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

群巒蔓延,俯望綠茵蒼翠。

這一帶方圓,林木長勢極好,過於碧綠,遠觀一片暗黑。

尤其那座酷似龍身的主峰,盤踞群巒之心,有青江環過,注向中州之南。

其山勢,水勢,風勢,得天獨厚。

絕佳的環境使得主峰的林木更顯茂盛深綠,而主峰之下的地脈,氤氳著常人難測的磅礴靈氣。

當靈氣與林間的蒼翠交織,群巒間黑光彌漫,給人帶來沉鬱的神秘感,讓人敬畏,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神秘,沉鬱,不失霸氣,這就是黑山!

而入山中,卻是一片祥和與靜謐,仿佛任何人走入其中,都會心生安定。

善良的小妖們把山脈打理的極好,幹幹淨淨,片無落葉。

山下魚塘,山腰廚屋,峰上有當家,領域極為分明。

近年來,黑山收賬人外出的次數越來越少,生意進入最為慘淡的季度。

隻因,天荒與中州大同而治,開鑿北漠走廊,勢力宗門深掘頑瘤,門規嚴厲,治下有方,整個中州一片欣欣向榮,來到武道與人道最為和諧的昌盛時代。

黑山,無生意可做!

此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

大當家……抑鬱了!

中州史記,那年,自少年向東而行,大當家舊疾加重,記憶被清洗。

雖然她事先細心雕刻了少年的模樣,卻再也記不得那少年本來的麵貌。

“你一棍把他打暈,拉住他的腿就拖啊拖啊,拖到了這裏,你看,就是這個位置……”

獸巫師給自己梳起一條高馬尾,讓他醜陋的五官,盡量在眾人麵前顯得清秀一些。

他躺在地上,不忘記抓緊手裏的人頭骨,這似乎是他從不離手的寶貝。

而磨刀人拽著獸巫的一條腿,在地上拖來拖去,不斷重複著秦寶打李念的劇情,引得徐鳳儀和顧摘心咯咯歡笑。

秦寶坐在一旁,單手托腮,也默默笑著,雖然這一段,她這三年看了無數遍,每一次看到,還是覺得挺有趣。

其實依她的個性,她一般不可能親自動手,而黑山的規矩,更不可能把李念留下來。

偏偏獸巫和磨刀人不斷的告訴她,她就是那麽做的。

魚公子,啞巴,洛爺也是這麽說,想來,不可能合夥騙她,畢竟眾人沒有那個膽兒。

“那小子一醒啊,當場就傻眼了,當時,我站在這裏,磨刀人在那個位置拖著他的刀片子,豬王就在那裏……”獸巫師指向一塊石頭,那裏曾是豬王經常蹲的地方。

三年了,豬王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那塊石頭上。

“我記得,我以前養過一頭小豬。”秦寶想了想,豬丟了很久了,沒有再回來過。

她印象裏,那是一頭很弱的豬崽,逃出了農戶的屠刀,跑進黑山,被漫山遍野的妖怪嚇得瑟瑟發抖。

秦寶拍了拍頭,努力回想,模糊的記憶卻已經識不出,後來的豬,長成了什麽樣子。

而這時,魚公子的眼神突然望向東方,眉宇微蹙,似有所察。

“怎麽了?”磨刀人問。

“他回來了。”魚公子道。

魚味,他留在楊晉身上的魚味。

魚回來了,便代表著……

唳!

東方高空,忽然出現一頭百丈火鳥,他羽翼瘋狂揮舞,發出陣陣亡命般求救的哀鳴,其身裹烈焰,如一顆從東方墜落而來的太陽。

秦寶目光望去,起身時,散發披肩,握住手上的木棒,說道:“準備幹活。”

黑山,許久不曾有生意送門,看這情形,生意似乎來頭不小。

那遠方,太陽大帝帶著滿身的人,窮盡力氣掠過中州,一頭紮向黑山嶺。

宋誌安的內心焦灼如焚,滿頭是冷汗,從神州飛來,他累得已經無力遁空,而背後的閃電宛如附骨之疽,一路撕裂蔓延,時而,雷霆之中還傳出陣陣狂笑,似在挑逗網羅中的獵物。

宋誌安心裏清楚,雷霆之中的帝境強者,實力絕對比他強的多。

並不是說他的修行不如對方,而是大環境所致。

上界,道意更雄渾,造就的帝境自然也更強,上界之上,是天界,與天道相接。

而下界,處於底層,道意和靈氣最為稀薄。

這好比,神州與中州。

神州人皇,無論質量和實力,都要比其他八州強。

擺在李念的身上最貼切,他在神州大環境磨煉的道妙實力,放在如今中州之內,絕對是碾壓級的。

可想而知,宋誌安被這道閃電一路追趕,承受著多大的心理負擔,他滿身都是人命。

劍帝在神州當屬最強帝境,到了上界,也得把最強二字去掉。

“我乃神州太陽大帝……”

咚!

宋誌安剛進黑山的領空,忽覺腦仁一麻,雙眼上翻之時,龐大的金烏帝身轟隆一聲,栽進了主峰。

落地間,宋誌安一身道意盡散,化為人形,撅著屁股,趴在地上,那熟練的姿勢,與當年李念他們如出一轍。

昏迷前,太陽大帝唯一殘留的意識是……剛才出手的,究竟是人,還是個鬼!

而這一霎,滿峰之人,盡皆驚呆。

宋思窈,柳院長,端木雲徽,以及,太陽帝宮的大長老,一眾超皇。

宋春,英炫,晉辰,慕容青玄,神州一行天驕後生。

乃至劍帝,都是傻愣愣的,看著麵前手握木棒的散發女子。

這一擊,毫無征兆的打暈太陽大帝!!

連劍帝都沒有看清,秦寶是怎麽撲上來的,更沒有看清,她是如何出的手。

“一入黑山,交錢留命,排好隊,按境界強弱收錢,一個一個來。”秦寶慣例說道。

“……”劍帝。

“……”眾人。

“……”易忘年驚愕,他活了一把年紀了,臨了,人生還得被打劫一次?

磨刀人,獸巫師同時麵滑一滴汗水,目光望著人群中那名少年。

魚公子看到李念,臉色浮現一抹擔憂,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大當家失憶了,早忘記了李念。

那隻好,姐姐再收弟弟一次錢?

“姐……”李念聽到秦寶熟悉的聲音,哽咽著,步子忍不住一點點沉重向前邁。

秦寶轉過頭看向李念,目光對視之間,身子輕微一顫,她散發下那一雙如被濃霧籠罩的眼神,不由瞬間清明起來,腦子裏已經模糊無形到無法辨認的身影,也隨著李念的靠近,逐漸清晰,慢慢的,那身影的五官化成了李念的麵龐。

“小念,你回家了。”秦寶向李念伸出手。

“……”魚公子,他們努力三年,不及望李念一眼。

大當家,恢複記憶了。

“姐……”李念猛然撲在秦寶的雙膝,哽咽著取出一支殘破的狼牙棒,緩緩的舉給秦寶。

秦寶的目光落下之時,狼牙棒閃爍出朦朧的光暈,似有一縷遠去的聲音道別,“回去告訴大當家,老豬此生欠她的恩情,下輩子再還。”

轟!

磨刀人,獸巫師,魚公子諸人,望見這支殘破的狼牙棒,眼神瞬間冰寒到了極點。

“豬王……”李念難受的說不出話。

秦寶緩緩接過狼牙棒,抬起一根手指,輕放在李念的額頭,她的指尖一縷光暈閃爍,頃刻間,李念這三年來的過往,一幕幕迅速的倒映在了秦寶的意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