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成王敗寇
沈陌收拾完羅琅,隨即便把矛頭指向了老皇帝和太子隋旭,這兩人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未來的九五之尊,要弄死這兩人,顯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不過,對於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變成瘋子的沈陌來說,這世上沒有他弄不死的人,隻要他想,鬼神也不能例外。
當然,死亡對於一個你所憎恨的人來說,並不算是最好的報複,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卻恰恰是解脫,而沈陌並不想就這麽便宜了老皇帝。
自古皇者,愛江山勝愛美人者眾也,愛美人勝愛江山者寡也,而寡不容於眾,故結局甚悲。帝俊的老皇帝自二十一歲登基,在位已三十載有餘,不寡不眾,夜臥美人膝,日掌生死權,若是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下去,簡直就是完美。
然,命運輪回,生老病死乃天道,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的老皇帝亦不能幸免,就在白乙去世後的第四十九天,本應春暖花開的季節突然下起雪來,寒風呼嘯,大雪紛飛,連降七日方才停止。
萬物複蘇之際遭此大雪,可謂是天災,而天災和*有時會相伴而生,大雪未化,饑荒已經悄無聲息的降臨了,而遠在深深宮門裏的老皇帝此刻正被一場風寒折磨得死去活來,持續的高燒讓老皇帝夜夜噩夢,夢見渾身是血的祭司白乙找他索命。
“滾……滾開……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殺你的……不要過來,啊……饒命……呔,放肆,爾亂我江山,殺你乃天命所示,爾敢……殺……殺……”
診脈的禦醫聽著老皇帝的胡言亂語,額頭冷汗直流,恨不得剁掉自己的耳朵,聯想到這幾日都城裏的流言,禦醫臉色一白,不可抑製地抖了三下reads;。
傳言稱陛下無德,枉殺祭司,祭司死不瞑目,求告上天諸神,降下天災,以示懲戒……而近日越來愈多的流民預示此流言似乎並非空穴來風!
老皇帝寢殿外,守門的小太監見太子隋旭跟著禦醫離開,快速伸頭往屋裏瞥了一眼,心裏暗暗“呸”了一聲,攏著袖子,忙快步往外走。
不多時,宮門打開,小太監一路低頭直走,小心謹慎地拐進了一條無人的巷子,走到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旁停了下來,壓著嗓子,咳嗽了一聲。
馬車車門未起,一道冷淡的聲音隔著簾布傳了出來,“死了沒?”
小太監一頭冷汗,表情扭曲,哆哆嗦嗦道:“稟大人……還,還沒!”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著吧。”馬車裏的人冷哼了一聲,沉默片刻,突然輕笑起來,語氣涼涼地說道:“一朝登基,六親情絕,皇者寡也,帝者孤也,若是死了,怎麽能體會何為孤,何為寡!”
小太監極快地吸了一口冷氣,脊背彎得更低,連身應道:“大人英明!”
冷冽的寒風如刮骨的鋼刀,呼嘯而來,帶起肅穆暗沉的簾窗,露出裏麵愈發不似人的青年,小太監抬眼瞥過的瞬間,驚恐地後退了兩步,立刻俯首跪地,馬嘯嘶鳴,直到聽不到馬蹄聲,小太監才直起身,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凝成珠的冷汗,抬頭望天,低聲喃喃道:“要變天了啊……”
第二日,天剛初亮,一隊錦衣快馬便疾馳出了城門,往扶桑山方向而去,次日女巫上邪坐著八抬軟轎,進了宮,不出一個時辰,宮裏傳出了一則消息:老皇帝病危,召諸皇子即刻進宮。
當晚,整個皇宮,戒備森嚴,燈火通明直至天明,厚重的宮門打開,熬了一夜的諸皇子麵色慘白地走了出來,守門的小太監低眉斂目,眼觀眼,鼻觀鼻,默默數著一雙雙從身邊走過的腳。
“……十,十一……十五……十六……咦,怎麽少了一雙?”小太監突然哆嗦了起來,想起昨晚隱隱約約聽到聲音,頓時整個都不好了。
陛下風邪侵體,性命危在旦夕,恐不久也,若想痊愈,需血親之人心頭血方能續命解厄!
