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羨魚淡淡的笑了笑。

“不過國師大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江嬤嬤的院子十分簡樸,也隻住著她一個人,整座庭院和裏層宮殿的裝潢一致,比主子住的屋小了許多。

“我來皇陵是為了祈福,不過現在還未到正式祈福的時候,久聞先帝仁厚,先後賢良,兩人情深意篤,是恩愛夫妻的典範,這不聽說皇陵中還有服侍過先帝先後的老人,正好閑來無事,便來尋人嘮嘮。”

江嬤嬤不疑有他,笑著請白羨魚進去坐,“那國師可就問對人了,當年陛下……不,瞧我都老糊塗了,當年我原來是伺候先帝筆墨的,因著先後看著我有幾分聰明,就要了我去服侍,此後承蒙先後關照,在她身邊待了十幾年。”

白羨魚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江嬤嬤好生厲害。”

“國師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小就被送進宮,說句冒犯的,奴婢早已經將皇宮當成了自己的家,先後待我如同自己姊妹,奴婢也感念其恩,便在先帝先後離世之後自請守皇陵,這一守就是幾十年。”

幾十年的時間不可謂不長,人生又有多少個幾十年呢,可江嬤嬤提起來的時候,嘴角仍舊是笑著的,可見當初在皇宮,她確實過了一段難以忘懷的歲月,直至今朝懷念,也滿是溫情。

和江嬤嬤說的話真假參半,白羨魚自小也是聽著先帝先後兩人的故事長大的,可聽說書先生說來說去也都是那幾套說辭,真正的宮闈秘事外人也不得而知,現在遇到個知道真實內幕的,她不免來了點興趣。

白羨魚雙腿交疊,翹唇道:“嬤嬤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我想先後如果在天有靈,定會感到十分欣慰。”

江嬤嬤爽朗地笑笑,“老身這裏都不知道多久沒有人來過了,國師大人要是在祈福時累了或者無聊了,不妨來這歇歇,也陪老身說說話。”

她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也越發孤獨寂寞了,這裏住著的宮妃說到底是主子,她原來服侍的主子是皇後,其餘宮妃也都有自己的仆人服侍,也隻有她一人孤零零的住在這。

“國師想知道什麽,不妨說出來?”江嬤嬤忙前忙後的,房中雖然簡樸,卻幹淨的很,沒一會兒又端上來兩杯茶。

白羨魚伸手接過茶杯,輕晃了下,“靜安長公主和當今陛下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江嬤嬤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臉上出現回憶的表情,“靜安長公主……”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笑出了聲,“那時候還是靜安公主,說起來靜安公主可是先帝和先後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公主,她出生那一晚,先帝在先後殿內待了一夜,一出生就封了稱號,後來先帝更是愛不釋手,自己養在身邊,先後想要抱靜安公主回宮先帝還耍賴呢……”

白羨魚安安靜靜的聽著,好似也看到了靜安長公主的孩提時代。

“現在的聖上那個時候還是大皇子,大皇子和靜安公主年紀相仿,小時候看起來卻比靜安公主小許多,看上去像早產兒,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靜安公主是皇姐呢。”

“大皇子……”少年忽然頓了一下,“說起來,先帝是不是一直沒有立太子?”

皇後之子並非生下來就是太子,也需要皇帝冊封,自古以來皇帝的嫡長子會被立為太子,而武宣帝卻遲遲未立,當年在朝堂上也引起了巨大風波。

“沒錯,可情況有所不同,先帝早先忙於政務,後宮中隻有一後一妃,子嗣甚少,大皇子雖沒有太子的頭銜,可大家也都是默認了的。”

白羨魚若有所思,“先帝對武宣帝如何?”

“先帝十分寵愛武宣帝,比先後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起來他們也是公平,”江嬤嬤微笑道:“先帝看起來更寵武宣帝一些,先後則更寵靜安公主一點,從前靜安公主還吃了不少醋呢,武宣帝那時候雖然身子骨弱,可也總讓著妹妹,靜安公主雖然任性,可到了關鍵時候還是會護著武宣帝的,他們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

其實從如今武宣帝對靜安長公主的態度就可窺見一二。

“就好像平常百姓家。”

白羨魚喝了口茶,喉嚨滑過一陣清涼,“江嬤嬤可知道瓔珞寶珠?”

“當然知道。”

“當然?”

“是啊,那可是先後最喜歡的花。”她笑,“先後喜歡侍弄花草,宮殿內種了許多花花草草,不過最喜愛的,還是瓔珞寶珠。”

白羨魚皺了皺眉,她猜的果然沒錯,這瓔珞寶珠和先後有關,可為何武宣帝現在對這種花避如蛇蠍?

這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方才說先帝更喜歡武宣帝一些,那先後呢,先後為何沒有那麽喜歡?”

江嬤嬤笑著搖了搖頭,“都說當父母的不偏心,實際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清楚……可都是先後的骨肉,再偏心也偏不到哪去的,可能是小時候靜安公主在先帝身邊養的太久,先後後來才更偏愛靜安公主吧,雖然先後嘴上不說,可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白羨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她在說謊。

要是武宣帝和先後之間果真這麽母慈子孝,那在七夕燈會,李長寧不過提了一嘴瓔珞寶珠,就被武宣帝剝奪了公主稱號,甚至還貶了安貴妃,難道是在懷念他的母後嗎?

這可不像。

這樣的態度,倒像是從前有過什麽仇一般,雖說母子之間用這個詞有些言重,但武宣帝表現的確實如此。

“國師在想什麽?”江嬤嬤見他沉默,也停了下來。

少年生的唇紅齒白的,看起來很是無害,“沒想什麽,我剛才想到還有一件事忘記處理了,現在得回去一趟,若日後有時間再來叨擾。”

“盡管來,盡管來。”坐在他對麵的婦人笑嗬嗬道:“國師還是太客氣了。”

白羨魚笑了笑,最後掃了一眼江嬤嬤房中的擺設。

不管她出於什麽目的說謊,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江嬤嬤確實對先後十分敬重,不然也不會在這裏苦守這麽些年。

那麽她說出來的這番話,很可能是為了維護先後的利益,或者是先後在乎的人。

白羨魚暗自思忖,是靜安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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