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高校排名榜上,學校的名次又退後了兩位,退到了全國同類學校的後麵。名次後退的原因,主要是科研成果少論文數量小,因為科研和論文,是排名的主要影響因素。中增長召開了校長辦公會,會議一開始,中增長就大發脾氣,說省領導嚴厲地批評了他,說如果再後退,就把烏紗帽摘掉。中增長聲色倶厲地說:“如果摘烏紗,也不是摘我一個人的。咱們也實行責任製,誰的責任,咱們追究誰。在我的烏紗帽摘掉前,我先把他的烏紗帽摘掉。”
南功清楚,這話是針對他來的。前不久調整校領導班子分工,他分管學校的科研,現在說摘烏紗,當然是說要摘他的。南功覺得這是一個陰謀,也是中增長整治他的一個抓手,借排名落後,抓一個替罪羊解恨。當然,他也是省管幹部,摘不摘烏紗帽,並不是中增長說了算。如果真的追究落後的責任,省裏也會調查,他把工作做到家了,他也不可能承擔什麽責任。等中增長講完,南功立即說:“科研歸我分管,我當然要承擔責任。但承擔責任就要有承擔責任的道理,如果是名義上我分管科研,卻又不下放權力,我什麽也管不了,什麽也說了不算數,你們說我承擔什麽責任。”中增長說:“我不知道你要什麽權,給你什麽樣的權你才能承擔責任。”
南功毫不讓步說:“我分管的工作,至少要有決策和處置的權力,至少責、權、利要統一。如果我不能決策,如果有利的事別人說了算,麻煩的事推給我,那我怎麽能承擔責任。”
中增長笑一聲,說:“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完全是鬧獨立稱王稱霸的口氣。你別忘了,我們是集體領導,別說你沒有獨立的決策權,就是我,也沒有。重大事情都得集體討論決定,這麽簡單的事,你不會不懂南功想說清他不是要那麽大的獨立決策權,隻是要應該屬於他的那部分權力。作為分管副校長,他總得有點權力吧,現在的情況是一點都沒有。人們知道他和中增長有矛盾後,一般的中層幹部都不敢接觸他,更別說請示匯報了。但究竟要多大的權力,又很難量化說清。南功隻好說:“如果是集體決策,那麽有了責任,就應該集體承擔,至少應該主要負責人承擔,不能把責任全推到分管領導的頭上。”
中增長立即說:“你的意思是說你隻當官,不負責任。你是不是沒睡醒還在做夢,當官不負責任,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不負責任,怕負責任,就不要當官,就自動把官帽摘掉。”
南功感覺今天中增長是在找茬,就是想批評他,就是給他挖坑,挖好坑等著讓他往裏跳。但這樣吵下去,隻能是矛盾越來越大,他越來越無法立足無法幹下去,真的被迫得交出烏紗帽。南功極力壓住怒火思考一下,說:“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也不要多大的權,既然讓我分管科研,科研部門的處長們匯報工作,就應該先向我匯報,如果我處理不了,我再向你匯報,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都越級向你匯報,而我卻什麽都不知道。還有,一般的決策,也應該先由我們向學校提出,然後由學校討論,而不是學校先決定了,再通知我們。”
中增長說:“你提的所有要求,都隻考慮你自己,根本不考慮別人,更不考慮工作本身。行政工作,本來就千頭萬緒,怎麽能事先定出一個規定的條條框框?也行,既然你提出來了,那就特殊照顧滿足你,科研方麵的權都給你,責任你也全部承擔,或者幹脆立個軍令狀,如果一年之內工作仍然沒有起色,或者出現倒退,那麽,你就自動引咎辭職,自動把烏紗帽放下。”
