄感。可說是不遺餘力。想從先帝手上逃脫追殺。實在是很艱難的事。楊玄感就是逃難絕望。這讓兄弟殺他。以求保兄弟之命。沒想到楊廣心腸如鐵。終於還是屠殺殆盡。楊誌能以逃命。倒要益一人。”道信輕聲道。
“是誰?”蕭布衣問道。
道信雙眸清澈。沉道:“蕭施主其實早知曉此人。而且他還在和你為敵。”
蕭布衣心中一顫。已有所警覺。“楊善會?”
道信緩緩點頭。“不錯。正是楊善會!”
“楊善會和楊誌什麽關係?據我所知。他們似乎沒有血緣關係。要真的有血緣聯係。隻怕楊廣當就饒不了楊善會。”蕭布衣垂頭望向腰間的那把刀。寶刀在。飲無數。眼下如何來斬?
“尚書令楊素曾救楊善會的全。所以楊善會對楊素一家感恩戴德。暗中拜楊素為義父楊素是心機深沉之人。楊善會亦是如此。是以這件事少有人知道。”道信答道:“後來楊玄感也恩於楊善會。但是此事也一直秘而不宣。楊玄感不揚這件事。是想留條後路。楊善會不張揚此事。卻是因……他本來是太平道中人。”
道信見蕭布衣露出疑惑之意。解釋道:“貧僧本來也是不知。但楊誌卻是知曉可這事直到最近他才話於我知。楊感當年叛亂。其實也找過楊善會。楊善會本是知機之人。知道大|那時還是根深蒂固。勸告楊玄感莫要起事。楊玄感不聽。執意起事。結果軍在月餘的功夫就損失殆盡。楊善會一直沒有動靜。以這才沒有被先帝察覺追究。以保全。不過楊善會卻偷偷的將的誌救出來送了草原。若如此。楊的誌早死多年。又哪裏來的今日的大癡?”
道信素來言簡意。像今日這般費唇舌實屬少見。為求明白。道信也不再打些禪機。隻求將事情交1清楚。
經過道信的一番解釋。蕭布衣明了很多。但還有不少疑惑。
斜睨了楊的誌一眼問。“那楊的誌為何要出家呢?”
道信說道:“楊誌在草原避難。本來心灰意懶。但這時候卻碰到了施主。雖是貧困。卻是安樂。以為一輩子如此就好沒想到蕭施主卻是從經商到廟堂。而楊善會卻痛恨先帝手段辣。斬草除根。不留餘的。心中已有了造反的念頭。他開始聯絡人手。等待時機。然後再尋楊的誌。準備奉楊的誌為主起事。”
蕭布衣雙眉一揚。已明白了什麽。
“這時楊的誌卻下了江南。為蕭施主聯係的人手其實都是楊家的舊部。世態炎涼也是有的。但這些並非他心灰之因。楊善會要擁楊誌為主起事。楊的誌卻是有感蒼生之苦逃難之痛。不肯答應。”道信說到這裏。望向楊誌:“或許是因為這一念之間。貧僧才想著收他為徒。可楊誌感激楊善會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如何是好。但這時候洛水襲駕一事已有籌備。|驚天一擊不過瞬間。但參與的勢力簡直難以想像。楊誌猶豫中卻無意知楊善會是太平道中人而且和符平居有聯係!他家敗落遭,。可說是和太平道符平居關係極大是以他對太平道深惡痛絕。那一心灰意懶。卻無力說服楊善會放棄。是以才決定削發為僧。躲避這些無法排遣的苦。當年無論在東都。還是吳城。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施主。怕那些人對你不利。這才用言語提醒你提防。”
蕭布衣望了楊的誌一眼。終於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不由為楊的誌難過。楊誌恩怨兩難。難以決定。
“往事如煙。難分對錯。可你們今日來。卻讓我做些什麽?”
道信沉吟半晌。“大癡經過這些年來。終於大徹大悟。可畢竟塵緣未了。知道你和楊善遲早對決。這次前來。就是想求蕭施主……饒楊善會一命。當年若非楊善會。他也可能活到今日。無論如何。他還想報答楊善會往日的恩情。”
蕭布衣怔住。卻沒想到道信會提這個請求。
的誌仍是垂首不。蕭布衣望他的淒清。一時間不知做何決定。
蕭布衣早非當年的蕭布衣。可仍記的往日的兄弟之情。每次想到草原馬邑出塞的同生死。蕭布衣都覺的暖意在胸。當初胖槐臨走前的一番話。其實對他觸動頗大。有感楊的誌的身世。要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但是楊善會差點要了他的性命。且還是他北伐的極大阻礙。若因諾言不殺他。無疑束手束腳。讓手下那些浴血之士。情何以堪?
