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思量的劉誌茂,哈哈笑道:

“你這小子倒是滑頭,言語裏盡是些不實之意。”

“你若真的與那大驪、大隋來人交易過,就該知曉我們身上,至多隻有兩袋金精銅錢!”

“又何來十袋金精銅錢?”

陳平安笑了笑,掏出三個袋子,刻意露出一小口,讓其內的迎春錢、供養錢以及壓勝錢一閃而過。

“我何必誆你?”

“這就是他們所付的定金,想來以大驪、大隋的臉麵,也不至於不守約定。”

“你若不信,大可去那福祿街,找那大隋皇子問上一問,便知真假。”

聽到陳平安言語,心中最為驚訝的反而是渾身濕漉漉的顧氏。

她真沒想到這位泥瓶巷中,最為底層的少年,竟然真的翻身了!

這怎麽可能?

想當年,這少年還需挨個敲門,才能換口飯吃。

現如今,居然擁有了如此之多的‘神仙錢’?

她剛剛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心頭稍有遲疑的顧氏,很快就搖了搖頭,她沒錯,她隻是想過更好的生活,又何錯之有?

倒是這陳平安罔顧當年的一飯之恩,強行插足屬於璨兒的機緣,才是大錯特錯!

想到這裏的顧氏,眼裏就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恨意。

而見到陳平安手中金精銅錢的劉誌茂,倒是終於能確認這小子所言非虛。

至於為何陳平安能拿這麽多機緣……劉誌茂稍稍掐指,便心中有數。

本命瓷碎裂的陳平安,雖然不受祖蔭的蔭庇,是個廢人,但也正因如此,空無一物的陳平安,就成了一個‘魚餌’般的存在,吸引著各種機緣的靠近。

隻是這些機緣,最後多半隻會便宜了陳平安身邊人,而陳平安本身卻是什麽也撈不著。

也就是這小子有那麽丁點小聰明,知曉自己握不住機緣,這才一股腦地賣了出去,換了他能握住的金精銅錢!

但有這金精銅錢又有何用?

武夫可無需假借外物修行,而練氣士……嗬嗬,一個本命瓷破裂的少年,哪來的練氣士資質?

到頭來,終究是一場夢幻罷了。

嘴角逐漸掛起譏笑的劉誌茂,雖是坐著,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如九天神靈般,俯視著眼前的少年。

“十袋金精銅錢嗎?嗬,老夫也給了。”

說完,劉誌茂手指微彈,懷中兩袋金精銅錢就如利箭般,直直地撞向陳平安。

砰!

一聲悶響傳出,足可見撞擊之重。

但受擊的陳平安,卻是絲毫未退,臉上平靜如常,看不出任何受傷的樣子。

見此情景,坐於院中的劉誌茂眉毛微挑。

要知道在這驪珠洞天,雖然規定不能使用術法,但身為元嬰境的他,受到的限製顯然沒有其他大能那麽大。

所以隻要他願意消耗點壽元,還是能略施手段的。

畢竟一點壽元對於動則千年壽命的練氣士來說,並不算什麽。

因此他剛剛那一擊,是他故意施為,想要給這壞他好事的小子一點教訓!

按照劉誌茂的預想,即便這小子是三境武夫,也多半得咳出血來,才能接下這一擊。

隻是沒曾想,這小子分明沒有到達水銀鏡巔峰,卻能硬抗他這一擊。

看來這小子的武道基礎,很是紮實啊。

而憑借著體魄接下兩袋金精銅錢的陳平安,宛如無事人般,淡然道:

“多謝仙師。”

“隻是若我沒數錯的話,這裏隻有兩袋金精銅錢。”

“這可遠遠不夠啊。”

嫌少?

劉誌茂氣笑道:

“這是定金!”

“怎麽大驪、大隋可賒欠,換了老夫就不行了?”

“你可知老夫是誰?”

陳平安微微一笑,故作不知地開口道:

“大驪、大隋,我皆有所耳聞,知曉其王都何在。”

“可是仙師,我是真不認識你啊。”

劉誌茂冷哼一聲,站起身來,背過手,下巴微仰道:

“井底之蛙,自然不識天地多大。”

“聽好了,老夫劉誌茂乃是一位‘真君’,隻需邁出半步,就是‘開宗’之祖。”

“這份量,雖不及大驪、大隋這等王朝,但也相差不遠。”

“剩下那八袋金精銅錢,將來你去書簡湖尋老夫便是。”

“老夫在山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又豈會在意這區區八袋金精銅錢?”

聽到劉誌茂的介紹,明知去了書簡湖要債,多半有去無回的陳平安,故作恍然大悟之色,然後雙手抱拳道:

“原來仙師是位真君,失敬失敬。”

“不過口說無憑,總得手底下見見真章……”

‘章’字落下,劉誌茂就見眼前少年身形,突兀消失不見。

等心中一跳的劉誌茂,再看見少年時,少年已至其身旁!

好膽!

竟敢向他出拳?!

真當他真君的名號是撿來的嗎?

這可是道上朋友都認可的!

勃然大怒的劉誌茂,手指立時掐起法訣,就要消耗壽元給那少年一個厲害看看。

可沒等他調動體內真氣,就聽那少年嗓音自耳邊響起:

“劉真君,你動作有些慢了啊。”

一股寒流瞬間自劉誌茂尾椎骨處升起。

緊接著便感覺到太陽穴一痛,視野瞬間歪斜。

他竟是被那少年一拳擊飛了出去。

砰!

一旁的顧氏,看見仙師被陳平安一拳轟出,小嘴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陳平安,什麽時候這般厲害了?

滿臉不可置信的她,想要去扶那仙師,又怕弄巧成拙,一時間愣在原地,也不知該做什麽。

而從牆壁上將自己‘摘’出來的劉誌茂,披頭散發,哪還有先前半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眼神陰沉的他,心中怒意已經溢於言表。

“好,很好,你已有取……”

沒等劉誌茂將話說話,陳平安就拍了拍手,微笑道:

“劉真君不愧是真君,就這抗揍的本事,在下五境時,定然沒少下功夫。”

“現在我相信劉真君的‘真君’之名,名副其實了。”

“多有得罪,抱歉。”

本來做好準備,豁去數百年壽元不要,也要將陳平安當場格殺的劉誌茂,聽到這話,臉上頓時有了遲疑。

原來對方隻是為了試探他的實力?

隻是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不得勁呢?

而且這一拳,可真他娘的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