句句都是把烏紗帽放下,很顯然,這是在逼他辭職。他當然不能自動投降。你讓我放烏紗帽,我偏不讓你得逞,即使死,也得掙紮一下,也得拉一個替死鬼。再說了,隻要我把工作幹好,隻要工作中不出問題,別說你,即使省委,也不可能不分青紅皂白把烏紗帽摘掉。相反,這正是重新把權力拿到手,而且能按自己的想法幹一番事的好機會。做出了成績,有目共睹,別說中增長再無法迫害他,想不讓他出頭,也辦不到。南功很勇敢地說:“既然你這樣說,我也沒辦法就按你說的辦,責權利相統一,立個軍令狀,出了問題我承擔,有了成績也歸我,我就把這副擔子挑起來。”
散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南功反複思考,覺得這也未必是壞事,對學校的未來,對學校的科研,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按照學校的總體要求,要把學校辦成教學科研型的一流大學,在這種思路下,教學科研就要並駕齊驅。但科研一直沒有什麽有影響的成果,申請到的科研經費也不足,和別的大學比,人家每年申請到位的科研經費都是幾個億,特別是工大,達到了七八個億,而自己,還不到一個億。每每和人家說起這些,他都要臉紅自卑。問題雖然是多方麵的,但總結一下,也不外乎這麽幾方麵:一是領導重視不夠,抓的力度不足,沒有形成一個全校抓科研、全體搞科研的局麵。二是機構不健全,沒有一個主動抓科研的機構和班子。三是製度不健全,沒有一係列的激勵機製,獎罰製度不分明,也沒有力度,措施也不得力。四是宣傳也不夠,對外宣傳不夠,對內宣傳也不夠,科研立校的理念沒有深入人心。應該讓大家都明白,沒有一流的科研,就沒有一流的教學。把這幾方麵抓好,肯定能抓出一點成果,借此機會,也正好做一點成績出來,讓大家見識一下他的能力,也扭轉一下被動的局麵。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弄好了,倒是一件好事。
南功決定按自己的想法,搞一個改革方案,然後提交學校討論,形成一個最後決議,以後的工作,就按這個決議來辦。
改革的想法已經想過很久,而且兄弟學校也有不少的先進經驗,綜合加工一下,就能形成一個很好的方案。
首先在組織上要搭台子,把現在的科技處和成果處合並升格為科技部,下設幾個處,比如科研處、成果處、外聯處、畔化處或平台處,各司其職,該跑項目的跑項目,該服務的搞服務,該鑒定成果的鑒定成果,該宣傳鼓動的宣傳鼓動。然後建立製度,以製度約束人,以製度促進人。首先要加大獎勵力度,獲得國家級科研獎勵的,重獎一百萬,形成轟動效應;獲省級的,按一二三等獎分別獎勵三十萬到十萬,形成激勵效應。然後是論文獎,在國際三千三雜誌發一篇論文,獎勵三十萬;國家核心期刊發一篇論文,獎勵十萬;在一般刊物發表論文,也要適當獎勵。而且科研和發表論文,都要和年終考核掛鉤,權重係數,至少也要占到一半。然後是大力宣傳,全校總動員,凡是中級職稱以上的,人人必須要申請科研項目,人人必須要有科研。凡寫申請材料向有關部門申請科研的,不管申請是否成功,都給三千塊的辛苦費。如果申請成功,按申請到的科研經費提取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獎勵費,獎勵費直接提取現金。有了獎勵,還要有懲罰,懲罰那些不賣力申請者和自命清高者:比如一年沒科研和論文罰五千,第二年沒科研和論文罰一萬,第三年仍然沒科研和論文,扣半年工資,考核按不合格算。同時還要建議學校再辦一份學術刊物,至少要增加現在刊物的頁數,以滿足大量論文的發表,讓大量的論文有地方發表。當然,學校對各學院各單位的考核,也得拿科研和論文說事,必要時一票否決。