那……那個女巫好像是這麽說的,心頭血……小太監臉色一變,又想到不久之前,祭司白乙那顆被沈小王爺戳了七個窟窿的心髒,鮮血淋漓,驚心動魄!
“報應啊!”小太監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聳著肩膀,專注地把自己站成一根柱子。
傍晚,忙活了一天一夜的上邪,在小太監的引導下,往宮門口走去,及至出宮門的那一刻,她突然轉身,回望了一眼巍峨的宮殿,隻見鎏金武威的宮殿之上盤旋著一條巨大的,似龍非龍的陰影。
小太監循著上邪的目光看去,什麽也沒看到,心中疑惑,臉上卻不敢顯現出來,轉頭,見上邪詭異地朝他笑了一聲,立刻嚇得一哆嗦,忙低頭,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珠子。
多年之後,及至帝俊亡國,小太監才知道當日女巫上邪看的是什麽,那是一條快要化龍的蛟,被沈陌那個瘋子施法,壓在皇宮的金殿之上,吞噬龍氣,毀壞國運的,至於這條倒黴蛟,不難猜,就是那條吃貨龍,褚澤。
此刻,宮裏,一場風寒,讓老皇帝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殺親喝血之後,不出一日便醒了過來,不說親兒子的心尖血到底有沒有如此神效,反正差點死過一回的老皇帝是記在了心裏reads;。
當天下午,容光煥發,看上去年輕二十歲的老皇帝再次召集諸皇子,明裏問話,暗裏敲打,因為老皇帝生病這段時間,他那十七八個兒子可是小動作不斷,當真以為他死了嗎?
至於那個被挖心,屍骨未寒的兒子,老皇帝給了他一個合情合理的結局,七皇子弑父謀逆,罪責當誅,賜毒酒一杯。
詔書一出,天下嘩然,七皇子性情軟弱,最是膽小怕事,這事蹊蹺啊……作為掌握真相的少數人,看門的小太監後來為這事,冒著膽子,在沈小王爺麵前為七皇子喊過冤,那在老皇帝湯藥裏做手腳的明明就是……
沈陌聞言,當時的反應近乎冷酷,沉聲反問他,“那你覺得祭司白乙死的冤不冤?”
小太監立刻嚇得跪了,連連磕頭,“小的該死,祭司……祭司大人自然是冤的!”
後來,小太監才知道,什麽叫寧我負天下人,天下人休敢負我,沈陌為白乙,傾盡一生,負了天下。
帝俊的皇宮,自從老皇帝醒來,便蒙上了一層讓人心驚膽寒的陰影,看似平靜的表麵,實則暗流洶湧,而罪魁禍首卻是老皇帝自己。
自從上次風寒之後,每月十五,老皇帝的風寒之病就會複發一次,且來勢洶洶,而差點死過一次的老皇帝,對生的濃重執念,很快便讓他變得喪心病狂起來。
兒子是自己生的,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削骨剔肉救父應是理所當然之事,更何況他是帝俊的皇帝,九五之尊,龍體安康關乎國本,怎麽能輕易的死掉!
對於老皇帝這一想法,僥幸殘存的兩位皇子,隋旭和隋寧終於被逼上了梁山,毅然舉起了反抗大旗,走上了誅殺昏君,重整江山的謀逆之路,這兩人當中,屬四皇子隋寧的勢力最大。
又到一月十五時,苟延殘喘的老皇帝此時已經是眾叛親離,四麵楚歌,就在他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之時,做瘋子許久的沈陌進宮了,居然向老皇帝進獻了一枚保命丹藥。
劫後餘生的老皇帝當晚便留沈陌在金殿裏密談了一夜,第二日,老皇帝下詔,廢隋旭太子之位,立四皇子隋寧為太子,更是殷切說明,往事不究,隻盼兒歸!
