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悅悅敲門進來,紅著臉將門鎖死,說:“今天我逛商店,看到這件羊毛衫特別適合你,就買來讓你試試,如果不合適,我再去換。”

羊毛衫是淺藍色的,東學潮雖然對衣服沒有研究,但從鮮亮和柔軟,他知道是好東西,也許還是高檔貨。想問多少錢,又將話咽回到肚子裏,感覺問錢太俗氣了。她買的,那就是心意,是無價之寶,決不是買賣,這裏隻有情,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情,是要把她的心裹在他的身上,讓他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溫暖,而且暖到心裏,心裏的溫暖,還要超過身上的溫暖。一個男人,身心時時都有這樣的溫暖,那幸福,還要追求什麽。東學潮幸福得想流眼淚,思緒也一下遊**得沒了邊際。結婚時,萬蘭提出應該買件毛衣,兩人去商場挑來揀去,好的嫌貴,便宜的嫌次,腿都跑疼了,才花四十多塊買了件便宜的。那天給他的感覺就是權衡價錢,就是在買東西,絲毫沒有一點溫暖,沒有一點感情。而最溫暖的一次,是他上大學時,姐姐一早就叫他去,然後將一頭不是很大的豬捆綁好拉到豬販子家。討價還價,幾乎要吵架了,才談妥價錢將豬賣掉,然後一起來到縣城的一家商場。到毎個櫃台挑揀時,姐姐都要說弟弟考上了大學,要買一身上檔次的好衣服。果真就花二百八十塊給他買了一身西服,而那頭豬,隻賣了二百九十幾。剩下那十幾塊錢,姐要給他買件褲衩,姐告訴他,上大學不穿褲權不行。買褲衩時姐又挑三揀四,而且又說要穿了上大學之類,那個賣褲衩的終於不耐煩了,一臉鄙視說褲衩就是塊遮羞布,你又不穿褲衩去上課。那天,給他的感覺就是溫暖和喜悅,就是濃濃的感情,就是透徹心扉的溫暖,感覺姐姐就是最親的親人,是最可愛的姐姐,甚至比母親的愛更特別更感人更讓他刻骨銘心。今天,他又感覺到了這樣的溫暖,感覺到了這樣的情誼,而且心裏也止不住想叫一聲親愛的妹妹。他一下將她緊緊地摟入懷裏。

她的手從他的衣服裏伸進來,像熨鬥一樣在他的身上遊走,讓他全身的骨頭都發穌,但不能再害一個女人的念頭還是頑強地在腦海中抗拒掙紮。那次和她瘋狂後,他就一次次責罵自己,甚至還暗暗地打過自己的嘴巴。他害的女人已經夠多了,再害一個善良又天真無邪的女孩,那已經不是缺德,而是一個比流氓還流氓的流氓。他隻能咬緊牙關,閉眼盡可能多地再感受一陣幸福,咬牙放手,後退一步坐在椅子上。

胡悅悅脫去他的外衣,像母親給孩子穿衣服一樣給他穿好羊絨衫,前看看後看看,遠看看近看看,都覺得好,然後再貼近他的身體,拉拉這裏摸摸那裏,仍然感覺很合適。欣賞夠了,才問他合適不合適,喜歡不喜歡。

東學潮來到鏡子前,感覺她在他身上是下了功夫和心思的,長短大小胖瘦,也不知私下盤算估計過多少回,也說不定偷偷用什麽辦法量了大小,要不也不會有這麽合適。東學潮突然再一次控製不住自己,又一次將她摟入懷裏,使了渾身的感情和力氣,同時心肝寶貝愛你一生永世一類的話也在心裏翻騰,但還是被他緊緊地堵在喉嚨裏。這樣的情感鬥爭也不是一回兩回,每次翻騰過後,都要有一場痛苦的思索:再離婚,老牛吃嫩草,始亂終棄,這幾個問題始終像毒蛇盤繞在他的腦海,無法化解,也無法掙脫。他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負責任的人,也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也是一個有道德的人,他不能不負責任沒有良心不講道德,再離一次婚他無法下決心。雖然和白玉婷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但他不想傷害她,也不想背負離兩次婚的壞名,如果這樣,他在人們的心目中,就不再是一個優秀的領導和教授,而是一個品行很壞的下九流。還有,再娶一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學生,現在看來還沒問題,再過幾年退休後,無權無勢,而且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那時,能不能般配,能不能駕馭得了,能不能給她幸福,都是未知。弄不好,又得離一次婚,或者說迫不得已被人家拋棄。到老落個孤家寡人無依無靠,當然是最悲慘的下場。可現在,他感覺再也無法壓製,也不想管那麽多,哪怕能幸福一年,那也值了。一切聽天由命吧,命運如果讓他和她在一起,那就順其自然,命運讓他和她遭受坎坷,那也順其自然。東學潮一下將她抱起,幾乎要把她融入胸膛,憋在胸裏的話,也洶湧而出:“我的心肝寶寶,你把我的魂都牽走了。我無數個夜晚,閉了眼就要想你,然後就幻想怎麽生活在一起,怎麽相親相愛,怎麽生生世世不分離,怎麽愛你一生一世。今天,我就要實現我的願望,徹底把愛奉獻給你,如果你也真的愛我,那我們就相愛一輩子,海枯石爛也不變心。”