要動筆寫提綱時,南功又覺得應該先和中增長商量溝通一下,不商量搞出來,很可能白搞。南功拿起電話,問中增長有沒有時間聽匯報,中增長答應後,南功拿了筆記本來到中增長辦公室。
中增長一直靜靜地聽,眼睛雖然看著南功,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讓南功越說心裏越沒底,越判斷不出中增長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直到南功說完,中增長才說:“這樣做,是不是不切合實際,是不是有盲目大躍進的嫌疑。”
南功說:“這我也考慮了,但大發展,就要有大動作,就要有大措施,也要有大力度大宣傳。如果沒有非常的措施,很難扭轉名次下滑的局麵,
中增長說:“你說的把科技處升格為副校級的科技部,這副校級要省裏決定,恐怕我們辦不到。另外,一下任命這麽多的領導,數量超編不說,教職工恐怕也有意見。”
南功說:“副校級學校認可就行了,算體製外的副校級。至於領導職數超編,其實領導這個概念也要重新定義。在任命前,就要說清楚,我們任命的部長處長,都不是官,都是辦事情的,都是為辦事情方便才任命的。就像企業業務人員,一般都給個經理或主管的頭銜,目的就是為了好辦事。正因為如此,我的想法是,要破格任命一批這樣的辦事人員,說明他們的職能就是服務而不是領導,比如孵化處或者平台處,就是為大家搭台唱戲的,職能相當於公關人員,隻是待遇按相應職務套罷了。”
中增長說:“那麽你打算任命誰來當部長處長,目前咱們有沒有這樣的人才。”
人事任命,是一個敏感而複雜的事情,也是南功最想商量的,也是他最擔心的。南功說:“如果不拘一格選人才,這樣的人當然有不少,比如白玉婷、餘有義這些人,他們已經在處長的位子上幹得不錯,而且也有幹一番事業的決心和能力。破格任命,他們當然會有很高的積極性,如果按論資排輩任命,大家就會求穩求輕鬆,沒有進取的動力。當然,我們還可以聘用一些人,哪怕是外麵的臨時工,隻要有利於科研,就任命。我想過了,杜廳長的兒子在咱們學校讀在職研究生,咱們能不能把他調過來,任命一個副處長,利用他老子的關係,給咱們跑科研項目。”
中增長說:“調杜廳長的兒子可以,這事你來負責辦。至於白玉婷當部長,一個女同誌,能不能挑得起重擔,你要考慮好,有人會不會有別的話說,你也要想清楚。”
南功還是沒壓住臉紅。白玉婷是他的嫡親弟子,關係也密切,這些誰都知道,中增長這樣提出來,可能就是看他怎麽解釋。他當然有解釋的理由。南功曆數白玉婷的刻苦耐勞奉獻靈活,然後說:“從目前看,我還沒發現比她更合適的,讓她跑科研跑關係,肯定能夠勝任。當然,如果中校長覺得有更合適的,那當然更好一些。”
中增長說:“如果你認為合適,那我也沒意見,但任命的事,還是上會研究一下。”
在人事問題上,一把手最怕副手任用自己的親信,這樣會形成勢力尾大不掉,南功最擔心的,中增長竟然同意了。看來中增長也不是完全沒肚量的人,中增長也不是想整治他,中增長也希望學校能出點成績,改變落後麵貌給他這個校長挽回點麵子。至於對他的成見,也不是那麽大。南功立即友好地說:“不管是人事任命還是工作計劃,隻是我的初步想法,還得中校長您具體指點具體確定方向。如果您還有什麽想法,我會按您的意見認真改進。”
中增長說:“你寫一個詳細的細則出來,我先看看,如果大體可行,咱們就上會討論。”