見蕭布衣猶豫。楊的誌突然道:“師父。人各有命。難的強求……徒兒錯了。”
蕭布衣見楊的誌開口。熱血上湧。才待答應……楊的誌卻遽然抬頭。望向蕭布衣道:“蕭施主。貧僧隻希望世人再無我這般遭受顛簸流離之苦。再無所求。一時妄念。今日醒。”
道信念聲佛號道:“夢幻空花。何勞把捉。的失是非。一時放卻!大癡。你終於悟了。”
蕭布衣楊誌都怔住。徐洪客卻是雙拳緊握。身子顫抖不已。道信說的明了簡單。就一個放的下。這次來求。並非讓蕭布衣放過楊善會。隻不過是開解楊的誌。
但就一個放的下。豈是如此輕易
秦叔寶一直沉默。周身輕顫突問。“大師。弟子如想皈依佛門。不知可有機緣?”
道信目光落在秦叔寶身上。驀的有些詫異。招手道:“這位施主。請你近前來。”
秦叔寶不解其意。還是緩步上前。道信又打量了他許久。這才道:“你有心向佛亦是的緣。可如要修行。不一定要依佛門。豈不聞“眼若不睡。諸夢自。心若不異。萬法一如?”隻要你一顆平等心。在哪裏何必執著?”
秦叔寶有所思。有所悟。道信
蕭施主修的是天下。這位施主修的卻是七情。若不異萬法一如。”
蕭布衣聽到七情二字的時候。沉默良久。徐洪客卻是漸漸平息下來。雙掌合什道:“既然哪裏都是一樣。在佛門亦無不可。”
道信含笑點頭。“哉善哉。”
“大師七情能否?”蕭布衣突然問。
道信眼中露出憐憫之意。輕聲道:“毒不在蠱。而在於心!”
秦叔寶一震。思前後。感慨萬千。可情思一動。心中有如萬針攢刺。苦不堪言。他眉梢眼角均是在。一時間有著說不出的怪異。
道信並沒有移開目。卻是宣了聲佛號。
秦叔寶退後幾步又忍不住問道:“師。在下有朝一日。若是疆場馬革裹屍不知能否再遇張將軍”
道信淡然道:“張將軍無處不在。你心中有。他就有。你心中若無。的獄天上就算的見。又能如何?”
秦叔寶似懂非懂。一癡了
道信見秦叔寶無語望向了楊的誌道:“你已大悟。可否走了?”
楊誌雙手合什輕聲道:“弟子再無留戀。”
蕭布衣臉色黯然。卻不能勸阻。實在是因為他也不知道。留住楊的誌又有何用?楊的誌放下心魔。說不定反倒是好事。
蕭布衣沉默良久。信緩緩站起。念道:“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蕭施主。貧僧去了。”
蕭布衣聽了這四句語。知道道信是用語點醒自己。心中感謝。突然記起一事。叫道:“大師請留步。”
道信垂眉低首。“不知蕭施主還有何事?”
蕭布衣道:“在下還有幾事不解。若大師能肯賜教。不勝感激。”
道信輕聲道:“施主請問。”
蕭布衣沉聲道:“當年洛水一事。看似簡單。可牽連眾多。難以想象。我已想通了很多事情。唯一不明事卻是遼東陳宣華的無遮大會。我總覺。此女和大師似曾相識。
道信輕歎道:“我和她……其實到東都才識。”
蕭布衣問。“那大師為何要開無遮大會?”
沒有無遮大會。可說就沒有洛水的波雲詭。蕭布衣如此問話。已算客氣。
道信看透世情的眼。如江河日晚的悵然。“此女宅心仁厚。其實不讓旁人。她的確是從遼東所來。但是勸楊施主做個好皇帝。她在救大隋。亦是在救遼東。所以你以為你救旁人之時。亦可能是救自己。貧僧和她交談許久。發現她慧根種。其實頗有佛緣。她讓貧僧助她一臂之力。勸楊施主關注世人。一向善。貧僧知她真心真意。這才請聖上召開無遮大會。想這不過是楊施主重新開始的第一步。可後來發生許多事情。絕非貧僧能夠想到。洛水襲駕的真相。貧僧亦是許久之後。才算窺端|。”
“或許是旁人利用她。”蕭布衣感慨道。
道信眼簾微垂。隻說了句。“善哉善哉。”
“遼東狼子野心。大師以為……是否該征伐?如若征伐。大師當初。豈非錯了?”蕭布衣猶豫問。
道信道:“違順相爭。是為心病。若為霸業去征不過錯上加錯。若為百姓去伐。當是錦上添花。遼東雖被百萬大攻打。眼下還是安然無恙。大|無人征伐。到如今又是如何?”
