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坐實

什麽意思?

這是有人故意害他的意思!

世上從來沒有巧合,隻有人算!

算的這樣好的時機,就在天使傳旨的時候,算的好的布局,讓這傳令兵張口喊出有人來所為何事來。

就是想要讓他瞞也瞞不住攔也攔不住。

周鳳祥!

薑文元的視線狠狠看過去,站在人群裏的周鳳祥沒有看他,神情並沒有其他人那樣的驚訝,反而帶著幾分了然。

果然是他,薑文元咬牙,恨不得當場一口吞了他。

“薑大人!”

天使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冷肅。

“你想我欺君嗎?”

薑文元看著官廳外,看著緊閉的大門,最終一咬牙。

“開門!”他喊道。

官廳的大門打開,一眾將官走出來,看著門前站立的高高矮矮數十人,有兵丁有甲勇還有民夫。

聽到消息趕來的方仲和腿腳不由一軟伸手扶著牆角,神情驚愕不可置信。

這些人怎麽又聚在一起了?

臨關戰後他走之前,特意將跟隨自己逃出來的生者打散分布到不同的地方,為的就是免得他們聚到一起,想起說起那些不該想不該說的事,他相信隨著時間那些事都會忘卻的,更何況,臨戰而逃,對他們來說也是要殺頭的大罪。

沒有人會傻到為了死了的人不要自己的命!

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

“我是西寨帳下敢勇劉奎,我願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我是臨關寨生者,我願意證茂源山五人死戰守城有功,將官方仲和棄城而逃奪功。”

伴著這兩句話喊出來,更多的喊聲隨之響起來。

“我願作證!我願意作證!”

“我能作證,他們才是守城的死士!”

“我作證,我作證!”

數十人的聲浪此起彼伏響起最終匯在一起,整條街上都充斥這聲音。又似乎滿城軍民都在呼喝。

站在門前台階上的將官們臉色都變的很難看,而人群外的方仲和則麵色慘白的轉過身掉頭疾步跑了。

聲音在四周散開,坐在官廳牢房裏的徐四根慢慢的轉過頭。

“是什麽聲音?”

“怎麽了?”

外邊的守衛們紛紛問道,一麵向外看去。不多時便有人傳來了消息。

“是好些人來給茂源山五人作證的!”

“有數十人呢!在天使麵前正喊話呢!”

“這麽說,茂源山五人真是有功?”

大家的視線便都看向牢房裏。

牢房裏的徐四根並沒有激動失態大喊大叫,而是依舊坐著側耳貪婪的去聽外邊傳來的嘈雜的模糊的聲音。

我們作證,我們作證。

徐四根的頭靠在牆上,被鞭打過傷痕遍布的臉上有淚水滑落。

知道他們戰死的時候,他沒有哭。

他們被燒化成骨灰的時候,他沒有哭。

不用哭,為國捐軀有什麽可哭的,反而應該笑。

他果然裂開嘴笑了,該笑。必須笑!

……………….

“這是我做的?我做這種事對我有什麽好處?”

門窗緊閉的官廳內,周鳳祥冷笑道,伸手拿起幾案上擺著的奏章。

“這奏章上署名是我的,探查也是我聽的,大軍調動也有我的同意。薑文元,你是副都使,我是監察使,你指揮不當,我便是監察不利,要治罪先治的是我的罪!”

薑文元冷笑不語。

有人推門進來了。

“大人,問清楚了。”那人說道。“那傳令兵是收了劉奎的錢。”

薑文元依舊冷笑,目光看著周鳳祥。

“這麽說那麽多人都是收了錢?這個劉奎可真有錢買下這麽多人的命啊。”他冷冷說道。

“不是劉奎有錢,是茂源山這幾人有錢。”有一個將官說道。

“對啊,我也聽說了,這些日子,那徐四根散盡了家財。”另有人也說道。

這話讓薑文元麵色更怒。

“他有多少家財可散?”他喝道。

“大人。適才探查詢問走訪知曉,自從臨關寨戰之後這將近四個月,他日日走訪那些餘眾家,柴米糧油不斷,人家扔出來他再送。扔出來又送,還有錢,那些人半遮半掩但我們粗略也能估算出來,大約有二十萬貫。”一個將官從一旁站出來說道。

此言一出滿廳的人都驚呆了。

二十萬貫!

“我在西北路整整三年,才攢下十萬貫身家….”一個將官坐在後邊喃喃說道,“他們幾個小兵丁三年就有二十萬貫身家…”

“這不可能!”薑文元喊道。

這不可能,在座的很多人也都心裏喊。

二十萬貫身家,誰還會來這裏!

二十萬貫身家,誰會這樣輕易的就散了!

二十萬貫的身家,誰他娘的還管平不平的!

“我為什麽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態?我知道,薑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周鳳祥冷笑道,“京城太平居的東家,一年一人最少二萬貫的紅利,七個人,三年,二十萬貫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有二十萬貫甚至還會更多,人家都肯把命扔在這裏,不就是為了博個前程,博個功勞,把人家的功勞抹去,怎麽肯罷休!”

“二十萬貫,怎麽買不來那些人站出來作證?”

“出來作證怕被追罪,有了這二十萬,別說罪了,就是買他們的命他們也肯幹!”

