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難測

門窗關著垂著帳簾的屋子裏悶熱無比,但站在其中的人卻如同那擺在屋角的冰盆,心裏都揣著一塊冰似的,遍體生寒。

顧先生手微微發抖,看著臥榻上麵色青白的晉安郡王。

“…這,這不是跟以前一樣,昏迷著呢。”他啞聲說道。

臥榻邊景公公癱坐著。

“..眼睜著…眼睜著…我..我給他蓋上了…不瞑目…不瞑目…”他喃喃說道。

自從大家進來後,他就一直重複這句話,如同癡傻了一般。

雙眼睜著,不瞑目。

顧先生隻覺得再一次氣血上湧。

“李太醫!”他喊道。

“涼了,涼了。”李太醫在另一邊喃喃,手來回的撫過麵前的金針,卻始終沒有拿起任何一隻。

“到底怎麽回事?”

顧先生伸手揪住他,吼道。

“殿下怎麽死的?”

殿下死了。

連顧先生也承認了,其他人的心徹底沉入深潭。

“是不是因為那女人昨日的…”

李太醫有些怔怔。

那個女人!

“起死回生!她能起死回生!”他喊道轉身就往外跑。

顧先生大怒伸手揪住他。

“殿下就是她害死的!你竟然還要去找她!李四申,你到底是什麽人?”他吼道,聲音沙啞顫抖。

“不是她害死的。”李太醫喊道,“是毒發了,是毒發了。”

毒發了?

“什麽毒?”顧先生顫聲問道。

“還是那種毒!”李太醫喊道已經接近癲狂。

話說到此,外邊有人疾步進來。

“查出來了,就是這碗藥。”他說道,將手中的空碗以及鶴嘴壺遞上來。

此言一出。室內的侍女內侍頓時癱軟在地。

如果不是病死的話,那他們這些人也就完了,不管凶手到底是誰。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當時在場的一個也別想逃。

“我,我沒離開過!我沒離開過!我聽著師父的話。我絕沒有離開過藥室。”

耳邊小童的喊聲淒慘,抱著李太醫哭號。

“防不勝防…”

顧先生喃喃說道,目光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侍女內侍。

是他們中的誰?

知道借著大婚,宮裏會送進來很多人,也會有很多對他們不利的人混進來,已經做了最好的防備,殿下身邊的人篩選了再篩選,結果還是…..

是強撐著拜堂耗費了本就不多的精氣…

還是被推去洞房遭**掏空了身子…

再來一碗上次未吃全的毒藥……

一定要殿下死的。是一方人馬,還是兩方?還是很多方?

“去請夫人回來!夫人能起死回生的!殿下這不是病,殿下這是中毒,她一定有辦法的!”李太醫喊著掙開顧先生衝了出去。

請她來?

又是這樣,郡王生死關頭,她總是不在。

上一次她在賞花遊園,這一次她又去了皇宮。

顧先生笑了。

“原來太後這麽急著冊封她,是為了這個啊。”他說道,“又或者,是早就商量好的吧。再者,她又有什麽兄弟姐妹被人留住了吧…”

這就是,殿下的命嗎?

他慢慢的跌坐回去。整個人被抽幹了力氣,聽著院子裏李太醫的喊聲遠去。

……………….

“怎麽樣?”

高淩波停下手裏的茶碗,問道。

“已經得手了。”一個親隨低聲說道。

“那程娘子呢?”高淩波又問道。

“大人放心,太後是先將程娘子叫到皇宮之後才….”親隨說道,“這來來去去的時間,足夠了。”

高淩波點點頭,眉間閃過一絲輕鬆。

這一次應該萬無一失了吧?

世上不能再有這樣命硬的人了吧?

就算命再硬也抵不過人算吧?

他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太後的宮裏響起哭聲。

“我的兒啊。”

太後哭道一麵急急的起身。

“快,快哀家要去看看。”

內侍宮婦們忙攙扶。

“還有你們快,快讓郡王妃回去。都什麽時候了!”太後哭道,一麵狠狠的頓了頓拐杖。“還在哪裏自在呢!”

…………………

皇後吐口氣,看著麵前安然而坐的女子。

“本宮想。你要想走的話,一定能走得脫。”她忽的說道。

程嬌娘看她,搖頭笑了。

“臣妾不喜歡逃。”她說道。

皇後笑了。

“誰喜歡逃啊,這又不是喜歡不喜歡的事,是無可奈何的事。”她說道,搖搖頭,“你們倒也是該成一對夫妻,想當初,本宮也是勸他走,離開這裏,逍遙自在去吧,他偏不聽,非要留下來。”

說到這裏,看向程嬌娘。

“本宮也隻能說說這句話了,本宮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程嬌娘俯身施禮。

“娘娘能說出這句話,已經足夠了。”她說道。

“娘娘,娘娘,”外邊有內侍疾步進來,“太後娘娘的要出宮去郡王府了。”

皇後看向程嬌娘。

“想必郡王府裏的人此時插翅難逃了。”她說道,“程娘子,本宮這裏就不留你了,若不然這皇宮你也出不去了。”

程嬌娘施禮告退。

看著那女子端正緩步退出去,安妃從簾帳後探出頭來。

“她肯定是早安排好退路了。”她撇撇嘴說道,“要不然哪能這樣波瀾不驚的,怪不得程家周家的人都跑了,原來早有預料。”

說到這裏又歎口氣。

“人家神仙弟子,肯定能飛出去,我們才是插翅難逃呢。”

皇後看她一眼嗤聲笑了。

“能逃不在有沒有翅膀。”她說道。“就是給你插上翅膀,你就能飛嗎?”

…………………….

