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羨魚瞳孔微縮,一時不察被撞得踉蹌,身子一歪直直往前倒,就在此時,眼前飛快閃過一塊衣角,她下意識拉住,下一瞬卻被一道巧勁勾住了腰往旁側帶。

顧輕衣撲了個空,悶悶不樂地站著。

謝行蘊勾著白羨魚的腰將她帶起,確認她無事後,冷沉的眼眸才慢慢抬起,不帶絲毫感情地撇了一眼穀遇。

穀遇還沒走出院子,忽然感覺到一道要殺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條件反射停下,回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顧輕衣剛才說了什麽。

可好像,也沒說錯什麽話吧?

他看了眼麵前兩個男人,斟酌片刻:“輕衣,你和我一起用膳吧,許是他們有什麽大事要商量,行蘊剛吃了我的藥,今日之內應當都不會出問題,你就暫且休息休息吧。”

白羨魚默默站直了,和謝行蘊保持距離,後者也及時鬆手,深不見底的冷眸凝結寒霜,“不必了。”

顧輕衣麵色一喜,“那……”

“日後不必來了。”謝行蘊神色平淡,“若為救命之恩,此前你做的種種也已經足夠。”

白羨魚看著顧輕衣的臉色一點點變蒼白,而男人的神情無動於衷,原先她還覺得民間對謝行蘊的評價有失偏頗,再見他,似乎和從前也沒有什麽改變,無非是身形更加高大挺拔,肩膀寬厚許多,更像個成熟男人了。

現下看來確實是變了許多,變得更冷酷無情,動怒時也更攝人了。

蕭正和穀遇同時皺眉,穀遇方才被駁了話,看著謝行蘊竟也有些瘮得慌,於是推了推蕭正的胳膊,“你來說。”

“公子!”蕭正被推了出來,麵對下一秒仿佛就要哭出來的顧輕衣,他張了張嘴道:“公子,顧小姐剛才說話魯莽了些,不慎衝突了公子,但公子萬不可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若無顧小姐在身邊,遲早會被人看出端倪……”

謝行蘊眼神波瀾不驚,“沒了她,還有國師。”

正在一旁看熱鬧的白羨魚猛然被點名,心咯噔了一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略有些茫然,“我?”

穀遇看了眼白羨魚,還以為謝行蘊在開玩笑,認真道:“行蘊,你自己發病的樣子你自己不知道嗎?不是上街買些女子玩意就是打獵遊湖的,整個京都都要被你逛遍了,要沒個女子在你身邊,你準備怎麽解釋?”

公然對著男子說甜言蜜語,未免有些驚世駭俗。

大家族中雖有不少人有斷袖之癖,可也無人將其拿到台麵上來,謝行蘊要是真這麽來,必定又是滿城風雨。

顧輕衣找到機會插話,“大人,是輕衣莽撞了,不知大人和國師大人有要事相議,輕衣知錯,也請大人允許輕衣繼續留在您身邊。”

盡管蕭正沒有和她說過有關顧輕衣的事,可白羨魚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謝行蘊既沒有變心,那麽顧輕衣的存在很可能就是幌子。

或者說是靶子。

白羨魚深思了一會兒,看向謝行蘊冷硬的側影。

謝行蘊一直想要給她報仇,查出三年前那場大火因何而起,而現在的顧輕衣,和當年的她何其相似,被萬人矚目,被視為謝行蘊唯一喜歡的女子。

也可視作他唯一的弱點。

但三年前的“白羨魚”死了,現在的顧輕衣還活著,若有人刻意對付謝行蘊,日後的顧輕衣又會麵對什麽呢。

白羨魚忽然有些同情顧輕衣,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隻是一枚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可還心甘情願,現在謝行蘊話已至此,她還不願離開。而繼續待在京都,顧輕衣的處境隻會越來越危險。

白羨魚看著顧輕衣,殊不知謝行蘊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她身上,他直接無視了顧輕衣的話,淡聲道:“蕭正,剩下的交給你。”

蕭正左右為難,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白羨魚的視線順著兩人的交談聲望去,不期然撞入一雙墨眸。

清晨的日光柔和,照在人的身上也微涼,薄薄的雲層染上細碎的金色,逆光模糊了年輕男人深色的眸和高高束起的墨發,略顯涼薄的唇沒什麽血色,腰間的一組玉佩輕輕撞著一隻精致的錦囊,上麵繡著的焰尾魚似在空中遊動。

和風徐徐拂過她耳邊的鬢發,白羨魚站在謝行蘊的影子中,有瞬間的恍惚。

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想象出了一個畫麵。

和煦的陽光化作了滔天火焰,本來衣著矜貴的謝行蘊卻一身狼狽地倒在地上,修長好看的手指沾滿汙垢,滿眼血淚地看著她。

白羨魚的眼神不自覺挪動到男人的手上,她隻聽人講過那一幕,甚至有人將將軍府大火排成了戲,她偶然聽過一次,隻覺得有些誇張。

怎麽會有人能掰斷玄鐵製作的鐐銬?

況且她從未見過謝行蘊失態地低啜,更是想象不出那個畫麵。

現在腦海中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尤其是在看清楚謝行蘊手上留下的淡淡傷疤時,白羨魚的呼吸仿佛停止了。

謝行蘊察覺到她的目光往下,低眸掃了一眼,將手往身後動了動,錦袍便適時蓋住。

白羨魚失了目標,抬頭看著他,一時竟啞口無言。

“國師也聽說了?”

白羨魚靜默。

謝行蘊風輕雲淡抬起眼皮:“此前我的心上人被困於大火,母親和她的兄長用繩索捆了我幾個時辰,等到火燃盡,繩索被我扯斷,她也離我而去。”

“這傷便是當日骨裂留下的。”

白羨魚心口窒悶,腦海中的景象越發清晰,好似重現了當年那一幕,呼吸有些亂了,“略知一二,謝兄不是要一同用膳嗎?現在便走吧。”

重逢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除平靜以外的神色,謝行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她隻要有一點鬆動,他就有些控製不住想要和她相認。

但理智告訴他,一旦相認了,她定又要說些分道揚鑣,與他無關的話,光是想到,他眸色便逐漸黯了下去。

“走吧。”

謝行蘊手碰過的位置留下了一點白色的粉末,不過很少,在玄色的袍子上也並不明顯。

三年過去,喜歡把甜糕當早膳的小姑娘口味也變了。

不過比起糕點,包子就容易做多了。

好在這幾年……他也沒少做,沒有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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