“早說此事要好好查要好好查,薑文元,你不去當回事好好查,反而威脅我不要糾察,拿著大家的前程來要挾我?你能要挾我,怎麽不能去要挾這些數眾!”

“也不想想,人家在京城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能鬧到陛下眼前,一個小小的西北又如何?”

“現在還懷疑我,懷疑我又怎麽樣?我還懷疑你要故意送我們去死呢!”

周鳳祥呸了聲憤憤將手中的奏章砸向薑文元,旁邊的將官們忙上前相勸。

官廳一陣亂糟糟。

薑文元的臉色很是難看。

他當然也知道這茂源山兄弟的身份來曆。但怎麽也想不到會有下這麽大的本錢!

二十萬貫!這次朝廷獎賞西北總共也不過二百萬貫,那可是整個西北上下的獎賞啊,而他們七個人就二十萬貫。

這麽有錢,還來當什麽兵!是故意來坑他的吧?

“薑大人,周大人。”一個將官遲疑一下站起來開口,“現在咱們就別再互相質疑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也逃不掉,那邊天使還等著呢,如果不給說法。他起身上路就憑今日所見也足夠給皇帝回話了,那到時候,可真的是….”

廳內的人都安靜下來。

是啊,現在最要命的是天使。

剛才為了留下暴跳如雷起身就要走的天使,他們可是足足給了一萬貫的茶水費。

二十萬貫..

薑文元心裏閃過這個數。再次狠狠的罵了聲娘。

本以為是比權,沒想到原來是比錢,真他娘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陰溝裏翻了船!

“大人,這件事說到底都是方仲和冒功瞞報。”一個將官說道,“戰後大傷,軍心要安撫。被他欺瞞過去了,直到今日你我才知情的。”

“就這樣?”薑文元說道,扶著幾案神情沉沉。

“那還能怎麽樣?難道還能是我們逼他冒功領賞加官進爵的嗎?”周鳳祥說道。

薑文元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人,事不宜遲啊。”

“大人不能再拖了。”

將官們紛紛說道。

“這樣,到底是坐實了他們所告非虛。”薑文元說道。

“現在難道還沒坐實嗎?”有人急道。

隻要不扣上西北的官印那就不算完全坐實。

薑文元扶著幾案神情變幻。

“大人。那些人訴求也隻是說方仲和當時的事,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將官棄逃被丟下不服委屈,那就讓他們不委屈就好了。”有人催促道。

廳中的人也紛紛的符合。

看來隻能這樣了,再拖下去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呢,趕快了結吧。也不過是被皇帝訓斥個不察疏忽之罪罷了。

“把方仲和帶來。”薑文元說道,“請天使大人,親自查問,聽他供認不諱。”

他在親自以及供認不諱上加重的語氣。

“可要好好的看住,別讓他跑了,到時候胡言亂語。”一個將官又慢慢補充一句。

站在廳中的親隨眼神閃爍躬身應聲是。

當看到官廳前聚集的那些人後,調頭跑的方仲和並沒有出得了城,在城門被守城衛攔下,不管他拿出什麽說什麽這些人都不讓他走,而是關了起來。

這不是意外,這是有人安排好的,要不然城門這裏的人為什麽會攔住他?明明官廳那邊什麽消息都還沒有傳來呢!這不是那幾個鬧事作證的兵丁能做到的事,而是官廳裏的人!

城門處簡陋的廂房裏方仲和被綁著坐在地上咬牙切齒。

是誰?是誰?

事情怎麽變成這樣?

門外傳來馬蹄疾馳以及說話聲,緊接著有人站到了門邊。

“方仲和,天使要召你去問話。”門外的人說道。

這話沒有讓方仲和害怕反而興奮起來。

要治老子的罪,你們也休想逃!

門被拉開了,走進來兩個人。

方仲和臉上的興奮頓時僵住了,看著眼前的二人,以及他們手裏的破布。

“你們要幹什麽?我要見天使….”

門旋即關上了,隔絕了視線,聽得幾聲嗚咽便沒了聲音。

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當最後一口氣息吐出,方仲和視線模糊的時候,耳邊響起這麽一句話。

“不,我們不管你的事如不如實上報,方大人,你的功勞我們不計較,你得到這些該還是不該,我們也不會有看法,我們隻要我們弟兄的事如實上報,上報那些死戰守城的弟兄們,給他們追封。”

“姓方的,你別後悔,你別後悔。”

其實想想這樣做本來很簡單的….至少比丟命要簡單吧…..

方仲和頭一歪,不動了。

鮮紅的大印在奏章上重重的扣上,周鳳祥輕輕的吐口氣,卸下了一副重擔,再看四周的人都如同他一般。

書吏將奏章小心的捧過來。

“讓大人辛苦了。”薑文元說道,一麵帶著幾分慚愧,“這些證人證言都在這裏,隻是可惡那方仲和畏罪自盡了。”

天使哼了聲,看在袖子裏的錢的份上,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罷了,由小內侍將這些奏章以及證言文書都起來,用來時的黃布包了,二人翻身上馬。

看著視線裏絕塵而去的人,薑文元重重的吐口氣。

“你我都去準備上個不察的請罪奏章吧。”他說道。

將官們都應聲是,不察之罪也就足以了,不過是被罰一些俸祿以及被皇帝訓斥幾句。

這件事總算過去了,薑文元心裏帶著幾分厭惡,甩袖子轉身邁進官廳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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