大街上一隊隊禁軍疾馳而過,街道上的民眾被驅散的亂跑。

周箙勒馬停下。避免被人群衝的踩到誰。

“是宮裏的貴人要出行了。”小廝看著儀仗的規格說道。

隻是如今宮裏還能出行的貴人就隻有一個。

周箙的麵色大變。

“公子!”

小廝看著本要調轉馬頭的周箙跳下馬,迎著避退的人群衝過去。嚇得忙喊道。

“那邊去不得啊!”

……………………..

“公子,是郡王府那邊出事了。”

一間酒樓上,親隨指著一個方向低聲說道。

秦弧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繼續斟酒。

“太後此時敢出宮去郡王府,那必然是萬無一失了。”親隨低聲說道,“真沒想到,他們下手那麽快。”

“這還叫快,磨蹭到現在了。”秦弧嗤聲笑道。

親隨笑了笑。再次看向那邊的方向。

“晉安郡王死不死的,與咱們無關,隻是,程娘子她不會有事吧?他們這次想要一箭雙雕呢。”他說道。

秦弧哈哈笑了,將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高淩波到現在還沒看清他要對付的是誰。”他說道,“他以為他能算計到她嗎?上一次算計到她的可不是他高淩波!”

說到這裏他的手攥緊了酒杯。

算計到她的是他秦弧!

或者說,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信了不該信的人!

秦弧抬起頭大口的吸了口氣,將嗓子的那種火辣辣的疼壓回去。

“那程娘子就是沒事了。”親隨說道,帶著幾分輕鬆,忽的眼睛一亮。“看,程娘子回來了。”

秦弧猛地站起身疾步到窗前,看向樓下。

一輛馬車在混亂的大街上疾馳而過。夏日搖曳的華貴珠紗垂簾隨風飄**,隱隱露出其內端坐的女子。

就好像那一次,他也是這般站在樓上,看著大街上在混亂中穿行的女子。

那時候他們有年餘沒見了,卻如同昨日才分手一般,而這時候,雖然才幾日不見,但卻好似一輩子沒見了。

那一次他抬腳飛奔下樓,一躍坐在她的馬車上。對著她一笑。

“是我。”他說道。

而她看著他含笑搖著扇子。

現在跑下去,去啊。

秦弧的心裏喊道。但腳步卻半點沒有動,看著街上的馬車疾馳而過。眨眼遠去。

……………………..

“顧先生,顧先生,太後來了。”

“顧先生,整個王府被圍起來了。”

這些聲音不斷的在顧先生耳邊響起,顧先生統統沒有理會,很快這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

“太後娘娘,您別進去了。”

“太後娘娘,您節哀啊。”

取而代之的是哭聲和勸慰聲。

顧先生吐口氣,他抬起手,看著袖子裏封著的一塊小布包。

“景公公,你我好歹結識一場。”他說道,看著還坐在臥榻邊的景公公,“我這裏有好東西分你一點,到時候追隨殿下時痛快些。”

景公公笑了。

“殿下受了這麽大的罪,我做奴婢的,哪裏好意思圖個痛快。”他說道,一麵用力的撐身起來,看著臥榻上一動不動如同睡著的晉安郡王,“我還得伺候殿下穿衣裳…我不能讓殿下這樣的晾著…”

屋門被撞開了,一群禁軍衝進來。

“拿下!”他們喝道,將顧先生還有景公公按住拖了出去。

院子裏禁軍遍布。

屋子裏的人片刻之後疾步而出,對著轎子裏的太後低語。

“已經涼了,什麽心跳脈都沒了。”他低聲說道。

“我的兒啊。”

太後這才下了轎子,由兩個宮婦攙扶,放聲哭道,剛開口,就聽外邊有喊聲。

“郡王妃回來了!郡王妃回來了!”

現在回來有什麽用!這個蠢人啊,你既然出去了,何必還回來!

顧先生看著連滾帶爬衝進來的李太醫,目光落在他的身後,那個女子端莊慢步而來,就如同她出門時候那般不急不躁。

“你,你不知道郡王如今的身子嗎?”太後看著她,豎眉喝道,“為什麽還不盡快回宮,哀家讓你拜謝陛下,不是讓你去和皇後說話的!你和皇後說話,你還敢和皇後說話!”

她說著又大哭,伸手指向晉安郡王的屋子。

“就是皇後提過繼宗室已經逼死他一次了!你如今又去和皇後說這些事,瑋郎他唯有以死明誌了!”

此言一出,顧先生心裏歎息一聲。

“原來,她也是被算計的。”

程嬌娘看著太後。

“娘娘說什麽呢。”她說道,“殿下怎麽會死啊。”

太後愣了下。

難道沒死嗎?

她下意識的看身旁的人。

這些人說的話怎麽會有假!更況且那藥如何她心裏是最清楚不過的……

“郡王妃,您還不知道吧,殿下真的不行了。”一旁內侍忙說道。

“是嗎?”程嬌娘問道,“你們進去看過了嗎?”

內侍愣了下。

是傷心過度,不願意承認事實吧。

他抬起頭帶著幾分憐惜。

太後也反應過來了,一句話不說抬腳就往屋子裏去了。

“娘娘節哀啊,您可不能哭的,太醫吩咐過…”兩個內侍攙扶著太後,一麵哭著勸道,“奴婢們替你哭,您千萬別哭了…”

太後哪裏理會,流淚大哭。

“我的兒,你怎麽這樣想不開,你怎麽不聽我的話。”她哭道,一麵看向內室。

內室的臥榻上一個人正慢慢的起身,伸出手。

“水…”

沙啞的聲音響起來。

屋子裏的哭聲頓消,所有人都停下腳,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

“詐屍啦!”

片刻之後,慘叫聲頓起。

伴著這叫聲,看著臥榻上抬頭看過來青白的麵容,太後眼一翻,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了。

詐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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