這當然好,感覺中增長也親切了許多。南功突然想表示一下友好,想解釋一下他當學會秘書長的事。但再揭傷疤,他沒這個勇氣,而且心裏的那個鬼也不好解釋。還是說說生態模擬園的事吧,現在雖然不讓他再管,但他還是可以表示一下友好和關心,也可以無償地出點謀劃計策。如果中增長被感動,說不定再讓他來接管。南功說:“我還有個想法沒說,因為這不僅僅涉及科研,也涉及咱們學校的未來。我的想法是,學校如果大發展,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以研究養研究,讓科研變成老婆,然後生兒育女,這樣科研才能延續下去,也能壯大發展。像方正紫光這樣的校企我們不敢說,就說工大的張教授,早年搞研究就搞了一個小食品研究加工廠,現在已經發展成一個規模不小的企業。還有醫大的馬教授,搞動物實驗辦了一個生物製品廠,現在也是不小的企業。咱們的生態園,這麽大一個研究,怎麽也應該發展起來。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這些年生態旅遊有點火熱,也是一個新型產業,模擬生態園占地一萬多畝,雖然在比較偏僻的荒原,但荒涼同樣也是風景,荒涼美也是美,而且是更獨特的美,荒涼的淒美壯闊,任何東西也無法比擬,況且靠荒涼發財的也有先例。如果把通往模擬園的路再修補一下,在園區裏多放養一些野生動物,多種點花草樹木,再將模擬園裏的地形地勢弄得險峻一點,讓大家能爬雪山,能過草地,能近距離接觸野生動物,也能住窯洞,也能睡木屋,最終搞成一個西部生態微縮景觀園,成為一大旅遊休閑好去處。那時,一切就都有辦法了。”
這些中增長當然也想過,但現在手裏已經沒有一點錢,二期投資和招商引資也等得讓人心焦。沒錢什麽都是空想,中增長不想說這些。他隻歎一口氣。
南功知道中增長為什麽歎氣。南功說:“經費的事,學校也可以投資,也可以用學校的名義貸款,可以用學校的名義集資開發。也就是說,有了梧桐樹,不怕不落金鳳凰,弄到一兩億,就完全可以搞起來。”
這個辦法他也想過,但即使搞起來,也不一定一下就能見效益。長線發展,他已經沒有時間,而且弄不好就是一個更大的爛攤子。貸款或集資款,都是投資人的**,那可不像科研經費沒人管,也不像科研可以失敗,失敗了也能取得成功的經驗。投資人的錢那是要講效益的,搞成爛攤子,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他決不會惹這個麻煩。中增長說:“這些咱們以後再說。學校科研方麵的工作,已經決定交給你了,那就由你來負責,多出點力氣,盡快拿出一個方案,盡快提供大會討論。”
從中增長辦公室出來,南功感覺他和中增長,還是隔著一層東西,這層東西如鋼鐵,要融化已經不大可能,能再不加深誤解就不錯了。好在中增長沒反對他的想法,能得到中增長的支持,工作就好幹得多。回到辦公室,南功決定讓白玉婷來一下,告訴她提拔部長的事,也讓她再找找中校長和西書記。禮節走到了,人家心裏也舒服了,提拔的事就不會出問題。然後再細商量一下科研改革的事,由她組織人馬起草一個具體的改革細則。
白玉婷將頭發染成了紫紅色,這樣不好,不像領導不說,南功也覺得未必好看。南功上前摸摸她的頭發,潤滑亮麗,但還是說:“我一直覺得人身上的東西,怎麽說都是原裝的好,渾然天成了無痕跡。人工改變了,看上去不一定自然。我知道的一位女士,早年做了隆鼻手術,當時沒一點問題,但還是傷了毛細血管供血不足,時間長了,鼻子的肌肉就萎縮成了萎蔫的茄子,一條條的皺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覺得頭發也一樣,長期化學染燙,也會傷了發質。你那麽好的一頭黑發,如果弄傷了,可惜。”白玉婷笑了,說:“昨天馬院長拉我去美容,她要染發,結果把我也拉上染了。如果不好看,我明天就染過來。”
