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身側紅燭已經燃盡,蠟炬卻沒有挽聯,掙紮的火光是它對人間的祭奠。黑暗,無邊。

生死薄摸了摸鐵梯縱身爬到了上麵,我尾隨其後。此時沒有了照明,生死薄也不讓明燭,隻能數著階梯往上爬。

“七百八十二……”

我不知這鐵梯有多長,但若是按三十公分的間距算,此時已經爬了二三百米的高度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本想歇歇,可上麵的生死薄卻一直悶不吭聲的向上爬著。

這個高度若是能看到下麵,非得嚇尿褲子不可。

“八百零三”就在我連數數的力氣都快沒有的時候,生死薄卻停在了那,我喘著粗氣問他:“怎麽不爬了?”

“沒路了。”生死薄平靜的答道。

我聽完血都涼了,我看不到室頂的有什麽,但聽說人死了都要立個梯子,爬上西天,成佛做主。這梯子不會是為了那些舵主立的吧!上山容易下山難,要真是這會折返回去,萬一腳下打滑,不摔成肉餅,也得摔成肉墩子。

此時我試探的往下爬了兩下,剛才不數階梯還好,此時知道了高度,心裏一陣發虛,差點沒掉下去。

“那怎麽辦,別告訴我洞頂都是大石頭!”我大聲問生死薄。

“是一道石門,還是需要壽印才可。”生死薄徐徐答道。

我心中懊悔,早知道就撿一塊壽印,就是改了性子也比困在這強上許多。

此時生死薄沒了動靜,石室內異常平靜,以我猜想萬隆壽莊的夥計來回出入肯定還有其他的入口,若是燒香就爬天梯,下麵的屍骨肯定疊成山了。

此時聽到生死薄在上麵悶哼一聲,不知做了什麽動作,一陣巨響過後,一道強光射進石室,照的眼睛生疼,我用手護住眼睛,從指縫中向外窺探,生死薄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上去了,我看著日頭,此時應該是下午,陽光雖足,卻很柔和。

我在生死薄的幫助下爬上了地麵,看周圍皆是綠樹紅花,和那外麵簡直就是雲泥之別。屠龍嶺,聽上去殺氣凜然,實則卻是一方沃土,那蒲萬龍不愧人傑,竟能在這邊陲荒蠻之地找出這樣一塊寶地安息。隻是那鬼股**和七絕溝不盡人意,但也可能是天數使然,若是寶地盡數被他占去,恐怕天下都是他萬隆壽莊的了。

再向遠處望去,一間間古刹閣樓林立其間,一道應虛門立於屋舍前方,幾個大字——屠龍嶺,威嚴莊肅。

我瞧著兩側翠柳腰枝浮擺,心中豁然開闊,有些期待,更多的則是初到的驚喜,沒想到這隆冬時節卻有如此生機。

沒看過小橋流水人家,以為最真實的不過四叔撐船遠去,餘輝撲撒。古道西風走過,斷腸時,卻又現一村。

我掩飾不住內心的驚喜,對身旁的生死薄說:“不愧是萬隆壽莊,沒想到還真他娘的硬,這大冬天的真讓鐵樹開花了!”

“曇花而以,此地裝飾的再有生氣,也抵不過死灰的人心,冰冷的軀殼。莫要被這景象蒙了眼。”生死薄看了一眼前方琳琅的宅子,又看了看來時的洞口。

我不禁愕然,但想到那玉龍坡也是難尋的寶地,可還是禁不住一株人參的壓迫,轟然倒塌。地靈,不一定人傑。

生死薄牽著我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再回身看來時的出口旁有一塊石板,上麵被生死薄一掌透穿,鎖住出口的鐵鏈也被他盡數折斷,看這老頭的幹巴樣,那‘閱人無數’的賣肉女也有走眼的時候,這老頭子翻手就能穿石,怎麽還費勁去找什麽屍棒?

剛走到虛門前,就有幾個身著勁裝的年輕人迎了過來,各個腰紮白孝,麵露憤色,為首的一個年輕人衝生死薄大喊道:“給我拿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那人身後的幾個漢子摩拳擦掌,朝我和生死薄奔來,生死薄像是早有準備,冷笑了一聲,看著前方幾個怒火衝天的年輕人。

一個年輕人揮起拳頭就朝生死薄鼻梁鑿去,生死薄眯起眼,屢著胡須,側身躲過了那人的重拳,又抬起右腳踢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那人‘媽呀’一聲倒在了地上。其他幾個漢子見狀驚怒交加,一齊衝了上來,生死薄皺了皺眉頭,好像知道那漢子要出什麽招式,抬腳踢在了那人的小腹。

不一會兒,五六個如狼似虎的壯漢便都被生死薄掀翻,看當頭的壯漢卻依舊殺氣不減,抱膀直立,突然說道:“能尋到屠龍嶺的,想必也不是什麽炮子,報上名號,給你留個全屍!”