胡悅悅嗚地哭出了聲,渾身也劇烈地抖動抽咽,好像要憋死過去,但他不管這些,他能感覺到的,就是愛。他將她抱到桌上,又將她抱到懷裏。他開始添拭她的眼淚,但她的眼淚卻像湧泉,越舔越流得歡暢。幹脆將她的眼睛含到嘴裏。她突然說:“哥,我想嫁給你,給你當牛做馬,給你做心裏的一塊肉。”

東學潮自己都能聽到心咚地響了一聲,他好像本能地害怕這句話,又像特別等待這句話。問題是他不是自由人,他不僅不能再結婚,而且已經結過兩次婚。可箭已經在弦上,子彈已經飛出槍膛,他隻能無聲地將她摟得更緊。

此時再不需要什麽語言,隻需要身體的融合。辦公室隻有沙發,雖然隻能坐一個人,但對兩個欲融為一體的人來說,已經縛綽有餘。

兩人終於精疲力竭。安靜一陣,東學潮喘勻了氣,看看她,仍然那麽躺著,更沒有穿褲子遮羞的意思。他隻好起身,倒半盆熱水給她清洗下身,然後給她穿好。

她仍然閉眼躺在那裏,仍然很陶醉的樣子,傳說中的睡美人,也許就是這個樣子。而這個樣子是那麽的溫柔,那麽的攝人心魄。他再將她抱入懷裏,再輕輕親吻她的眼睛。她終於說:“哥,我們以後的事,不知你怎麽想,反正我想好了,即使不能嫁你,我也要留在你的身邊,你想我的時候,我也能陪伴著你。我馬上就要畢業了,留校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東學潮啊一聲,一下跳了起來,幾乎喊著說:“你為什麽不早說,我還以為你明年才畢業。”

胡悅悅被驚得呆在了那裏,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感覺是事情完蛋了。她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東學潮後悔莫及萬分著急地說:“我真該死,我一直以為你明年畢業,怎麽這麽快,你為什麽不早說?”

感覺是已經遲了。可這樣的事,她能不斷地直通通地說嗎,直通通說,感覺就像**易。她不是那樣的女生,她是愛他的,今天這樣說,也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也覺得已經是一家人了,再不應該拐彎抹角。當然,她不說,也是覺得她已經提起過,他應該為她操心,而且應該有一個行動計劃,沒想到他竟然以為她明年畢業。胡悅悅欲哭無淚,她還是臉色蒼白了掙紮著說:“是不是沒辦法了,我明年七月畢業,現在還有十多個月。”

嗨,真的是老了,腦子也有點問題了,整天忙忙碌碌丟三落四。她好像和他說過畢業論文的事,他還以為她在隨便說,因為她的學習從不用他操心,事實上他也沒操心過。她的學習能力很強,應該學什麽都是她自覺主動去學,有什麽問題,也是找他的科研助理,她學習上的事,他好像沒怎麽過問過,也以為她畢業還早。這事情還真的有點麻煩。現在事業單位進人,必須要提前報進人計劃,然後由人事部門網上公示並公開報名,然後專業人才由學校組織考試錄用,行政管理人員卻要由省裏統一考試。今年學校要進的人,上個月已經研究過了,他也代表學院參加了會議。東學潮連砸幾下自己的腦袋,急忙掏出手機,給人事處處長打電話,問進人計劃報出去沒有。對方回答已經報出去了。東學潮再什麽也沒說,臉色蒼白地掛斷通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胡悅悅從驚恐呆愣中驚醒過來,一下哭出了聲,然後撲倒在沙發上,哭得痛不欲生。