南功說:“已經染了,就再不要折騰了,以後不染就行了。不過你這樣的美人,不論怎麽打扮,都很好看,這就是濃妝豔抹總相宜。”
南功開始說科研改革的事。白玉婷靜靜地聽著。南功的手機響了,是弟弟打來的,沒等南功發聲,裏麵傳來弟弟的哭聲。南功的頭皮都緊了,急忙問怎麽了,弟弟說:“媽剛才去世了。”
南功高聲問為什麽,怎麽就去世了弟弟說:“一早起來還好好的,說有點頭疼,剛才要去做飯,突然就跌倒了,送到醫院就歿了。”
南功一下不知說什麽,陪弟弟哭兩聲,說:“我馬上就回去,
南功對白玉婷說:“我母親去世了,我現在去和書記和校長說一聲,然後就回去,別的事,路上電話裏說。”
白玉婷說:“我也和你一起去,路上也有人照顧你。你也不用著急,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急壞身體也沒用。”
南功急忙去見書記、校長,白玉婷也急忙往家裏趕。帶點洗漱用品,換上黑色衣服,她陪他一起去。
家裏東學潮已經開始做飯。白玉捧邊收拾洗漱用品邊說:“南校長的母親去世了,我現在要陪他回去。”
東學潮問什麽時間去世的,白玉婷說:“剛才,南校長要立即趕回去。”
東學潮說:“人家剛剛去世,你去了有什麽用,隻能給人家添亂。”白玉婷反駁說:“你這人怎麽這麽冷酷?人家母親去世了,這麽大的事,南校長已經糊裏糊塗了,我照看一下,再合適不過了。再說了,作為
嫡親的學生,我怎麽能不去。慢騰騰遲遲才去,去了又有什麽用,別人會怎麽想。”
這麽一大堆理由,也不知她哪來的智慧一下就找出來了。看她的情緒和慌張,好像是自己的母親去世。這也太誇張了。不就是自己的老師嗎?這麽急迫這樣動情,能算正常嗎?看著白玉婷背了包急匆匆出門,東學潮滿肚子的氣變成了滿腔的憤怒。其實,不正常的遠不止這些。地下生態研究,是他魂牽夢縈的一件事情,他思考了這麽些年,也奔波呼籲了這麽些年。他一直認為,植物的生長,地上地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是一_個完整的生態係統,也是一個完整的生物鏈,是一個和諧的生態共同體。植物在地上吐故納新開花結果,既依賴地上的空氣陽光,也依賴地下的各種元素和微生物,而且大部分是地下的功勞。在地下,同樣是一個生命的世界,植物在地下的新陳代謝生存競爭同樣激烈複雜,其程度也不遜地上。因此地下也有一個複雜的生態係統,而且地下微生物和小動物都是植物的夥伴和共生體,它們共同組成一個宏大的地下生態係統,但人們研究的比較少,也沒有一個係統的認識。如果把地下研究好了,讓地下生態達到平衡或者最佳,讓各種元素各種微生物各種小動物相互協作,互為營養和朋友,讓地下生態係統成為一個和諧係統,成為一個友好促進係統,這樣就不需要施肥,更不需要鬆土治害蟲,完全可以依靠地下係統互相作用互相供給,使植物所需各種營養充分供應,充分生產,讓植物根係獲得最大營養,然後運送到植物全身,讓植物獲得最佳生長。因此,地下生態係統研究清楚了,兵不血刃,整個植物就能健康生長,無公害地生長。這樣的研究,其意義當然重大。他和白玉婷多次討論過這個問題,就是這樣一個宏偉的設想,白玉捧竟然不和他打招呼就寫成了論文,署上了南功和她的名字,發表在了一家核心期刊上。其主要觀點,就是他的觀點,而他的名字,竟然提都沒提,參考文獻中都沒有,致謝一聲也沒有。這樣的剽竊讓他無法忍受,剽竊自己的丈夫,剽竊枕邊的東西,他想都沒有想過。這哪裏是妻子,簡直就是漢奸和特務,竟然把自己丈夫的寶貝,偷去送給另一個男人。這樣吃裏爬外的妻子,還算什麽妻子。他和她吵過,但她根本不承認地下生態研究是他的想法,他隻能吃啞巴虧,但這口氣,他無法咽下。