生死薄聽完嘴角輕揚,對那人說道:“老朽桂仁仰,聽聞故人百年,特來此奔喪,沒想到這萬隆壽莊竟如此待客。”

我還真就不知道生死薄的全名,此時聽完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了頭,貴人癢,還真順口。

那年輕人聽完一愣,轉了轉眼珠,突然麵露喜色,對生死薄說道:“您就是生死薄?多有冒犯,晚輩李廣,快這邊請。”

我望著這個麵皮白淨的年輕人,還真看不出來,他就是曼霜口中槍法如神的小花容——李廣。

我倆跟著這個年輕人走到一間木屋,寒暄了幾句,安排我倆入座,又泡了兩杯香茶,剛欲說話,卻看到門外一人急急跑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李廣聽完眼神微變,點了點頭,吩咐他先出去。

生死薄此時正喝著茶,沒有理會李廣的舉動。我心中疑惑,從來到此處開始,那李廣便眼神閃爍,表情陰晴不定,不知其中有什麽貓膩兒。

李廣拱了拱手,示意要先行告退,生死薄也隻是點了點頭。

我不禁疑惑,問生死薄:“我看那李廣麵白皮膚黑,眼神閃爍,肯定不是什麽好人,你怎麽跟沒事人似的?”

生死薄端起茶杯,酌了一口,搖頭不語。

但按說就憑這老小子當初給玄青那幾句批語,就是不跳大神兒,光算卦也得三十一把,莫不是他心裏真有了底?

我也學著生死薄的摸樣,坐在紅漆木凳上喝起茶來,此茶剛剛入口則清香四溢,叫不上名,隻知道比家裏的‘猴王’、‘茉莉.花’爽口。

正暗自品著,卻看那李廣又折了回來,我沒等他說話,忙跳下木凳,急問道:“曼霜在哪?”

“嗬嗬,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兒,二位跟我來。”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忙跟了出去,看街兩旁掛滿了白色的孝布,在此行走之人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都是眼神惡毒的盯著我倆。

這些人的眼神看的我渾身不舒服,難不成我還沒自報門戶這幫人就知道我是誰?

我對這些人目光逐漸麻木,不再理會。在李廣的帶領下,很快便進了一間院落,看院中綠樹蔥蔥,暖風和煦,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一掃往日心頭的灰塵,看著不遠的木門,真想快步奔到屋子中。

隨著門聲響起,我心也隨之亂跳,越過李廣,直奔裏屋跑去,心中有期待,但更想大哭一場,千辛萬苦來到屠龍嶺,不為別的,隻想見她一麵,說不清道不明。

牆麵,望眼欲穿。

我顫抖著推開了屋門,看**躺著一個丫頭,正是曼霜,床頭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正眉目含情的為她講著笑話。

我幾步跑到曼霜床前,想喊一聲,卻被喜悅卡住了嗓子,大口的喘著粗氣。曼霜正聽著笑話苦笑著,聽到聲音突然朝我看去。

“剩子!”

“嗯!”我急的說不出話來。

“你怎麽來了?”曼霜說著就要起身。

“我……”

“他是誰?”曼霜身旁的男孩眉毛微翹,問曼霜。

曼霜對他笑了笑,興奮的對他說道:“這是我在玉龍坡認識的,他叫李強盛!”

“這是孫悟淨!”曼霜向我介紹那男孩。

我撓了撓腦袋,伸出了右手,那孫悟淨卻撇了撇對我說道:“曼霜是我爹從小給我定下的娃娃親,青梅竹馬,你要是沒錢,我給你兩個子,趕緊滾蛋。”

我被他噎的說不上話,看他說完曼霜用拳頭輕敲了他兩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可我聽完卻像剛剛練完心口碎大石,一陣莫名的失落湧上心頭,本來以為我和曼霜能走完當初那段沒走的路。

可我再傻也明白,他和這孫悟淨才是一對兒,我隻不過是瓶乏味的醬油罷了。

大大前天的夢,醒了。夢中縈繞的臉龐卻依然清晰,想刻在心裏,卻被淚水模糊了記憶。

孫悟淨嘿嘿陰笑著,我看著曼霜硬生生忍住了淚水,曼霜撅著小嘴,沒有言語,那孫悟淨瞥了我一眼,對我說道:“哪個村子跑來的,曼霜你看他,大鼻涕都他媽吃嘴裏去了,離他遠點。”我低頭怒瞪著他,想轉身出去,卻還想在看曼霜一眼。

但孫悟淨此時卻耐不住性子,伸手將我推倒,嘴中惡罵道:“還不走?別在這各應我!我可不想在曼霜麵前打人!”

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看了曼霜一眼,站起了身子,那孫悟淨嘴邊黑痣上的幾根長毛,隨著他嘴巴張合,上下撥動。

我越看越來氣,高聲回了句:“幹你娘!”

那小子聽完臉上驟然變色,擼胳膊挽袖子,回罵道:“我可在嵩山練過鐵布衫,武當耍過太極拳,峨眉舞過劍,華山……”他拍了拍胸脯又說道:“也常去修煉!”他說完擺好了架勢,囂張無比。

我不知道什麽是鐵布衫,也不明白啥叫太極拳,隻知道:“草你姥姥!”我惡罵了一聲,揮拳直奔他麵門。

他可能也沒想到我會突然發難,大嘴微張,硬生生的吃了我一拳,倒在地上打起了滾。曼霜看後哼了一聲,蒙上了被子。

我搖了搖頭,看這孫悟淨也就這麽回事,對他說道:“吹牛.逼有兩下,但功夫,還得再練。”

我搓了搓手就要出門,可在門口去沒看到生死薄,再看門口卻站滿了手持利刃的漢子,沒等我看清,就從中蹦出一人:“哈哈,好大的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逃出這天羅地網!”

我定睛細看,正是在玉龍坡中槍倒地的廣東舵主——一杆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