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途未可知
在這風雨飄搖之際,袁家闔府上下都在關注鳳隱的肚子。
這懷胎十個多月了,為何還不生?
對此,王氏也是一籌莫展,將長安城內的名醫請了個遍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她長歎道:“可別生出來個怪胎。”
袁檀聞言輕皺起眉頭。鳳隱氣定神閑地搬出以前早就想好的說辭:“母親稍安勿躁,史書不是記載漢朝的孝昭帝不也是十四月而生麽?我們袁家的孩子肯定不一般。”嗯,他會是一條威風凜凜的龍。
王氏嚇得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旁人,瞪了鳳隱一眼道:“跟皇帝比?這些話可不能亂說!”緩了緩,又笑起來,“不過我們檀兒這麽聰明,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是獨一無二的。”
待王氏走後,鳳隱笑晲袁檀一眼:“你娘的意思就是如果孩子生的好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全是你的功勞對不對?”
“怎麽會?”袁檀笑道,“我有功勞,你有苦勞。”
鳳隱氣得掐他一記,袁檀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將她攬在懷裏道:“真的是辛苦你了,你如果生下來的是男孩我們就不生了,嗯?”
鳳隱道:“那如果這個是女孩呢?”
袁檀沉吟了會兒道:“我的直覺是個男孩,如果不是的話,那還得繼續生。”
鳳隱說:“……為什麽?”
袁檀說:“沒人接掌袁家的家業,你我怎麽逍遙度日?”
鳳隱:“……”
十二月,安史叛軍占領東都,封、高二將退守潼關。不久,唐玄宗誤聽了監軍宦官邊令誠讒言,處死了封常清和高仙芝。改派病廢在家的隴右節度使哥舒翰任兵馬副元帥,領兵八萬,進駐潼關。這時,河北十七郡吏民分別在顏杲卿和顏真卿兄弟的率領下,擁有兵士二十多萬,切斷了範陽與東都之間的交通,使祿山陷入困境。
安祿山奪下洛陽後,利令智昏,於天寶十五年正月登基稱帝,給了唐廷喘息之機,從各道征集來的援軍先後抵達長安,加強了長安城的守備,一時間聲勢大振。
唐將哥舒翰領兵八萬,進駐潼關天險。安祿山西進受阻,後路被斷,一時陷入困境之中。局勢似乎有所扭轉。
鳳隱覺得還是遠離是非之地為秒,再次袁檀道:“要不我們去外頭避一避吧。”失去過一次,她總有些戰戰兢兢,哪怕危險率隻有萬萬分之一,她也不願意去賭。
袁檀安撫道:“兵法我不懂,但有些曆史典故還是知曉的。戰國時六國合縱伐秦,秦憑恃函穀關天險,大敗六國。安祿山雖兵多將廣,難道比得上當年的六國?我大唐眼下雖處弱勢,難道還不如區區之秦?如今各道援軍紛紛趕來,各地擁唐勢力亦不可小覷,我精兵糧足,隻要扼住潼關天險,以逸待勞,叛軍可不攻自破。”
他是就眼下形勢和策略來分析,鳳隱有些無奈。而且周圍人似乎都沒有要逃離長安的打算,大家普遍很樂觀,覺得大唐鼎盛了百餘年,方興未艾,長安哪有可能輕易攻破?而且逃到外地也未必安全。
那就先這麽著吧,若真的有個萬一,她這神仙又不是吃素的。
一隻手掌溫柔地貼上小腹,鳳隱低下頭來,瑩白的手掌疊在他的手上,兩人的目光糾纏在一起,她忽然皺了皺眉:他又踢我肚子。沒日沒夜的踢。”
袁檀含笑道:“那說明我們的孩子精力旺盛。”
鳳隱噗嗤笑出來:“一定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肯定不像你,沉穩持重的太過無趣。”
袁檀似笑非笑:“我無趣你不也喜歡麽?”
鳳隱咳了咳,偏頭瞧他:“你想好名字了麽?”