聽著白玉婷急匆匆的腳步聲,東學潮不由得再一次懷疑白玉婷和南功的關係是否正常。他不知道白玉婷看中了南功什麽,一個瘦弱的老男人,哪裏來的魔力,好像白玉婷天生就腦子缺弦,天生就是個“大叔控”。看來以後要多長個心眼兒,該對白玉婷保密的,還得保密,該對她防範的,就得防範。
東學潮還沒吃完飯,校辦主任就發來了短信,通知大家南功母親病故了,再什麽也沒說,落款也是個人的名字。但短信已經很清楚了,就是通知大家要有所表示。
按學校這些年來不成文的規矩,中層幹部的親人去世,全校的中層幹部都要送禮,關係好一點的要親自去祭奠。校領導的親人去世,當然大家都得去表示。南功母親的去世,當然也算學校的一件大事,他當然也得積極主動一些,至少是不能被動。
學院馬書記打來電話,問南功母親去世的事怎麽辦。東學潮心裏不舒服地說:“怎麽辦隨人家就是了,人家什麽時候去,咱們也去就行了。”
馬書記說:“這樣恐怕不行,南校長是咱們院的人,咱們算主家,不能和別的學院比。如果咱們不出麵不先去人幫忙,南校長怎麽想不說,別人也會有議論。”
事情還確實是個事情。東學潮說:“那你說怎麽辦?”
馬書記說:“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今天不能去,我就帶幾個人去,去了幫忙跑腿,也先把麵子撐住,然後你們再和大家一起來。”
這樣也好,至少也得這樣。東學潮說:“我是今天有點事走不開,那就你先去,怎麽表示心意怎麽做,你決定就行了。”
晚上,校辦主任又發了短信,說南功母親隻停靈三天,有願意去祭奠的,明天學校有車去。
看來不安排一下也不行。東學潮打通學院辦公室主任的電話,要主任詢問一下,看明天去祭奠的人有哪些。主任說:“院裏打來電話詢問的老師不少。全院的幹部,基本都去;院裏的教師,要去的估計也不少;還有南校長的研究生,他們也都要去。我正要打電話請示您怎麽辦。”
東學潮說:“能怎麽辦。你統計一下,有多少人要去,自己開車去的有多少,需要安排坐車去的有多少,然後按需要訂一輛中巴還是大巴,然後通知大家統一乘車。”
第二天一早,東學潮開車到員工灶吃一碗牛肉麵,再將車開到校門口廣場。已經有幾輛大巴停在那裏,而各種小轎車,停了一大片,看來開車去的人還是多。東學潮下車看一下,這麽多的車如果一起出發,浩浩****也太顯眼了。東學潮決定學院先走,立即出發。
南功的老家在一個小鎮上,車到達時,南功家那條街已經停滿了車輛,又在路邊臨時征買了一塊菜地,他們的車在一位男子的指揮下,都停到了菜地裏。
東學潮下車環視一下,菜地大概有一畝多,地裏也種了幾種菜,包菜白菜已經收掉,辣椒和茄子不能收獲的,都直接壓在了車下。東學潮禁不住想,如果自己當了校領導,自己的母親去世了,自己老家那片山坡,還真找不到這麽一塊停車的地方。
南功母親家的院子不算小,但半邊搭了靈堂,四周擺滿了花圈,院子還是顯得窄小。大家分批燒紙磕頭後,被安排到一間屋子裏喝茶。東學潮覺得屋裏人太擁擠,來到院子裏閑看,發現地方上送花圈的人特別多,縣裏四大班子領導的名字差不多都有。東學潮突然覺得南功在家鄉還是很有名的,當然,一個副廳級官員的母親去世,家鄉的父母官表示一下理所當然。隻是自己的父母去世時,會不會有這樣的排場,父母官會不會也送花圈,東學潮禁不住有點擔心。
突然發現一位披麻戴孝的孝子像白玉婷,細看,果然就是,而且穿的是兒女孝,高高的白布孝帽,拖到地上的長長孝袍,腰間還係了麻繩。東學潮憤怒害羞得無地自容。按風俗,隻有兒女媳婦等直係親屬,才戴這樣的重孝,超出一個爺爺的侄輩,都不能戴這樣的孝。東學潮悄悄來到白玉婷身邊,低聲惱怒地說:“你是改姓了還是改嫁了,你算女兒還是兒媳。”
白玉婷問:“你什麽意思?”
