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場麵安靜下來,我不可思議的盯著趙謙,趙謙啊趙謙,你這是在幫我嗎?讓我活著去見楚徹最後一眼,還是讓我在死之前看清楚徹為了江山不顧一切的狠絕?反正都要死,何不讓我帶著這個謎底去死。

段子明怔了一下,然後他臉上露出一個老狐狸的笑容,他扯了一塊絲綢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大笑道:“王爺果然聰明,既然這個辦法是王爺想出來的,那麽就由王爺去做吧,朕拭目以待。”

段子明說完轉身走了,趙謙走到我身邊,蹲下來,小心的替我擦掉脖子上的血跡,我怔怔的看著他,趙謙愧疚的說:“對不起,還是讓你受傷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抬手抓住趙謙替我擦血的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趙謙,我求求你,現在殺了我吧。”

趙謙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他抽出他的手,吩咐了人送藥和紗布來,替我包紮好,他才問我:“為什麽?”

“我既不想他為了救我放棄他的責任,也不想見到他為了這片江山不救我,無論哪一種我都不會快樂,現在我死,才是最好的結局。”我輕描淡寫的說,心底的痛卻開始蔓延,一寸一寸的沁入我的心肺骨骼。我很清楚目前的形勢,隻有我死,才不會威脅到楚徹,但其實與死相比,我更怕親眼看見楚徹做選擇,與其那個時候麵對他的決絕,還不如就現在平靜的死去。

趙謙長長的歎息一聲,說:“既然你現在有死的決心,為何不再賭一次,賭他既不會讓你死,也不會放棄他的責任。”

“可是,人世間那有那麽多兩全其美的事呢?我寧願我自己死,也不想他·······不快樂。”

“好了,機會我給了你們,結局會怎樣,你我都猜不到,不妨就賭一次吧。輸了,不過也是這條命,贏了,你就幸福了。”趙謙站起來,輕輕的說到,也許是累了,趙謙垂著頭慢慢的走了。

我看著趙謙疲憊的身影,心裏也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他這麽幫著我,是因為段紫顏,因為他想成全一份他自己無法實現的愛情。人有時候就是偏執得無可救藥,明明都已經不可能了,卻還要做無謂的妄想。我從來是個知足安分的人,所以我不會學趙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趙謙走後,很快就有人進來將我綁得像個粽子似的帶走,我知道我將要麵臨的的什麽。心跳不可抑止的加快,連呼吸都紊亂了,手心裏一手心的汗,我知道我在害怕,害怕麵對一些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如果楚徹不顧一切救了我,這一輩子無論他怎麽傷害我,我想我都不會想要逃了。

隻是我害怕的是,如果楚徹不救我,我欣然赴死,但我就真的沒有一點遺憾嗎?

我固然是一個懦弱到骨子裏的人,我追求的唯一,到現在為止我不曾妥協,哪怕是愛楚徹,但他給不了我我想要的,我即使舍不得,但我還是毅然的放手了。

愛情最後會讓人變得沒有原則,我在自己還沒變成那個樣子的時候就走了,但如果這次我活下去了,我會不會因為欠的這份情,選擇於心不忍,選擇退步?

我早該知道楚徹的身邊不可能隻有我一個女人,他王府裏的女人我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但為什麽遇見了段紫顏我才想放手呢?

因為我懦弱,因為我怕失去,段紫顏的出現讓我意識到,總有一天我會容顏衰老,我會一無是處,但楚徹不一樣,隻要他願意,如花似玉的女人排成隊的等著他寵信,到了那個我們相看兩相厭的時候,我們是不是都會後悔曾經的選擇?

我其實不應該選擇回到楚徹身邊,因為我們之間,要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

還是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我從來都喜歡做鴕鳥,但這一次,趙謙替我做了選擇,我沒得選。

夏末的太陽照得我昏昏欲睡,又或者是我不敢睜開眼睛,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我感受到對未知的恐懼。

被押解去城樓的路上,我隻聽見周圍慘烈的廝殺聲,我第一次麵對這樣盛大的死亡,我腦袋裏一陣眩暈,劇烈刺鼻的血腥味讓我作嘔,但我吐不出來。我突然想起杜甫《兵車行》裏兩句詩: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天下為什麽要有戰爭?因為有權力,有欲望,人的貪欲永遠沒有滿足,就連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也還妄想著長生不老,千秋萬世的統治天下。但人世間的事,誰又說得清楚明白,秦始皇終究也成曆史,欲念隻會讓人受累,但隻要是個人,又怎麽會真的做到四大皆空,無欲無求?

我很快被帶上了城牆,也許是趙謙事先吩咐了,所以士兵對我還是很客氣,並沒有電視劇裏那種推搡,而隻是象征性的押解著我,我從空氣裏聞到的血腥味開始減弱,我知道我臨城樓不遠了,但越臨近城樓,我心裏越恐慌害怕。人在麵臨未知的事物時,往往都表現出強烈的恐慌,我也不例外,就算我打了這個賭,我會贏嗎?

我仍然緊閉著眼睛,但我已經停了下來,城樓上的風迎麵而來,帶著燥熱和血腥味焦糊味,耳邊的廝殺聲仍然震耳欲聾,我也仍然不敢睜開眼睛。

過了一會兒,趙謙在我身邊說:“睜開眼睛吧,楚徹就在下麵。”

趙謙的話說得很輕,但仍然像轟雷一樣打在我心底,我渾身都在發抖,我手緊緊的握著,指甲嵌進肉裏,我卻已經不覺得痛。趙謙似乎一直在看著我,我掙紮著,慢慢睜開了眼睛,但馬上我後悔了,因為我看到的,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這是任何電影裏都無法拍出來的慘烈場麵,我隻能想到幾個成語,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累屍成丘······前一秒還是鮮活的生命,下一刻卻已經沒了呼吸,缺胳膊少腿的屍體更是到處都是······

我終於忍不住,趴在城樓上吐了出來,我幾乎連苦膽都要吐出來了,趙謙那雙蒼涼的眼睛默默的盯著我,然後他走到我身邊,輕輕的拍著我的背,我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但我發現我做不到,趙謙一邊拍我的背一邊說:“很惡心對不對?但他們還得在下麵廝殺,至死方休,這就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