此詔書一出,立刻在兩位皇子間攪起了軒然大波,一開始四皇子以為是老皇帝給他設的陷阱,好騙他回去挖心抽血,這種事他當然不幹,所以,思前想後,他決定按兵不動,做壁上觀。
若是老皇帝能熬過下月十五,那就表明老皇帝的病可以另尋他法醫治,那他回去繼太子之位還是安全的,若是不能,死了,他也可以理所當然回去繼位登基。
至於前太子隋旭自然心有不甘,怒摔書簡,恨恨罵道:“過河拆橋的老東西!”
不過,作為智慧謀略略輸沈陌的隋旭,罵歸罵,卻也知道審時度勢,明白此刻按兵不動才是上策,隻是老皇帝的想法卻是和這兩個兒子不和的,老子他媽給你臉,你居然還給老子擺譜,不回來,試探老子,這簡直就是打老子的臉。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怪不得老子翻臉不認兒子了,揍不死丫!
於是,賦閑許久的沈小王爺再次被老皇帝啟用,封護國大將軍,領二十萬兵馬,出兵平亂reads;。而就在沈陌離開的第二日,都城裏突然傳出流言,說老皇帝被妖魔附身,日日殺人吃心喝血,簡直就是國之不幸,民之不噩夢……
隻是,這事都是傳言,誰也沒有真正見過老皇帝吃人心,喝人血,所以,這事雖然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但還沒到動搖國之根本的地步!
彼時,遠在姑慕的白慕川收到消息,拍手稱快,大聲笑道:“哈哈……好,好……沈陌,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好!”
而白慕川不知道的是,沈陌不僅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做的更絕,名義上他對外宣稱是領兵平亂,暗地裏卻和前太子隋旭搭上了線。
隋旭雖然以前對沈陌愛恨難言,但此刻處境微妙的他對於沈陌遞來的橄欖枝,幾乎是感激涕零的,兩人很快便定下君子盟約,隋旭更是指天發誓,掏心掏肺,說將來若他當了皇帝,一定會報答沈陌雪中送炭之義,反正肉麻話是說了一堆,用句後世比較文藝的話說,就是他年我若為青帝,定會報與桃花一處開。
對於隋旭的信誓旦旦,沈陌隻是高深莫測地笑了一聲,“嗬嗬!”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幾乎不言而喻,四皇子的叛軍很快便被隋旭鎮壓了,四皇子被俘,遠在都城的老皇帝聞訊震怒,發詔,義正言辭地怒斥隋旭無德,大逆不道,殘害手足……
當晚,裝了一肚子氣的隋旭聽沈陌之言,去見了階下囚隋寧,兩人道貌岸然的相對而坐,吃了一頓晚飯,當然,是隋寧吃,隋旭看他吃。
“來,四哥,喝杯酒!”隋旭倒了一杯酒遞給隋寧。
隋寧看著遞過來的酒盞先是一愣,而後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連說三聲:“好,好,好,九弟,你好的很啊!”
說完,隋寧便視死如歸接過酒盞,一口悶了下去,酒水入喉,辛辣中帶苦,尖銳的刺痛沿著經脈,很快便蔓延了全身,隋寧痛苦哀嚎,偏偏身體麻木,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隋旭掏出匕首,破開他的胸膛,挖出心髒。
隋旭捏著那顆有七顆孔洞,卻還在微微搏動的心髒,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隻是很快他又笑了起來,低頭看向還未死去的隋寧,低聲道:“沈卿誠不欺我,四哥,你果然擁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就不知道這七竅玲瓏心的心尖血味道是不是不一樣,我想父王肯定會很喜歡。”
翌日,一條有關七竅玲瓏心的流言傳了出來:世有七竅玲瓏心,食之消災祛百病,還能延年益壽。
第三日,隋旭悄悄地帶著隋寧那顆心回到了都城,覲見了老皇帝,老皇帝看著麵前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問:“這就是傳說的七竅玲瓏心?”
“回父王,正是!”