東學潮說:“我不明白,才來問你。”
白玉婷說:“你就是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古人都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還算知識分子,書白讀了。”
東學潮也不知道誰白讀了書,但如果白玉婷認師為父,就不應該和南功的老婆和姐妹一樣穿這樣的孝服。東學潮還想諷刺是不是搞亂了輩分,白玉婷已經憤怒地離開了。
東學潮一肚子惱火,隻能退到一邊生氣。
又有十幾個研究生過來,向縫製孝服的幾個女人討要孝服。幾個女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詢問,也不知道導師是什麽,研究生又是什麽人,隻好扯了嗓子問該不該穿孝。一位管事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問清情況,說:“現在的知識人,越來越懂禮了,也越來越仁義了。按理說不是一家不戴孝,但你們是校長的嫡親弟子,知書達理,就行古代文人禮,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應該按孫輩行孝,就讓他們戴孫輩的孝吧。”
孫輩的孝要短小一些,也簡單一些,孝帽上也要用藍布條和紅布條縫一個十字。看著十幾個研究生等著戴孝,東學潮心裏禁不住湧上一陣鄙視:搶孝帽子應該是罵人的話,想不到今天果真有人搶孝帽子。可憐天下學子心。東學潮歎口氣,禁不住湧上一陣憐憫:雖然南功能讓學生留校或幫學生聯係工作,但這麽多的學生,論文答辯時南功都認不出人記不住名字,到時還能指望他找什麽工作。南功也沒那麽大的本事給大家都找到好工作,孝帽子也就白戴了。東學潮再也看不下去,上行下效,白玉婷是師姐或者師姑,研究生搶孝帽子,白玉婷起了很壞的作用,帶了很壞的頭。東學潮隻好憤然離開。
南功已經吩咐過不收禮金,也不設收禮人。但很快有人打探到了,說在另一個院子裏,有收禮的,是南功弟弟單位的人,他們以前就互相有禮,就設了收禮台,專收他們那些人的禮。
既然有人收禮,不管是誰收,都是一家。大家商量後,決定處級幹部每人一千塊,其餘幹部教師三百到五百,集中收齊記到南功弟弟那裏。
中午到鎮裏的飯館吃過飯後,東學潮也想和大家一起回校,有位院長說你們學院是東家,你們院領導應該留下來幫忙幹點什麽,走了不合適。東學潮猶豫再三,隻好留下來。
東學潮站在院子裏,看著許多人進進出出看起來忙碌,但什麽事也沒幹,隻是進進出出招呼一下這,招呼一下那,瞎忙亂。轉到堂屋,南功仍然忙著接待地方那些官員客人,看到他隻是打了聲招呼。東學潮退出來,去請示總待客,看能幹點什麽。總待客可能是當地的什麽領導,問清東學潮的身份,說:“你們也是主東,你們應該寫個悼詞,明天在會上念下。”
終於有事做了,但這事又太麻煩,他也怕寫這些東西。東學潮歎口氣,找到院辦公室主任,要他馬上寫一個,晚上開追悼會時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