真是忙昏了頭,可整天也不知忙了些什麽,什麽事情也沒忙成,人卻忙成了書呆子。東學潮起身來到胡悅悅身邊,心裏更加焦急。事已至此,隻能想辦法補救。東學潮苦想半天,也隻有推遲一年畢業然後再留校了。東學潮蹲下來,抉起她的頭,剛說推遲畢業然後留校,胡悅悅一下坐起,哭聲也嘿在了肚子裏,絕望的神情更讓他害怕心痛。胡悅悅呆看他一陣,才努力壓住悲傷,語無倫次哽咽著說:“我年齡大了,遲一年畢業,就一切都趕不上了。今年這麽好的條件都出了問題,明年誰又能知道是個什麽結果,這一年我又怎麽能熬得過來,苦等一年,還不知什麽結果,我能熬過來嗎?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推遲一年畢業,確實是太殘酷了。她說得沒錯,一年後,他都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麽。如果學校整體超編,如果他不當院長,或者有一點點什麽變動,事情就又不知發展到什麽方向。確實該想想別的辦法,不管什麽辦法,必須得想。東學潮在地上走幾步,感覺唯一補救的辦法隻能是去找中校長,讓中校長出麵,要人事處重新補報一個。中校長和南功鬧翻後,他已經是中校長唯一倚重的領導,能夠辦的事,他相信中校長決不推辭,而且即便中校長推辭,他也得想辦法讓他辦。東學潮說聲去找校長,急忙出了門。

東學潮邊走邊給中增長打電話,好在中增長就在辦公室。氣喘籲籲趕到,中增長正和一個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子談話,從中年男子恭敬的表情看,應該是求中校長辦事的。東學潮很霸氣地坐在中校長對麵的椅子上,坐在一邊的男子急忙站起,然後告辭出去。東學潮起身將門關死,說:“有一個突然的事情我給您匯報一下。剛才杜廳長打來電話,說科技部有個領導的親戚在我們學院讀研究生,今年畢業,要求留在學校。我說了計劃已經報上去了,杜庁長說事在人為,報了還可以再報,事情一次辦完還可以辦二次,還說這事一定要想辦法給辦一下。如果辦不成,以後科研的事會有麻煩,他也不好向人家交待。”

中增長一直盯著東學潮的臉,看得東學潮心裏發虛。東學潮明白,中增長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他倉促編出的話,顯然有不可信的地方,而且他的底氣也不足。東學潮隻好用求救的口氣說:“中校長,您還得想想辦法。這個學生真的特別優秀,人也特別聰明能幹,我也想讓她留下來當助手幫助我搞研究工作。”

中增長說:“你為什麽不早說,現在說,事情確實也難辦。你也知道,留校人員計劃是上過學校常委會的,會已經開過了,再為一個人開一次會,怎麽張口,什麽理由,都不好說。”

東學潮幾乎是哀求了,說:“這我知道,中校長,所以隻能求您想辦法了,要不您直接給人事處說說,讓他們再補報一個。也就一個人,不上常委會,也不會有人在乎。”

中增長很古怪地笑一笑,東學潮立即明白,中校長在笑他的謊言編造得匆忙拙劣,因為他的臉色已經暴露了事情是他的事情,也不是一般的事情。但中校長用笑來點破,顯然是說謊也沒關係,之所以編謊,是因為事關重大,不編謊不行,編謊,就是為了能夠辦成,也特別希望辦成。他和中校長的關係不同一般,中校長識破了,也許反而會同情他,也理解他,然後看在關係特殊的份上,想辦法給辦一下。但東學潮再不知該怎麽說,隻用期待虔誠的眼神看著中校長。中增長嚴肅著臉,問是女生還是男生,東學潮隻好如實回答是女生。中增長沉吟一下,說:“你是我最信賴的人,有些話我也不得不提醒你,當領導,最主要的還是管住自己,要分清大是大非,特別是要把住政治關、金錢關、美女關。對男人來說,女人這一關特別的難,多少英雄豪傑,都敗在了女人的腳下。你也別小看女人,女人躺下時是綿羊,站起來就是老虎。男人,還要小心喪生虎口毀了前程。”

他相信胡悅悅不是壞女人,更不是老虎,她就是一個可憐又讓人愛惜的女子,即使是老虎,現在也騎到了虎背上,無法下來也不想下來。東學潮再細說胡悅悅的優秀,也說了她的困難。東學潮帶著哭音說:“我們確實是普通的師生關係,隻是她早就做好了留校的準備,所以拚命學習工作,確實是最優秀的學生,她不能留校,我心裏也過不去。”

中增長陰著臉說:“話我已經給你說清楚了,但你堅持要這麽做,我也不能不答應你,我可以給人事處說一聲,能不能補報,以後怎麽辦,我就不管了。”

給人事處處長打電話時,中增長不僅聲音很客氣友好,理由也編得充分合理,說胡悅悅有特殊的能力,是大家看好的人才,生態研究院急需要她,而且胡悅悅在上麵也有點關係,這些關係今後對學校也有用,這件事