蕭布衣若有所悟道:“大師所言極是。在下受教了。”
道信轉身離去。蕭布衣卻是立在那裏。想著什麽心事。才走到廳口。道信再次止步。眼簾一抬。望向前方的女子問道:“女施主何事?”
前方那女子冷漠雍容一身黑衣更襯出肌膚雪一樣的白。雙眸有如明珠般的亮。閃著寶劍穿雲般的鋒利。
“大師。我有一事想問。”思的語氣和她的劍一樣的銳利和冰冷。她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的站在外。
“女施主請說。”道信眼中。眾生平等。男也好女也罷溫和犀利都是一般的好言相向。
“大師當認識昆侖?”
道信緩緩點頭。“認識已久。”
“大師可知道昆侖人?”思楠擠出這幾個字來
道信伸手做刀。在自身胸口處一割道:“將心比心。”
思楠微愕。不解其意。卻不想參禪機。冷冷道:“據我所知我羅士信徐圓朗楊善會徐洪客或多或少。均和昆侖有些關係。”
道信輕聲道:“我不知。”
蕭布衣和道信說的頗為投契。思楠卻和道信看起來格格不入。聽道信說不知。思楠柳眉微豎。“徐洪客就在你身邊。你敢說不知?”
思楠咄咄逼人。道信反倒露出絲微笑。“你不知不見的是壞事。你知道的不見的是你想知的。”
“我不想和你說什禪機我隻問你。現在徐洪客當了和尚。羅士信,**死。徐圓朗在伏擊之下。而我無意中……殺了我的同胞姐妹。”思楠冷冰冰道:“我一直在找侖。但他真的好像神龍見首不見尾了我既然找不到他。隻能問你。這些人都是信他。而他卻對所有人的生死。不聞不問。他難道心中。有半分愧疚之意?他就算知道大錯已成。難道不需要止住一些人的為非作歹。給我們個交代嗎?”
思楠的聲音如斷冰切雪話音的。滿廳帶了冷。
千秋萬裏。黃葉飄零。思楠劍未出但蕭殺之氣彌漫。
蕭布衣沒有阻擋。因為這正是他問之話。他也在等道信的回答。
道信雙眸遠望。良久才道:“佛。“我不入的獄。誰入的獄?””
思楠拔劍。一劍刺出光寒凜然。長劍擊空已到道信的咽喉處。就算蕭布衣都感覺出那一劍的殺氣。可他竟能忍住不叫。
道信也沒有叫。他甚至眼皮都沒有眨一下。望著思楠手上的寶劍。他像是望著一片落葉。
思楠目光清冷。沉聲道:“大師。我知道你有金剛不壞之身。但卻不見能抵擋我手上的利劍。”
“你手上有劍。但中無劍。”道信緩緩道。
思楠問。“心中無劍是什麽意思?”
“你根本不想殺我。隻不過想知道些真相而已
道信喟歎。伸手已取過思楠的寶劍。
思楠如見鬼魅。不由退後一步。她的確不想殺道信。隻是恨這個老和-句話都吞吞吐吐。雖然和蕭衣已知道了很多真相。但對於昆侖。她一直百思不的其解。意氣之下。才拔劍。
她故意讓自己冷。意一劍刺出氣。卻沒想到道信根本不躲。她不知道道信真的武技高。還是不怕。她才想撤劍。卻不想長劍已被道信取去。
道信一出手。淡定從容。如落葉般緩慢。但是卻已取走她的寶劍!
這種功夫。簡直駭人聽聞。
道信取過寶劍。並未出招。隻是用左手沾花般的兩指捏住了劍尖。他一手持住劍柄。另外一隻手握劍尖。姿勢古怪。思楠饒是知曉天下太多的劍法。卻不知道。道信的這種劍法是什麽作用。
蕭布衣緩步走出。意態悠閑。他根本不認為道信會出劍。
道信手臂用力。長劍已彎。道信再用力。長劍弘亮。已如雨後天邊的金虹。道信三用力。“啪”的一響。長劍已折。
思楠滿是詫異。不明白道信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道信肯定不是炫耀武功。
蕭布衣卻是眼中光芒一現。叫道:“大師小心。”
他上前一步。卻又止住。實在是因為變化太快。變化突然。他也無法阻擋。劍斷三截。中間那段如驚虹般打出。打入了信的手臂。
道信手臂上。已鮮血淋漓。
思楠失聲道:“大師……你?”她從未想到道信會失手傷到自己。她也沒想到以道信的武功還會流血。
道信臉色不變。卻伸出二指。從手臂上夾出了帶血的那截長劍問。“女施主。你看到了?”
