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突然

周六郎急急邁入廳堂。

“母親到底怎麽回事?”他問道。

周夫人在屋子裏搓手團團轉,麵色焦急。

“我也不知道,董大人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是中書門下作的決定。”她說道,一麵又問,“你父親走到哪裏了?”

“哥哥說已經過了武陽了。”周六郎說道,一麵又勸周夫人,“母親,你先別急,幾個大人都幫忙周旋著呢,暫時還有挽回的餘地。”

雖然暫時還有挽回的餘地,但能出這種事,就已經是無疑昭告在官場出事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周夫人忍不住落淚,“一向好好的,逢年過節也都走的周到,日常也打點的周全,都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周六郎凝神皺眉。

沒錯,這件事來的太突然,太悄無聲息。

絕對不會是日積月累的仇恨,隻能是突然發生了什麽事。

突然發生什麽事呢?也完全悄無聲息啊。

“父親最近得罪什麽人了嗎?”周六郎問道。

“怎麽會,你父親又不是新入官場的愣頭青,在京城這麽多年了,各方的關係早就順遂,那些有積年恩怨的也早就處置防備著,根本就沒有給他們下黑手的機會,再說,你父親這一段忙著傻子的事在江州,怎麽會得罪人!”周夫人說道,說到這裏頓時憤憤。

“都是這個江州傻兒!”

她喊道。

“果然是個掃把星!沾了就沒好事!當初就不該接她進門!”

“母親,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周六郎皺眉說道。

“就是跟她有關係!”周夫人喊道,“把她趕出京城。趕回程家去!”

“母親!”周六郎無奈喊道。“先說父親的事要緊。你不要亂了方寸失了輕重。”

好容易安撫了焦躁的周夫人,周六郎走出院子,麵色依舊沉沉。

真是太突然了。

“不過我倒是知道,你家這個妹妹,當真是惹不得。”

秦郎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周六郎的麵前浮現他的形容。

秦郎君伸出兩根手指。

“最少兩條人命,如果那些被變賣的兩家仆婦婢女還有死傷的話,那就更多。”

那些仆婦丫頭不過是言語怠慢,就被她尋機一擊而滅……

而周家對她。可不是言語怠慢這麽簡單了。

“這個女人可是記仇又小氣的。。。”

難不成,真的,是她?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周六郎擺擺手,眼前的秦郎君形容消褪。

不要庸人自擾,你要說什麽要問什麽直接去問她就好。

周六郎在門前立了一刻。

“備馬。”他說道。

周六郎一如往日闖入玉帶橋的宅院。

金哥兒都有些習慣了,不似以前那樣大喊大叫,而是靠著門憤憤瞪著他。

“你自己來的嗎?”

看著周六郎坐下,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的程嬌娘問道,一麵向他身後看去。

“那個瘸子呢?”她問道。

才坐下的周六郎如此席墊上紮了一根針一般猛的又跪直身子。

“程嬌娘!”他瞪眼咬牙說道,“你非要如此口舌惡毒嗎?”

程嬌娘神情無動。看著他。

“你們,終於鬧生分了嗎?”她問道。

周六郎麵色鐵青。

“很抱歉不能讓你如願。”他咬牙說道。“我們,還好得很。”

程嬌娘點點頭。

“不急,慢慢來。”她說道。

周六郎氣的瞪眼說不出話來,深吸一口氣才壓下去。

“程嬌娘,我不是來和你打嘴仗的,我是要問你。”他說道,停頓一刻,“我父親的事,是不是你幹的?”

程嬌娘看著他,原本有些隨意的身姿頓時坐直。

“你父親,出什麽事了?”她問道。

雖然木然依舊,但周六郎似乎看到她眼中的凝重。

她,是不知道的……

不是她,不是她。

周六郎吐口氣,一句話不說就起身向外而走。

程嬌娘身邊跪坐的婢女頓時氣的冒煙。

盡管早知道這蠻子總是莫名其妙,但沒完沒了的實在讓人憋悶。

“喂,你有病啊。”她氣道,“動不動就敲開我們家的門,然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什麽也不說,你幹什麽啊?來這裏尋樂子嗎?”

周六郎不理會轉頭就蹬蹬出去了。

婢女在後跟過去幾步跺腳。

“真是倒黴,怎麽有你們這樣的親戚!煩死了!”她追出去喊道。

周六郎揚長而去。

婢女憤憤的關上門。

“真是氣死人了。”她說道,回身進入廳堂,看著程嬌娘神情木然,似乎怔怔。

這個時候她就覺得還好娘子跟平常的人不一樣,換做別的女子家,早就要哭死了。

“娘子,我們請幾個護院家丁吧。”她跪坐下來說道,“總不能讓人在我們家如入無人之境吧。”

“他無妨。”程嬌娘搖頭說道,手撫著憑幾,“不用理會。”

娘子就是這樣隨遇而安,上天給什麽,她就接著什麽,從不抱怨。

婢女又是心疼的歎口氣。

“如今,真正的麻煩來了。”程嬌娘接著說道,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麵。

真正的麻煩?

