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對於楊老頭心中的打算,可以說是一清二楚。
現在他的表現,關係到今後楊老頭在他身上的投資大小。
所以陳平安也不敢怠慢,當即默念起楊老頭所教的口訣。
隨著陳平安默念口訣,陳平安於竅穴之內‘睜’開了眼。
如今他已身為祿存星官,手拿碧玉小劍。
而這碧玉小劍給陳平安的感覺,就像是自己手臂的延伸一般,雙方根本沒有隔閡可言。
接著陳平安再以星官之力,加持在自身肉體之上,重新在外界真正睜開眼來的陳平安,便與那飛劍十五,建立起了真正的聯係。
陳平安心念隻是微微一動,這把渾身流淌著歡喜之意的飛劍十五,就不斷地圍繞著陳平安的身體上上下下,絲毫不見凝滯之意。
見到陳平安對控製飛劍之事,如此嫻熟,楊老頭一時都忘記了繼續吸取旱煙,呆呆地看著那把碧玉小劍,搖曳著點點熒光,環繞著陳平安,不停飛行。
人劍合一?
陳平安僅僅是初次接觸禦劍之法,就能做到此種地步?
這陳平安的劍道天賦,竟是不下於那天生劍體的寧姚?
難不成小鎮上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這最沒有希望的陳平安,反而才是最有希望的?
不,不對,並不是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至少齊靜春,一直認為這陋巷少年將來會有大成就。
否則何需將那根看似普通,實則不簡單的碧玉簪子,交給陳平安呢?
障眼法?
還是真的看重陳平安?
一時間,楊老頭思緒紛雜,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直到陳平安收回飛劍,楊老頭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子,背著手,向著院門外走去。
等到了門口,楊老頭忽地停步:
“對了,老龍城、正陽山、清風城許氏那邊,你在十年之內,無需擔心他們的報複。”
說完,楊老頭這才離開了泥瓶巷。
對於楊老頭臨走前釋放的好意,陳平安隻是笑笑。
十年嗎?
恐怕並不需要這麽久。
因為在十年期限到來之前,他自會前去問劍!
稍作思考的陳平安,很快就將這些事拋之腦海。
實力不夠的時候,多想無益。
現如今有了飛劍十五這個方寸物,他那些不方便攜帶的金精銅錢,倒是可以都裝在十五裏麵了。
雖然十五的方寸之地,大概隻有一個立方左右,但裝下十一袋金精銅錢倒是綽綽有餘。
接下來幾日,倒是沒有麻煩再找上陳平安了。
就像是陳平安如今轉了運,可以順遂地修煉下去。
但陳平安明白,風雨欲來之前,都是如此平靜的。
所以一刻都未曾鬆懈的陳平安,在這幾日裏,用掉了三顆金精銅錢以及徹底磨滅了馬蘭花的河婆之身,於竅穴之內,凝聚出一共六尊星官。
如今隻差一尊星官,即可湊齊北鬥之數,從而覺醒天命術法。
本欲一鼓作氣的陳平安,倒是沒能功成。
因為大驪禮部官員、欽天監的地師已經到了阮師傅的鐵匠鋪裏。
他們此來是自是為了那些售賣的山頭,
唯有三方一起簽字畫押,買賣手續才會生效。
不過他們本以為交易對象是阮邛,倒是沒想到,最後和他們簽字畫押的乃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少年。
但在阮邛的擔保之下,大驪禮部官員,隻當阮邛不好意思以一人名義獨吞九座山頭,這才分出六座給了陳平安。
如此就不至於太過張揚。
所以有著阮邛這塊招牌,陳平安的簽字畫押倒也是順利。
在最後一筆姓名落下之後,這六座山峰就將獨屬於陳平安六百年!
而也在此時,石拱橋那邊,一位穿著紅棉襖的熟悉身影,正飛奔而來。
看其樣子,是邊跑邊哭,顯得傷心至極。
陳平安心中暗道一聲來了。
崔東山或者說崔瀺,為他設下的局,終究還是找上了門來。
隻見那小臉被曬黑許多的李寶瓶,抓著陳平安的衣角,抬起頭來,滿含淚水地哽咽道:
“學塾馬先生被人殺死了,他死前讓我來找你。”
陳平安一邊輕拍著李寶瓶的背部,一邊伸手為李寶瓶擦去眼淚,柔聲道:
“別怕,你現在很安全,你可以慢慢說。”
不知為何,在陳平安身邊,李寶瓶頓時感到了心安。
平複下來的李寶瓶,慢慢地將路上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大概就是與他們幾個學童同行的觀湖書院君子崔明皇,人麵獸心,暗害了齊靜春的師弟的馬先生。
然後不知所蹤。
而在馬先生死後,那個不知根腳的車夫,就勸他們別在前往大隋山崖書院,要他們回返大驪,去大驪京城找各自的父母。
說李寶瓶他們要是到了大驪邊境,沒有馬先生證明,他們立即就會被邊軍以通敵叛國的名頭殺掉。
當時他們還覺得這車夫說得多少有點道理。
但後來,這車夫卻裝作似有意似無意地問起了誰認識陳平安,說是要替馬先生給陳平安捎句話。
這就讓李寶瓶一行人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們懷疑這車夫,多半是跟那個殺了人的崔明皇,是一路人。
是以,李寶瓶幾個小孩一商量,決定讓李槐和董水井拖延車夫,李寶瓶先行一步回返小鎮,來向陳平安報信。
李寶瓶說得輕鬆,但陳平安明白,不管是跟車夫周旋,還是獨自一人跑回小鎮,都需要足夠的勇氣。
李寶瓶,確實不愧為未來的女夫子。
小小年紀,就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光彩。
陳平安微笑著摸了摸李寶瓶的小腦袋:
“明白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算算時間,李槐和董水井應該帶著那車夫去泥瓶巷了吧?”
聽見陳平安的問題,聰慧的李寶瓶一下子就明白了陳平安要做什麽。
她不由得攥緊了手中的衣角,緊張道:
“陳平安,你要去找他嗎?”
“那也太危險了。”
“我聽爺爺說,鐵匠鋪的阮師傅很有本事,我們不如去找他吧?”
陳平安笑著搖搖頭道:
“不用,這事與阮師傅無關,本就是衝著我來的。”
“是我連累了你們,理當由我來解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