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有財,二十年恍如一日。我在這石室中呆了一日卻好似過了百年,看著他三餐守時,沒事吹吹口哨,望著天窗發呆。
我餓的眼發花,有時候看他吃蟑螂我也想抓一隻打打牙祭,可看他吃蟑螂時的表情又望而生畏。
我在石室中熬過了兩個晝夜,醒來時正看見看韓有財正半跪在地上,仰頭接著從室頂滴落下的水珠。我看他那狼狽的摸樣,不想就這麽死,不停的在石室中左翻又瞧,希望能找到什麽暗道機關。
但除了牆角的幾個老鼠洞,就再無缺口。天窗懸在頭頂,太陽被窗框分成了很多份,投下斑駁的光,刺的不敢睜眼。
“別怕,我昨天是嚇唬你,你還死不了!”韓有財吧唧吧唧嘴,意猶未盡。
我聽完直直的望著他,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瘋了,但心裏還是寬敞了不少,趕忙問他:“為啥死不了?”
“我今天就吃了一頓!”他嘬了嘬牙花子,在地上摸索著。
我聽完沮喪的搖了搖頭,低聲對他說:“你吃幾頓跟我死活有啥關係?你吃一百頓我該死還得死!”
他瞥了我一眼,望著天窗,笑著對我說:“我不懂天象,也不會掐指念訣,但自從你來到這,老子就沒吃過一頓飽飯。耗子蟑螂都他娘的躲起來了!”
他雖沒明說,但我卻聽出了他言中之意,我小時聽村子裏的老人說過,下窯挖煤,探地打井,凡是看到耗子、長蟲(蛇)就給一口吃的。說不上什麽時候就能救自己一命。
傳說土地老爺的幹閨女就是耗子精,煤窯要塌方,或者井中要氧氣快要耗盡,耗子就會四處亂撞,尋找出口。科學上的解釋就是老鼠的感官、觸覺敏銳,能感知到人類察覺不到的危險。
“但這屠龍嶺一看就是天下難覓的寶地,怎麽會有什麽天災?”我疑惑的問他。
“不是天災,也是人禍,都說耗子能通靈,要來的,恐怕不會比天災強上多少。”他捋了捋蓬亂的頭發,長舒了一口氣。
我拍死一隻蟑螂,遞給了他,又問道:“你寧可吃耗子蟑螂都要活著,是不是有什麽心願未了?”
“不錯!”他高聲喊道。
“什麽心願?”我忙問他。
他許久沒有答話,眼睛直勾勾的望著那一縷殘陽,我拍死的那隻蟑螂他還沒吃,隻是緊緊攥在手心。
我上前用手指捅了他兩下,看他沒反應,又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他頹然倒在我懷裏,像一個想家的孩子。我試了一下他的鼻息,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不行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心願未了,隻能從他的身世中猜測,他是想回家看看,看看那條養育他,又毀了他的那條大江。
我把他的屍身抱到陰涼的角落,塌陷的肚皮裏埋藏著很多秘密,大骨頭愣子,見證著生命的奇跡!不是蟑螂老鼠維持了他的陽壽,是夢想讓他不屈。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的屍首旁,不知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不知他說的天災或者人禍什麽時候能來。
我被餓的呼吸都有些困難,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腦袋一沉,昏昏睡去。
“快起來!剩子!快點起來!”
不知誰在耳旁呼喊著我,又狠狠的掐了我一下,我咽了口唾沫,吃力的睜開眼,一看竟是曼霜!
“你怎麽來了?”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撲騰坐了起來。
曼霜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外跑。我看了看頭上,月光灑下,正照在曼霜的臉蛋上,我沒想到他會來救我,此時心中百感交集。回頭看了看韓有財的屍身,跟著曼霜跑了出去。
曼霜攙著我跑出了石室,看石室外麵是幾間木屋,我倆小心的穿過那片木屋,左右瞧了瞧,看四周無人,曼霜又轉了轉眼珠,指了指遠處的小山包,輕聲對我說:“咱倆去那,沒人能發現咱倆!”
我點了點頭,跟在她後麵。很開便到了那處山包,但曼霜並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又向山後的一處石砬子跑去。
我在她身後奮力的跑著,他看我沒了力氣,又這回來攙著我,我心中一暖,差點沒哭出來。
曼霜扶著我坐在了身前的大石上,我喘著粗氣,問他:“你怎麽來了?”
曼霜撅著小嘴,低聲答道:“你當初救過我的命,這回咱倆誰也不欠誰的了!”
我撓了撓頭,不敢接觸她的目光,可臉上卻發了燒,想說什麽,已經到了嘴邊,卻又忘在腦後。
我一看曼霜在這好好的,那郭老疤怎麽說曼霜完了?我抬頭看了看曼霜,問她:“你的傷,好了?”
曼霜聽完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點了點頭,眼裏蓄滿了淚水。
我知道她這些天受了不少的委屈,但卻不知怎麽安慰她,我輕聲問她:“你和那孫悟淨定了親?”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坐到我了身邊,望著漫天繁星,對我說:“恩,那小子從小就纏著我,他是河南舵主孫剃刀的兒子,他爺爺是萬隆壽莊四道天屍之一,莊中大事都要天屍批準才可實行。”
“爺爺的屍首也要天屍裝殮,孫剃刀說我若是不嫁給他兒子就不讓爺爺的屍首入墓,我和哥哥沒辦法,隻好答應了他。”曼霜說完哼了一聲,氣憤之極。
我低著頭,不敢直視曼霜,低聲對她說道:“你爺爺的死和我也脫不了幹係……”
“和你沒關係,你走了之後是一杆秤多番挑撥,各地的舵主才打起來的,之後他又和我哥哥說是你殺了他們。”曼霜皺眉對我說道。
“你哥哥他也……”曼霜捂著我的嘴,沒讓我再說下去,隻是麻木的流著眼淚。
我不停的安慰著他,但總是帶著一種負罪感。不知覺中,她停止了哭泣,趴在我的肩上,看繁星起落,卻不知我倆是哪兩顆明星,是否會一齊隕落。
我不會講笑話,隻能講著小時四叔和爺爺給我講的那些奇事軼聞,我知道曼霜從小在玉龍坡長大,這些故事不會讓她有太多的驚奇,但看她還是認真地聽我講著乏味的‘鬼話’,昏天暗地,竟忘了自己現在身處何地。
“曼霜!”
我正講到關鍵處,卻突然聽到有人呼喊曼霜的名字。我打了一個激靈,聽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是孫悟淨!”曼霜撅著小嘴,氣哄哄的對我說。
我小心的爬到山包上方,看孫悟淨正一路喊叫,一路朝這邊走來,我心道壞了,這小子若是發現我在這,非得喊人再把我抓回去不可。
曼霜跺了跺腳,讓我藏到大石後麵,又把她的外衣拿給了我,說孫悟淨長了個狗鼻子,穿上她的衣服孫悟淨就聞不到我的氣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