“你怎麽這麽著急,還不確定是男是女……”
鳳隱打斷他:“我覺得是女孩,你先給孩子取個小名。”
袁檀遙望窗外,冰雪般的世界,觸目蕭索枯敗,唯有一縷斜陽暖暖入窗來,他沉吟了會兒道:“就叫阿暖吧。”
鳳隱在心裏默念了幾遍,這名字雖然大眾了些,但是聽著真是讓人心尖一暖。
她笑起來:“好啊,就叫這名字。”
阿暖,他們的小阿暖。
***
前方戰事依然膠著。天寶十五年五月,唐守將牢牢扼守潼關,安祿山進兵受阻,派往各地攻城略地的兵馬又遭到各郡縣的頑強抵抗,正進退兩難之際,昏庸的朝廷下令潼關守將率軍出戰。
朝廷這道詔令顯然跟袁檀預想的有所出入,他自幼喜愛讀書,雖談不上精通,但諸子百家,史書雜說均有所涉獵,兵法也略知一二。他覺得唐廷應該堅壁不出,此刻實在不宜出兵反攻。他心裏琢磨了無數遍,曆史上的叛軍攻破城池後總要在城內大肆搜刮劫掠一番,袁家富有天下,自是樹大招風,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先避一避風頭。
袁檀向來果斷,打定主意之後抽出身來開始著手安排,眾多仆人該遣散的遣散,該送走的送走。唯一讓他有所顧忌的就是鳳隱,她的肚皮依然沒有動靜,這長途顛簸對她來說定是凶險萬分,可是留下來也是凶險萬分。
他躊躇難決,鳳隱看著他,柔情在心底蔓延。她足月遲遲未生,闔府上下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全把她當作怪胎,袁檀爹娘嘴上雖不說,心裏還是頗有微詞的,隻有袁檀疼她如昔。她拉過他的手道:“我沒事的,袁檀你要信我,我不會拿孩子的性命打賭。我隨時可以上路。”
袁檀瞧鳳隱一副篤定悠閑姿態,莫名放了心。
一切安排得差不多,動身前夕,袁檀依舊在前院裏忙碌,鳳隱則躺在寢室午休。到底是天氣回暖,陽光照在身上懶洋洋得不想動彈。
正睡得香甜時,鳳隱被肚子裏的小阿暖踢醒,外麵不知何時起風了,窗下一棵還未長成的梧桐樹被吹得瑟瑟顫抖。她披衣起床,守在外間的婢女聽到動靜打簾走進來。
鳳隱道:“我去前院看看。”婢女應了聲是。
鳳隱攏好衣衫,踏出房門,風已經停了,滿院子靜悄悄的。她剛走了幾步,鼻間陡然有暗香拂過,跟在她身後的婢女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齊刷刷地倒在地上。
鳳隱腦袋有些發懵,抬眼看向來人:“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嗤地笑出聲:“魔界不過兩日的功夫,你竟然已經嫁了人。還是什麽本事也沒有的凡人,隱兒,你就這樣作踐自己麽?”
他眼裏的怒意一閃而過,向來隻有他讓別人不痛快,別人令他不痛快還真是千年難得一見。鳳隱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上邪沒理她,猛然出手死死箍緊她的肩頭。
鳳隱正要反抗,頓了頓又放棄,她本就敵不過他,又因懷孕而仙力減弱,跟他動手根本毫無勝算,她想了想決定以靜製動。
他抱著她一個騰空,飛入茫茫雲海裏。
他們站在雲端之上,整個布局嚴謹的長安城盡現眼底,依山而建的大明宮,繁華如水的東西兩市,犬牙交錯的街衢裏坊。
上邪指著那巍峨的宮殿群說:“我知道你喜歡遊曆凡間,心裏早就打算好等你嫁給我後,以後婦唱夫隨,我們攜手同遊,一起逍遙凡界。就算他日我登上魔君之位,日理萬機,也不會冷落你。你想怎的便怎的,隻要你嫁給我……”他的聲音被風吹得破碎,目光死死地盯著她的臉,“我萬萬沒有想到會讓一個凡人捷足先登。”
上邪向來不吝嗇說甜言蜜語,鳳隱已聽到麻木,她輕問:“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的?”
上邪沉著一張臉,攥著她的胳膊越發緊:“我原以為你一直被北海龍王禁足在滄海島,派了幾個下屬在滄海島邊上守著,不想他們辦事如此不力,你偷偷溜下凡他們都不知道,竟然還愚蠢地以為你在滄海島。隱兒,我一直不想逼你太緊的,你躲我,我就配合地讓你躲,不過你終歸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在這之前我一直堅信是如此。”桃花眼幽幽地望著她,他迫近她,“你就是這樣對我的麽,偷偷跑到凡界嫁人,若不是朱厭無意中發現你,我再晚來一些時候,是不是連孩子都生出來了?”
鳳隱驀然想起雪地裏的衝她直笑的朱厭,皺眉道:“那朱厭是……”
上邪道:“我們魔界的天拂宮裏養了不少靈物。朱厭隻是其中之一。”
原來是這樣。話說他們神族一向是把朱厭當作凶獸對待的,魔族卻當作靈物來養,可見神魔兩族的本質區別。
鳳隱低了頭沒說話,心裏有些發涼,她和袁檀果然有緣無分麽?三千大千世界,她總能在不經意間被尋到。這回又該怎麽辦呢?
上邪嘴角浮現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寧願嫁給凡人也不願意嫁給我麽?你永遠是豆蔻年華時的模樣,他卻會一天天衰老,白發蒼蒼,身形佝僂,牙齒掉光,你覺得自己能接受麽?”
他自小站在萬萬人之上,素來自負,今日卻輸給了一個凡人,受打擊的不僅是痛失所愛,更多的是自尊。
鳳隱還是沒說話。
上邪見她這樣乖順,不掙紮也不反抗,心裏有些奇怪。他稍微退開幾步,低頭看著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腹部微微隆起,不由愣了愣:“你這是胖了?”
他聽到她成婚的消息就已處於暴走的邊緣,什麽也顧不上,急急奔來凡界,並不知道她已有了身孕。
雲層裏有破碎的風襲來,鳳隱暗暗歎了口氣,順著他的話道:“對,你瞧我現在又胖又醜,名聲也不好,又還是有夫之婦,你沒必要如此屈就自己。”
上邪勾了勾唇角:“為了那個凡人,竟然妄自菲薄?”
鳳隱歎氣:“我說的是實話。上邪,你別這樣。我要回去,你放開我。”
上邪紅著眼眶道:“你覺得可能麽?”他緊緊攥著她的手。
鳳隱道:“那你想怎樣?”
上邪聲音恨恨:“從前是我太縱容你了,把你綁回天拂宮,一輩子也別想出來。”
鳳隱暗自著急,若是到了魔界的地盤,她就更難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