老皇帝心髒狂跳,捋著胡子,父子倆相視一笑,往日恩仇盡免,午時,隋旭便重歸太子之位,本來,事情發展至此,應該是峰回路轉,喜大普奔,可惜,沈陌並未讓兩人如願。
當晚,老皇帝關起宮門,正樂滋滋地享用七竅玲瓏心之時,卻忽聞四皇子回宮,老皇帝和隋旭立刻變色,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就見本來應該死去的四皇子已經推門而入,伸著一雙僵硬青白的雙手,桀桀叫道:“父王,我的心,我的心,還我心!”
隋旭看著隋寧那破了一個大洞的胸膛,整個人都不好了,雙腿軟成麵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驚恐的尖叫聲劃破都城原本寧靜的夜,一場午夜驚魂甚是熱鬧地拉開了帷幕reads;。
至此,老皇帝坐實殺兒吃心的罪名,太子隋旭當機立斷,立刻讓人綁了老皇帝,召集裙撐,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痛心疾首的申訴了老皇帝的種種惡行,同時為已經死去的十幾個兄弟流了兩滴鱷魚淚,並指天發誓,對於老皇帝的惡行,絕不姑息,定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沈陌站在百官中,冷笑一聲,緩步上前,垂頭,拱手道:“皇上聖明!”
其餘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吾皇聖明!”
被刀架著脖子的老皇帝立刻被氣得血濺三尺,口中嗚嗚大叫:“孽子,孽子……你弑兄殺弟,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
原來,當初老皇帝第一次要喝心尖血救命之時,隋旭為了搶攻表忠心,毛遂自薦,表示這種皇家醜事,還是自家人做比較保險,泄密風險低,父子倆因合謀殺白乙之事合作挺愉快,再次合作,自然天衣無縫。
直到隋旭看著兄弟越死越多,而老皇帝的病卻絲毫不見痊愈,為了保命,他才不得不走上謀反之路,至於後來,老皇帝為何要廢太子隋旭,改立四皇子隋寧,也是出於這個原因,畢竟四皇子不是當事人,隻是知情人而已。
雖說皇帝殺個人,喝點血,吃點肉,不算什麽大事,但是也要顧及天下悠悠眾口,畢竟眾口鑠金殺人之事不是沒有,祭司白乙就是前車之鑒,所以,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隋旭必須死,因為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不具威脅!
隋旭被眾臣簇擁著坐上他夢寐以求的龍椅,看著九層台階下撒潑打滾的老皇帝,臉上露出悲天憫人的苦楚,裝模作樣地歎息一聲,道:“父王,你殺子食心,才是天理難容,兒臣慚愧,比不得您啊,不過今日,就算天理難容,孤也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的,望父王見諒。”
老皇帝聞言,氣得頭發都豎了起來,幾乎目眥盡裂,心急之下,便把祭司白乙之事給說了出來,老皇帝本來想給隋旭扣個濫殺賢良的罪名,沒想到隋旭卻滿口否定祭白乙之死和他有關,並反問老皇帝,“所謂九烏滅世,父王可有證據證明祭司白乙便是九烏?若是沒有,而白乙祭司卻是死了,沈卿無奈,奉命行事,早已後悔不已,父王不覺得,你才是濫殺賢良之人?”
證據?
皇帝自然是沒有的,因為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有時候殺人,隻是因為他想殺那個人而已,至於證據,隻是為了讓他殺人看起來更加合情合理,若是沒有,也無關大礙,畢竟做皇帝,就是這麽任性!
若是不做皇帝的話,下場參照此刻的老皇帝!
老皇帝被親生兒子堵得啞口無言,然,成王敗寇,事關皇位性命,天家無父子,無兄弟,至孤至寡方能笑到最後,而隋旭明顯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隋旭頂著眾臣的目光,再次問道:“父王,你還有何話可說?”
“你……你……”老皇帝倒吸一口涼氣,突然臉色爆紅,掙紮爆喝:“孽子,孽子,你,你就是九烏……你才是九烏啊,我竟眼瞎,養了你這個孽子,九烏滅世,九烏滅世啊……我帝俊千秋偉業必毀在你的手中,可恨,可恨……”
老皇帝話說到這裏,便氣絕身亡,至此,新朝便在老皇帝的詛咒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