得想辦法補報一下。

人事處處長說什麽東學潮聽不清,越想聽清,越緊張得腦子發蒙,越聽不清楚。感覺是在訴說困難。中增長聽一陣,說:“不管怎麽樣,你先弄一個補報的東西,我簽字後報出去,然後你親自去給說明一下,需要疏通你就疏通一下。”

放了電話,中增長對東學潮說:“你還得去找一下人事處,該請人家就請一下,要不然人家說省裏不給辦,我也沒辦法。”

這是當然的,人事處處長東學潮雖然沒有私交,但都是中層幹部,也算同一階層同一戰壕。有中校長的指示,他再上門去求,他相信人事處處長會想辦法的。東學潮急忙告辭,再急忙來到人事處處長的辦公室。

坐在人事處處長麵前,東學潮才意識到沒帶個禮物,兩手空空確實有點唐突。其實他辦公室就有不少小禮物,前些天從美國回來時,他帶了兩部蘋果手機,想送給馬珍珍和胡悅悅,還沒來得及送。還有一把美國產剃須刀,樣式特別漂亮,是給中校長的。可惜匆忙沒想到。東學潮隻好空頭問候幾句,然後硬著頭皮說胡悅悅的事。

人事處處長說:“原來是你的事呀,怪不得。你現在是中校長的寵臣,有事都牛皮得直接找校長,根本用不著找我們這些辦事的小嘍囉。”

東學潮一下想罵自己笨蛋,今天中了邪腦子出了問題,明明中校長電話裏說是上麵領導的事,也是研究院離不開胡悅悅,事情也是研究院的事,也是中校長的事,根本就沒提他,怎麽就毫不考慮,急急忙忙跑來,一下都攬到自己的頭上,把虎皮大旗一下降成了狗皮褥子。看來什麽事情也不能慌,更不能亂,慌亂就會出問題。東學潮努力平靜一下,硬著頭皮解釋,然後說明天請客賠禮道歉。人事處處長說:“你也不用道歉,天下領導是一家,我會盡力去辦,也會創造條件去辦。其實我也正要去找你,我有個親戚的小孩,工作好幾年了,又想讀個在職碩士。我覺得還是讀你們生態專業的最好,拿個生態專業的碩士,就可以想辦法調到環保一類的部門,工作輕鬆,也有點意義。”

學院每年招一個在職碩士班,每年報名的人二三百,隻能招三十名,而且報名的時間也過了。東學潮問在哪裏工作,哪個大學畢業的。處長說:“人在鄉政府工作,好像是大專畢業,哪個學校畢業不清楚,好像不是什麽好學校。”

一問三不知,看來也不是自己的什麽親戚,但事情還得辦。可事情也有點麻煩。雖然招生權主要在學院,但上麵明文規定學曆要達到本科,這一點上麵要審批檢查,而且他去年就在學院大會上講了,要努力提高質量,要嚴把招生入學關。東學潮麵露難色說:“你的事我也會努力去辦,但有些規定你也知道,學曆要本科這一條是硬杠杠。你還得辦一件事,就是要麽弄一個本科證書,要麽拿一個中級職稱證明。”

人事處處長說:“這些我讓他去辦,我相信也不難辦,關鍵是你這裏。那就說好了,我把你的電話號碼給他,到時讓他來找你。”

禮尚往來,誰也不欠誰的了,而且誰也得努力去辦。東學潮一下輕鬆得有點發軟,他也再不想多坐,好像也再不需要說什麽,請客吃飯,也不用再提,感謝的話,也不用說,也說不清誰感謝誰。東學潮說時間不早了,他還有別的事忙,然後告辭出來。

下到樓下,東學潮又不放心,萬一省人事部門也把這項工作結束了,事情又怎麽辦。東學潮再急忙返回,要人事處處長打電話問一下省人事部門。處長說:“我辦事你放心,我答應你,肯定要把事情給你辦成。即使結束了,我也肯定有辦法報上去,也有辦法讓他們加進去。我沒有這點本事和關係,我還當什麽人事處處長。但話說回來了,我給你保證了,並不是說事情簡單,而是我誠心誠意賣力去辦的結果,所以你答應我的事,也不用我再說什麽。”

事情總算有驚無險。走出人事處,東學潮輕鬆得哼起了歌曲。步伐輕快地回到辦公室,胡悅悅仍然在等他,眼神也透露出恐懼與希望。東學潮路上想好了,要開個玩笑嚇嚇她,看一看她的修養,也試一試她對他的感情,是利用還是真愛。現在她這副模樣,他一下不忍心再驚嚇她,他也無法按捺住心裏的歡喜,裝悲傷嚇唬她也裝不像。東學潮先喝口水,然後輕鬆地說:“搞妥了,總算搞定了。我去找了中校長,中校長要人事處補報,我又不放心,又親自找人事處長,剛好處長也有事求我,正好。我讓他今天就補報出去,明天,我再去督促檢查一下。”