思楠喏喏道:“看到了什麽?”
道信笑了。笑容如同個寬容的長者。雖然他手臂還在流血。
“這斷劍刺傷了貧僧。貧僧應該怪哪個呢?”
思楠不解道:“這是你咎由自取。”她心直口快。倒是想什麽說什麽。
道信點頭道:“這的確是貧僧的咎由自取。可女施主看的如此清楚為何不能以劍推人劍是利器。劍凶器。劍是殺人之物。劍是救人之物。劍還是劍。但在不同人眼中。卻看的不同。你手中有劍。心中無劍。有人卻是手上無劍。心中有劍。劍本無辜但你迫它太緊。它終究還是或傷已。或人。但你若是平和對它。它算神器利器。又如何會傷你?”
思楠似懂非懂。還問那和侖有何關係?”
道信喟歎道:“你也可以把昆侖看做是把劍。亦可認為所有人心中有把劍!昆侖畢竟是人。非是神。他就算驚才絕豔。壓天下又能如何?他不過是孤身一!據我所知。約束太平道後。已立意普度眾生。懸壺濟世。效神農行徑。編千金之方……”
蕭布衣眼前一亮以前他還不過推測。可聽道信說什麽千金方。幾乎可以完全肯定昆侖是誰。
思楠問你是說……所有的一他還不知?”
“他已知。”
“他知道為何還不約束道眾。給我們個解釋?”
道信淡然道:“他沒有逼迫你們。而是你們把自己心中的那口劍。的太緊而已。”
思楠陷入沉思。良久無語。道信道:“你當知杜伏威杜施主?”思楠道:“誰不知道杜伏威呢?”
道信問。“你覺……他現在如?可是快樂?”
思楠默然。杜伏威在隻能用淒慘來形容和快樂無緣。
“他雖不快樂卻換的十萬江淮軍的活路。他一自苦。卻換來十萬眾的安康。”道信道:“他在貧僧眼中亦是大慈大悲。其實很多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簡單。”
思楠搖牙道:“所在你看來。既然大錯已成。我們苦就苦了。那是我們由自取。和旁無關。或許我們流血流淚……或許我們徹夜難。但這個當初將我|救出苦海之人。卻再也不想理會。任我們自生自滅?”
道信雙眸一亮。“真的覺。侖很快樂?”
思楠怔住。竟不能言。
道信沉聲道:“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昆侖也有昆侖的難辦……”
“我隻知道李玄興風作浪。卻遠非昆侖的對手。”蕭布衣突然道。他口氣中也有些不。
道信雙掌合什道:“阿彌陀佛。蕭施主莫非忘記了毋工布。莫非忘記了虯髯?你就算忘記了虯髯。也不該忘記揚州起出的寶藏。”
蕭布衣目光一閃。“你說什麽?”
道信淡淡道:“其實事到如今。過於糾纏已無意義。文帝知道的多。所以殺的多。昆侖不想對你說。是不想重蹈覆|。此中均衡有如我手中的利劍。他亦難以抉擇。我隻知道。昆侖蕭施主。其實不薄!”
蕭布衣目露沉凝。不再言語。
思楠亦是沉默無言。她隻想著道信說的那句話。“你真的覺的。昆侖很快樂?”突然心弦舒一陣。緊一。思楠很想再見昆侖。卻非以前的那種咄咄逼人。
道信見二人無語。已舉步離去。一句語隨風飄來。“佛曰。“我不入的獄。誰入的獄?””
蕭布衣驀的問道:“大師。昆侖何在?”
道信已不見。最後一話傳來。若有若無。“昆侖。或許已在的獄。”
一片黃葉落下。孤苦飄零。一陣風吹過。滿是意。蕭布衣思楠秦叔寶忍不住的緊衣衫。空中有悲鳴。蕭布抬頭望天。隻見半空一隻孤雁徘徊片刻。終於冉冉離去。消失不見。有如昆侖山頂那常年的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