婢女有些驚訝的看著程嬌娘。

這些日子沒什麽事啊?什麽麻煩來了?

而且在娘子眼裏算得上麻煩的事,那肯定就不一般了。

一杯酒一飲而盡,竇七將酒杯扔在桌子上暢快大笑。

“那周家的老東西這次可完蛋了。”他說道。一麵難掩得意。“一個武官。借著幾個膽子,真敢來跟文官作對,還是中書門下的官員,提拔你不容易,尋你個錯又有何難?堂堂正正的擺在明麵上說,誰又能奈何?”

掌櫃的再次給他斟酒。

“是啊是啊。”他也高興的說道,“這一次幹爺爺是真動了怒了。”

“不過是一隻虱子,攀上了大蟲的毛發。就覺得自己成了大蟲了,還想吸別的大蟲的血。”竇七冷笑一下,“小小肚皮,遲早撐死。”

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掌櫃的再次斟酒。

“劉校理不愧混跡京城這麽多年,動作好快,更沒想到的是,陳家也好童家也好,有病沒有病的其他人家也好,竟然沒有一個出麵幫忙說話的。”他說道。

他說到這裏遲疑一下。

“是不是,有些奇怪?”他問道。

神情也太簡單了吧?

竇七再次得意一笑。

“本來就很簡單。幹爺爺幾十年攢下的好名聲,盤結下錯綜的利益來往。豈容小瞧?”他說道,“是這周家昏了頭,想的太簡單了!”

掌櫃的褪去疑慮跟著點點頭。

“這一下,可有周家的哭的了。”他說道,忍不住眉飛色舞,“這次不大出血,休想全身而退了。”

“活該!”竇七哼聲說道。

“那到時候太平居就該姓竇了。”掌櫃的笑道。

那是自然,要不然劉校理難道隻是為了出口氣嗎?氣要出,實惠也要拿到,這才是聰明人辦事。

“還有一件事。”竇七說道,醉意濃濃的臉上浮現幾分陰寒,“幹爺爺已經出手了,我也該出口氣了。”

他伸出手敲著幾案,發出沉悶的響聲。

“那個不識好歹的李大勺,也該受些教訓了。”他冷笑說道。

隨著城門落鎖,夜色籠罩的官路上人跡罕見,太平居裏的燈也逐漸熄滅,嘈雜一天的食肆安靜下來,忙碌一天的夥計們也說笑著準備吃飯。

李大勺換了身衣裳走出來。

“大勺,這麽晚就別走了。”吳掌櫃說道。

“沒事,好幾天沒回去了,我今日回去看看。”李大勺笑道,“夏夜不算晚,正是歇涼的時候。”

吳掌櫃點點頭。

“正好把肉菜米麵帶回去。”他說道。

“不用了,家裏的還沒吃完。”李大勺說道。

早有一個夥計殷勤的拎過來兩個布袋給他放到驢背上。

“這是規矩,該是你的就要拿,豈能亂了規矩。”吳掌櫃笑道。

李大勺也憨憨的笑了,沒有再客套跟大家告辭,騎上驢便走了。

夏日的野風吹散了幾分悶熱,李大勺提著燈籠跟著驢子慢慢走,一麵算著這些米麵肉菜該怎麽分給親戚。

嶽父母家上次送過來,這次就不送了,娘舅家好些時候沒走動了,該去看看了,還有姨母家,雖然當初艱難時他們沒怎麽幫忙,但親戚到底是親戚,他如今有能力還是要拉把一下。

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是趕夜路的村人嗎?

李大勺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夜色蒙蒙隻見四五個人影逼近,旋即疾風撲麵。

李大勺頓時被麻袋罩住。

“你們什麽人!”他喊道。

聲音未落,劈頭蓋臉的木棍就打了下來,悶聲的慘叫在夜色裏散開,四周犬吠接連而起。

“行了,他這條賤命留著吧。”

一個男聲說道,製止了雨點般而下的捶打,地上的李大勺虛弱的蜷縮抽搐,口中發呻吟。

“不過。”男聲接著陰慘慘一笑,“咱們也不能白來一趟。”

幾個男人領會跟著陰笑。

“哥,要那隻手?”一個問道。

先前的男聲嘿嘿兩聲。

“聽說這人是個廚子。”他說道,“我很好奇,沒有了右手的廚子,還能不能繼續做菜。”

已經接近昏迷的李大勺似乎聽到這句話,原本已經沒有力氣的身體又開始掙紮。

“救命…”他張合嘴唇,發出低低的呼喝。

伸出手想要爬起來。

快跑..快跑…

但很快被人踩住身子,同時那伸出的手也被踩住。

不要…

救命…

夜是黑的,被麻袋罩住的視線更是黑的,滾落在地上跳躍著燃燒殆盡的燈籠,照出舉起的短刀一絲青光。

一聲慘叫再次劃破夜空,血濺在旁邊的燈籠上,濺滅了最後一絲火花,天地一片漆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