胡悅悅一下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吊在他的胸前,腿也圈在他的腰上,就那麽吊著。東學潮突然感覺很累,就像產婦剛剛努力掙紮生出了孩子,已經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和她親熱,更不想和她嬉鬧。他坐在沙發上,然後將她放在腿上,說:“留校的事,你還不能大意。畢業論文,你要好好把它做好。留校,你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沒事時,你也不能常來找我,更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胡悅悅從他的懷裏坐到沙發上,說:“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苦死累死,也不會給你惹一點麻煩,我就是孤獨死相思死,也不會讓人看出我想你愛你。”

東學潮長出口氣,仰靠在靠背上,又覺得也未必就這麽可怕,該怎麽還應該怎麽,更沒必要這麽神秘。她是他的學生,她常來找他,再正常不過,再說他是院長,讓誰留校是他的職責,沒必要自己嚇唬自己。如果她不來找他,他還真控製不住想她。東學潮抬眼看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今天也算是喜事,他想請她吃飯,好好吃一頓,也算慶賀留校,也讓她解解饞。問她想到哪裏吃,想吃什麽。胡悅悅說:“在外麵吃會讓人看到,還是到我那裏吧,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這樣也好,他也想和她待在一起。

進了胡悅悅的屋門坐下,東學潮卻突然一連打幾個哈欠。胡悅悅立即讓他上床去睡。胡悅悅說:“我知道你特別的累,你一覺睡醒,我就把飯做好了。”

昨晚在網上查找資料,到零點才睡,確實有點瞌睡。但睡了讓她伺候,他還沒這個習慣,也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不好意思,也不能這樣。他要和她一起做飯,一起享受生活和愛情。但胡悅悅已經將被褥鋪好,然後不由分說將他推到**,將他的鞋脫掉,又脫他的衣服褲子。他隻好依她,很配合地脫光,很聽話地睡下。

—覺醒來,感覺夜深人靜。急忙摸過手機看,已經是深夜一點。東學潮急忙坐起,坐在桌前的胡悅悅走了過來,說:“我看到你睡得很香,就沒好意思叫醒你。”

顯然,胡悅悅做好了飯,就那麽一直坐在那裏等他醒來,而且燈也不開。東學潮感動得鼻子發酸,他一把將她摟到懷裏,帶著哭音說:“寶貝,你以後別這麽慣我。我是男人,吃苦受累的事,應該我來做。你一個弱女子,而且這麽美麗漂亮,天生就是讓男人伺候的。你這麽辛苦,我心裏更疼。以後,你千萬不要再這樣。”

胡悅悅說:“你又當領導又當教授,比我辛苦也比我累,我應該伺候好你。你以後也不用客氣,我就是你最好的學生,也是你最親的親人。飯已經涼了,你穿衣服,我熱飯。”

拉亮燈穿衣服,東學潮感覺腰有點疼。他知道是這硬板床睡的。剛睡時,他就感覺到床很硬,鋪的東西又少。可憐的寶貝,東學潮止不住一陣心疼。穿好褲子,又覺得後背和大腿都癢,摸摸,一片疙瘩。褪下褲子細看,好像是被臭蟲咬的。東學潮還是感到吃驚,大聲問是不是有臭蟲。胡悅悅走過來,紅著臉說:“這麽破的房子,也沒有辦法,我放了農藥熏,也不起作用。”

可憐的寶貝,真的受苦了,那麽白嫩細膩的身子,遭這麽醜陋的臭蟲叮咬,簡直是在咬人的心肝,太殘酷了。臭蟲肯定是從樓裏的哪個破爛人家跑過來的,臭蟲生活在牆縫裏,會順著牆縫到處亂爬,隻要一家有這東西,整棟樓就無法幸免。叮咬了癆病鬼艾滋病的臭蟲再叮咬她,那如何了得。這房子,一天也不能住了。

