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變起傾厄,那客商尚距方暉有不到丈許的距離,此時天色全黑,當即抽出方暉的長劍,脫手飛出,往方暉適才所處之地釘去。方暉也是瞬息之間,迸出全身殘存氣力,奮力向旁滾出,那長劍來得雖快,終是遲了半步,一擊不中,方暉急向後爬去,便再也找不到方暉所處之地了。

此刻大雨如注,雨聲極大,兩人都是凝神細聽對方位置,卻是半點無法分辨,大雨狂落,任是睜大雙目,仍是眼前不見半分光明,宛如身處噩夢。方暉估量此時那人尋不到自己,緩緩坐起,調勻內息。裏許之外,歐陽姐妹及所帶錦衣衛的火光漸漸點點熄滅,想是雨實在太大,火把也被澆得熄了。

過不得片刻,耳聽得人喊馬嘶,卻是援軍已到。歐陽霖高呼道:“方大哥,你還安好麽?”雨中聽得不甚真切,方暉不知那瓦剌人是否變在左近,不敢出聲回答。那瓦剌人也是暗暗叫苦,此時錦衣衛顯是來了大隊,黑暗之中無法辨別方向,便是想北逃也無可能。況聽得馬聲四散,便似乎前後左右都是錦衣衛,此時不禁極是後悔,方才不該擲出長劍,黑暗之中,便是手裏有兵刃舞動,也是多了份自保之能。

隻過得喘息之間的寧靜,隻聽得歐陽露催動內息,朗聲說道:“錦衣衛戒備,準備放火流星。”雖是大雨之中,也是聽得真切,方暉心中一動,這歐陽露的內力,卻顯然是又高出安奇剛一截了,不知她怎生這般厲害。

思慮未定,隻聽得哧地一聲響過,兩道紅色火流星衝天而起。

那瓦剌人本是打定主意,這火流星一放,自己無所遁形,便想趁火流星一亮瞬間,偷襲錦衣衛,搶馬逃遁。此刻火光一亮,卻見十餘騎錦衣衛都是亮出長兵刃,圍成一圈,守候極為嚴密,絕無可能一擊得手。

歐陽姐妹被圍在錦衣衛圈子垓心,此時早已雙雙立於馬上,凝神戒備。借助火流星照明之光,聽得歐陽露叫道:“在這裏了!”

那火流星升空,良久不散,眾人分辨之下,見左首一人,做客商打扮,右首數丈之外,又是一人,正自緩緩站起,循著光亮,拔起地上一柄長劍,卻是方暉

。那瓦剌人見錦衣衛勢大,自己無所遁形,借火流星之光,辨別了方向,不及去殺方暉,向錦衣衛反方向疾奔。歐陽露哼了一聲:“有這等便宜了!”右手一揮,身畔尖嘯之聲大起,卻是身旁錦衣衛業已出手。

錦衣衛行軍馬隊,隨身攜帶短弩,箭長七寸,杆輕羽疾,厲害之處在於箭頭之後掛有倒鉤,中箭之後倒鉤張開,刮骨入肉,最是恐怖,是稱為“犬齒倒鉤箭”。

若在平日,這瓦剌人借助上乘武功,憑借輕功迅捷,或可躲開,但此時黑夜之中,雨聲又急,聽風辨器也極不利,那錦衣衛十餘人,每張機弩可連發二十箭,尚未跑出兩步,身上便中了數箭,滾倒在地。他知此時性命隻在呼吸之間,此時兩隻火流星已經滅了,如不乘黑而走,必然死在此處。當下把心一橫,伸手便去拔腿上的箭,哪知手才輕動,痛得挖心蝕骨一般,知道箭上有古怪,急切不可拔出。

那邊歐陽露聲音陰沉,已是再發號令:“橫放三支火流星,神武機弩備射!方公子這便請過來罷!”

瓦剌人不及反應,三支火流星橫放出來,卻是三支白光火,將周圍數十丈內照得雪亮,隨之便是接連數十支箭矢飛來。那瓦剌人饒是有極強武功在身,奈何之前黑暗中中箭在先,行動不便,頃刻之間已又中了十餘箭,被射得刺蝟一般。

此時方暉借著亮光,已經走近馬隊,歐陽霖歡呼一聲,飛身過來縱體入懷,兩人劫後餘生,都是心驚膽戰,歐陽霖緊緊地抱著方暉,便怕他再跑了一般。歐陽露咳嗽了一聲,向左右吩咐道:“去把那人提了來。”

那瓦剌人被擒,一時不得便死,那神武機弩上所用的犬齒箭,箭杆極輕,入肉便淺,倒鉤牢牢掛住骨肉,教人重傷,卻不致命。方暉收起自己長劍,飛身過去,搜出他身上自己的鐵焰令、金鎖,尚有一盒丹藥,卻是這瓦剌人強迫自己服食之藥。

此時雨已漸減,錦衣衛將每兩束火把捆在一起點燃,雨已澆之不熄了。歐陽露冷冷地向那瓦剌人望去,問道:“尊駕據說是武功甚高,夤夜折在我錦衣衛神武機弩之下,卻是可惜了。你能一夜之間,自大

同抓了我們一名高手,逃遁百裏,實屬難能。既為如此細作,諒我問你什麽,你總是不招的了。這樣罷,留下名來,我敬你是條好漢,便送你歸西,免受這錦衣衛苦刑了。”

方暉見歐陽露說話之時,臉上陰晴不露,任雨水自臉頰流下,也不擦拭,始終冷冰冰地沉著臉,心想歐陽霖的姐姐好厲害的殺伐決斷。此時那瓦剌人哼了一聲,說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瓦剌國師門下第六弟子,穆特爾的便是,你便殺了我吧。”歐陽露點點頭:“好漢子,給他個全屍吧。”一名錦衣衛過來,一掌打在他背心三枚箭杆之上,箭沒入體,那穆特爾哼也不哼,當即斃命。

此時方暉長出一口氣,向歐陽露躬身道:“深謝歐陽大人百裏追襲,援手救命之德。”歐陽露轉過頭來,嫣然一笑:“方公子切莫多禮,你舍命相救舍妹在先,我們不過略盡綿力,順路公事罷了。”方暉見火光映照之下,歐陽露這一笑燦如玫瑰,豔麗不可方物,心下暗歎,這般好的一個姑娘,卻如何去入了錦衣衛。

歐陽露未知方暉心中所想,沉吟道:“那瓦剌國師,卻不知是何等樣人物,他門下一個及門弟子,便這等厲害麽?”尚未說完,方暉哎呦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方才這人以響箭為號求援,北方數裏之外,有響箭回應,又有隱隱胡笳之聲,想是確有瓦剌伏兵接應。”

正說之間,前方隱隱傳來馬蹄之聲,竟似比己方人數為多。歐陽露俏臉一沉,說道:“關隘的守將越來越沒用了,怎地如此多瓦剌馬隊偷過關來埋伏於此,他們竟毫不知覺麽?”話未說完,手下已有令官傳令:“諸人列隊,掛長弓,備短斧,橫騎槍!”十五名錦衣衛摘下騎槍,槍尖衝前,取下背上彎弓,箭壺中拔出長支的犬齒倒鉤箭,又解開腰間寬帶,露出所插的一排精鋼短斧來,動作甚是整齊劃一。

方暉看在心中,不由大為驚駭,心想:“以往隻道這錦衣衛多有江湖高手,組織嚴密殘酷而已,此時看來,軍中上陣,也是天下精兵,這區區十五人,宛然便是一支小小的戰陣,尋常軍隊,恐怕便是一兩百人,也勝他們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