今天進入這裏,他就覺得房子是棚戶區,感覺這些房子也是五六十年代建的,雖然房子也算樓房,但都是三四層高的青磚樓。進入樓內,破爛的感覺就讓他心裏難受,不說牆皮早已經掉光,青磚砌的樓梯,也被踩踏得沒了樣子,許多台階已經成了半截,上麵布滿了大坑小坑,走在上麵,感覺像攀登茶馬古道,讓人戰戰兢兢,也擔心這樓房會隨時倒塌。東學潮再環視屋牆,果然有許多裂縫,大的裂縫可塞入指頭,感覺牆體也有點傾斜,如果突然來一個地震,輕輕一搖就會倒塌。如果和胡悅悅埋到一起,做鬼倒是風流鬼,可在學校就說不清。而腳下的地麵,情況也更加糟糕,雖然鋪了塑料地板革,可能是下麵的水泥碎成了沙石,走在上麵沙沙地響,好像走在戈壁灘。東學潮想抱怨為什麽租這樣的地方,但見胡悅悅早已一臉羞愧,隻好改口說:“這破地方,一天都不能住了,明天就搬家。這哪裏是住房,簡直是賭命。我這麽高雅的寶貝,住在這麽危險簡陋的地方,讓惡心的臭蟲叮咬,我的心都碎了,今晚我都不想讓你睡在這裏。”眼淚一下流了出來,胡悅悅動情地撲上去,摟住東學潮的脖子,閉眼伸嘴讓他親。親一下,她又立即鬆開,很愉快地說:“我留了校,一切苦難就都過去了。明天我就租個好房子,現在咱們吃飯吧。”

東學潮想上廁所,環視一遍屋子也沒有衛生間。問廁所在哪裏,胡悅悅說:“在樓下,樓下有一個公廁。”

沒有衛生間,晚上她怎麽上廁所。穿好衣服出去上公廁?遇到內急怎麽辦?那年早上起床,不知怎麽突然就憋不住了,但萬蘭卻正坐在馬桶上,本想再忍忍,結果突然拉到了褲襠裏。家裏有廁所都這樣,下樓再跑一段路上廁所可想而知,如果遇上流氓壞蛋,事情更加不可想象。東學潮估計胡悅悅應該有一個尿盆,就像老家爺爺曾經有一個尿壺。東學潮揭起垂下來的床單,床下麵有兩個臉盆,估計破一點的那個就是尿盆。好可憐的寶貝,這麽美麗的女孩卻要端一個尿盆,真的是太掉價了!東學潮的心一下軟化成一灘溫水,愛惜愛憐也像噴泉一樣按捺不住往上冒:這輩子拚死拚活,也再不讓她受苦,一點點苦都不讓受。要讓她天天都享福,天天都快樂,要什麽,就滿足什麽,要抱著,就把她摟在懷裏,要躺著,就把她放在胸口。

東學潮去廁所時,胡悅悅將他拉了回來,說有個尿罐,將蓋子擰住,一點都不臭。胡悅悅漲紅臉從床下拿出一個大口的罐子,感覺是超市盛堅果的那種透明塑料罐,尿了尿,別人還以為提了一罐花生油。東學潮卻怎麽也尿不出來,使了勁,感覺又要大便。隻好生氣地將罐子放下。

自己原來住的房子空著,房子雖然有點舊,但許多舊東西都沒搬,家具用品基本俱全。可悅悅住進去也麻煩,怎麽向白玉婷解釋,白玉婷當然會吃醋,當然會鬧出麻煩。隻能給她租一套全新的,至少是兩室一廳一衛。等過幾年有能力,幹脆就給她買一套。

錢還是有點緊張。前不久剛把借妹妹的錢還掉,工資基本都還了房貸,說起來是院長名教授,竟然沒有一點存款。而胡悅悅又是這樣一種情況,租一套好點的房,每月至少要兩三千塊,這筆錢都得他來扛,如果再買點衣物飾物,擔子也不輕。東學潮在心裏歎一聲,感覺自己突然走了桃花運,好女人紮堆往出冒,連過去恨他怨他和他離婚的女人,也一下變得好起來,不但不再怨恨他,還把他當成了救星,當成了情深義重的好男人。但好女人卻遠比桃花運現實而沉重,挑在肩上,不僅僅是重量,還有沉甸甸的責任。在重擔和責任麵前,感覺他的能力和本領越來越顯不足,特別是經濟的壓力,感覺擔子沉重得無法伸腰。但他還是想當好男人,更不能無情無義占女人的便宜。東學潮再在心裏歎一聲。做好男人就好男人吧,好男人難得,自己拚命努力,不也就是為了當一個好男人嗎?既然命運如此,隻能聽天由命吧。東學潮突然又有點心潮影湃,感覺自己確實高大偉岸,這麽多好女人也真有眼力,他這輩子,也真是沒白活,也越活越有了味道。

老徐主要經營推銷教學科研儀器,和學院做生意已經有幾年,生態模擬項目的許多儀器設備都是他提供的,人也算誠實守信,幾次合作都很順利愉快。他買房子時,徐老板說他有幾套房子,要送他一套,他拒絕了,然後徐老板又要便宜賣給他,他也拒絕了。他再窮困,也是知識分子,也有能力靠自己的本事掙錢過好日子,不但不會貪汙受賄,不明不白的錢,也決不接受。但問問徐老板房子能不能租用一下,租金便宜一點,或者租金過後有了錢總付,總還是可以的。反複想,覺得這倒是個好辦法。過幾年,他就會緩過氣來,錢也會越來越多,到時,所有的這些問題,就都不再是問題。東學潮的情緒又愉快起來,尿憋的感覺也強烈起來,重新拿起尿罐,很快就尿了出來。

第二天一上班,東學潮就給徐老板打電話。剛說清要租房,徐老板立即問給什麽人租。東學潮說給學生租時,老板笑了問是男生還是女生。東學潮不想告訴他,反感地說問這麽多幹什麽。徐老板說:“我主要是考慮安全,我有幾處房,如果是女生,就得住得高一點,安全環境要好一些。”東學潮說:“那就安全一點吧。”

要掛電話時,徐老板提出請客,到飯店聚一聚,喝幾杯酒說一說話。徐老板說:“咱們好長時間也沒見麵了,我最近剛好閑著沒事悶得難受,我還想聽聽教授您的教誨。每次和您談話,簡直就是聽天神的旨喻,茅塞頓開,受益終身,真不愧是名教授。我能認識您這樣的大教授,真是三生有幸。我還想聽聽教授您的指點,還想請教授您再講講人生哲學。現在做生意,沒有知識不行,沒有智慧更不行。別人有錢有時間到北大總裁班深造,我現在還不行,就希望您不吝賜教,把您的智慧再給我無私地傳授一點。我發了財,肯定不忘您的恩情。”

東學潮知道徐老板在拍馬屁,但心裏還是舒服。徐老板能認識到知識的重要性,能自覺主動學習,確實是聰明的生意人,也算作是儒商。和這樣的生意人打交道,情投意合,也不會吃虧。最近學院建立重點實驗室要購一些儀器設備,總價批下來六百二十萬,正好和徐老板談談,如果差不多,當然可以再一次合作。東學潮答應去吃飯,徐老板特別愉快地說:“那就說定了,今晚六點鍾,在皇宮大酒店見,到時我給你打電話。到時你也把學生領上,一起吃頓飯,同時我也帶她親自去看看房子,如果不滿意,再換一套。”

掛了電話,東學潮又打通胡悅悅的手機。他要給她個驚喜,到時房子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讓她還以為是一個童話世界。東學潮說:“剛才一個老板打來電話,要我們去吃飯,你下午五點四十到辦公樓下,在我的車前等我。”

六點準時趕到,徐老板已經等在那裏。包廂很大,桌子也能坐十幾個人,但隻有他們三個人吃,顯得空**寬敞。徐老板說:“咱們幹脆坐小桌子,就坐在沙發上吃。”

—圈沙發中間有張小方桌,大概是喝茶和玩牌用的。三人坐過去,感覺緊湊也親切。點菜時,東學潮嘴上說少點一點,也不要浪費,內心卻強烈地想讓胡悅悅吃好,吃一些她從來沒吃過的,也顯示一下他的權威和能力。這樣的菜隻能讓徐老板自己來點。徐老板一連點了幾樣常見的普通菜,東學潮終於憋不住了,說:“今天的菜要少而精,不要浪費。隻點那些家裏做不了的,家裏能做的,咱們家裏吃,沒必要來這裏花費。”

吃稀罕的東西隻能是海產品了,那些珍稀動物吃了犯法,東學潮這樣的教授也不會吃。徐老板能夠感覺出來,東教授和這位女子的關係不是一般,雖然東教授說胡悅悅是他的學生,但怎麽判斷,也不是一般的學生,來吃飯,也是給她吃。男人的心,就是給女人長的,女人吃好了,女人感到有麵子了,男人當然就滿意有麵子。而且這位女子,也是能管得住男人的女子,也是能讓男人神魂顛倒的女子。徐老板很愉快地點了鮑魚遼參魚翅,見東學潮不反對,徐老板將菜譜遞給胡悅悅,說:“你喜歡吃哪個就點哪個,不要看價錢。錢是什麽,錢就是紙,錢也是咱們的奴才,有奴才咱就得用,就得使喚。不用不使喚,那就沒有用。”

胡悅悅急忙推辭,臉上露出滿臉的羞澀。東學潮急忙接過菜譜,點了木瓜百合等幾樣清淡女孩子喜歡吃的。

胡悅悅說喝葡萄酒,就要了一瓶法國白葡萄酒。喝一杯酒後,徐老板拿出一串鑰匙,放在東學潮麵前,然後掏出房產證,也壓到鑰匙上,說:“都給你,如果需要辦過戶手續,明天咱們一起去辦。”

拿了房本那就是受賄。東學潮立即說不,他堅定了說隻是租,租金明年總付,房本不要,更不要什麽過戶。

徐老板還要解釋,東學潮急忙起身,將房本裝入徐老板的包裏,說:“我們這些年合作很愉快,你如果這麽亂來,咱們也不好再合作了。”

徐老板也站起來,恭恭敬敬誇讚東學潮的人品,清廉正直高尚一類的詞都說完,然後給東學潮深深鞠一躬,又很過意不去說:“你什麽都不要,我不知怎麽來報答你,每次我都心裏很愧疚,隻能在心裏默默地希望好人一切都好。但我今年的生意不是太好,日子也有點艱難,還得教授您幫個忙接濟一下。聽說你們要進一批儀器設備,我想把這宗生意攬下來,至於質量,您先用,不好隨時退貨,而價錢,我隻掙點批零差價。”

購買儀器設備的事前幾天才決定,徐老板竟然知道了。東學潮問怎麽知道的,徐老板笑了說:“東教授是知識分子,當然不了解我們這些商人。我們經商,和你們搞研究也差不多,天天都得動腦筋想辦法,天天也得搜集情報資料。你們學校計劃處和資產處的處長我都熟悉,計劃出來,我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也不是我一個人,我的競爭對手,差不多也知道,要不然怎麽會競爭激烈。”

雖然是情理之中,但東學潮還是吃驚,感慨最多的是哪一行也不容易,那一行也有傑出的精英。做生意尚且如此科學精密,搞科研更得用點心思,甚至也要有一套特別的方法。東學潮再細看徐老板,長相也透著精明強幹,這樣的人你不和他做生意也難,你不讓他成功也不可能。那就盡力合作吧,雖然學校還要公開招標,還有資產、財務、審計、紀檢等部門參與,但他是設備使用者,要什麽設備什麽型號都由他來決定,決定權還是在他的手裏,而且他和中校長關係也不一般,別人也得讓他三分。東學潮很有把握地說:“那你就做好準備吧,等我們把設備考察好定下來,就公開招標。”

吃過飯,徐老板帶東學潮和胡悅悅看房。將門打開,還能聞到裝修的油漆味。徐老板說:“裝修好已經兩三年了,一直沒管它,今天正好派上用處。”

房子是兩室一廳那種,麵積大概八九十平米,裝修得比較講究,如果賣,大概得一百萬左右。如果以後有了錢,就給胡悅悅買下來。

徐老板說:“這房周邊商場菜場學校幼兒園都有,住起來還算方便,你們就放心住吧,住多少年都行,也不要說什麽租金,我還沒窮到吃租金的地步。我少娛樂一回,就是幾年的租金。就在這棟樓,我還有一套房,也一直空放著。”

徐老板是有實力的老板,資產上億元,開的車也近百萬,會買這麽一般的房子,感覺就是送人的,而且這樣的房子送胡悅悅這樣的人,再合適不過了。胡悅悅住在這裏,他不僅放心,這裏也會成為他的又一個家。東學潮心裏發癢,但感覺還是決不能白住,更不能白要。胡悅悅去細看廚房時,東學潮小聲對徐老板說:“咱們還是說說租金吧,我現在還是個窮教書的,租金你得讓著點,每月就按一千算,到時我來給你付。”

徐老板說:“您再談錢就俗了,朋友之間,誰能沒困難,誰不需要誰,交朋友,就是互相幫助的。我剛好有這麽點能力,你再讓我幹別的,我就是有一百個心,也辦不到。”

胡悅悅是興奮的,情不自禁開始計劃哪裏放床哪裏放櫃子。但買家具的錢從哪裏來。胡悅悅的臉色一下黯淡下來,一下變得沉默寡言,人也由快樂的小鳥變成了沉默的羔羊。徐老板看眼胡悅悅,然後從包裏拿出兩捆錢,說:“我本來早想買點家具,但一直沒空去買,現在正好,找著幫忙的人了。你給我個卡號,我明天給你打點錢,你去給我買點家具。我相信年輕人有眼力,買的東西肯定錯不了。”

見東學潮欲言又止想拒絕,徐老板急忙說:“租房本來應該帶家具。家具我來買,一切都算我的,隻是麻煩一下你們。”

也有道理,一切還是人家的。東學潮隻好無奈地將要說的話咽回到肚裏,心裏卻一大堆疙瘩在滾動,一大堆感慨在發酵。還是當老板好啊,掙錢容易輕鬆自由,哪裏像自己,整天努力拚命,像套在磨上的驢,不停地往前掙紮,卻仍然在原地打轉。

趁東學潮上衛生間,徐老板悄悄將房本塞給胡悅悅,說:“不要告訴東教授,拿上房本,你住著也踏實,回去把你的卡號發到我的手機上,我先給你打五萬塊錢,不夠再給我打電話。”

胡悅悅什麽也不說,滿臉通紅地點頭,悄悄將房本塞到自己的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