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吃吃吃

傅縈連著兩日沒去上院昏省,就隻忙著品菜。

果然高手在民間,新來的廚子手藝一流,原料雖普通,菜色卻不重樣兒,午膳的“手撕包菜”香辣爽口,晚膳的“羅漢齋”到這會兒她還在回味。

傅縈躺在葡萄架下的醉翁椅上,悠哉的搖著繡小白貓的紈扇,晚風徐來,挽在臂彎的水綠素紗飄**,越過垂落的葡萄葉子,能瞧見天邊晚霞絢爛的像是打翻了午膳吃的那碗番柿子蛋湯……

好愜意的日子啊!

一旁的珍玉又打了個嗝。

“珍玉,你還沒好些?”傅縈禁不住好笑。

珍玉深吸口氣壓了壓,哭喪著臉道:“姑娘,明兒要不少預備幾個菜吧。”

她主子嘴刁,進的卻少。

再喜歡的菜她不過品一品也就罷了。吃的這麽少,偏還總嚷著要廚子預備。就連下午點心都要去問問有沒有什麽合適的素齋,自個兒又用不了幾口。

那樣美味若是倒掉也太可惜了,珍玉愛做菜,對食物是有感情的!

這兩日她覺得腰都粗了一圈!

傅縈莞爾,“就依你的,明兒早膳就罷了,午膳隻八個菜,量少一些就是了。嗯,明兒我也不品其他菜了。”

“多謝姑娘。”珍玉掩口又打了個嗝,著實覺得在主子麵前將自己撐成這樣太無理了,偏傅縈毫不在意,還就喜歡她這樣。

傅縈愜意的與珍玉研究明兒午膳吃什麽時,上院的老太太表示很心塞。

宋氏推說傅縈撞柱碰的傷又疼的厲害,走幾步路就頭暈,連晨昏定省這麽一段路都走不來。老太太礙於體麵,又擔心住在客院的“母老虎”發飆,便隻得允準免去她這些日的昏省。可好容易選好了人選,趙子瀾都住進來了,卻根本見不到正主的麵兒算是怎麽一回事?

的確,皇上給了傅縈自行擇婿的權力,但她到底是高門閨秀,不可能自己滿街上扒拉著選夫,她若實在不喜歡,有說不的權力,不過不耽誤長輩們製造機會來撮合。

誰迎娶了傅縈誰就是沐恩伯,這樣大的好處怎能落在外人家?

到底傅縈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罷了,她能見過多少世麵?趙子瀾樣貌英俊挺拔,又十分優秀,她就不信傅縈會不動心。隻要傅縈點頭事情也就好辦了。

老太太算盤打的劈啪響,但是傅縈根本不出現!

她給趙子瀾與傅縈製造見麵機會無非就是晨昏定省時,主角卻少一個,這樣下去可怎麽成事?

而那走幾步路都會頭暈的人,據說這兩日每餐要吃八個菜,閑著又要品菜,菜式還不重樣……

“輕點兒!”老太太氣不順,推了一把蹲在腳踏替她捶腿的春草。

春草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又忙爬起來撿起美人捶繼續服侍,低眉順眼的生怕觸老太太的黴頭,也做好了聽“每日一罵”的心理準備。

誰知老太太半晌沒吭聲。久到她以為這事兒已經過去了,才聽老太太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八個菜,也不怕撐死!”

東跨院中的珍玉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

悅來客棧後頭的跨院。

阿圓沏了一壺信陽毛尖,將湛清的茶湯注入白瓷蓋碗中,又恭敬的將蓋碗奉上,口中抱怨:“……依著我說您就不該將名字告訴那個錢媽媽。她分明是瞧上您想拉您做上門女婿呢!您的名姓豈能隨便與人說的?萬一惹事上身豈不麻煩?”

“你呀,亂擔心。即便她知道我叫蕭錯又如何了?咱現在還不是好生在這裏吃茶?”蕭錯白皙修長的手端起蓋碗,啜飲了一口:“也不知阿徹那邊情況如何了。”

“不是我說,阿徹那個榆木腦袋,想指望他打探什麽,夠嗆!”

“說誰呢你。”

阿圓話音方落,阿徹就推門而入。

圓溜溜的眼睛一轉,阿圓笑道:“瞧你黑著一張臉就知道毫無進展,噯!今兒怎麽樣?”

阿徹鬱悶的行過禮,便垂首自責的道:“回主子,的確如阿圓所說,今日也是毫無進展。”

蕭錯玩味一笑,輕輕放下蓋碗隨手把玩,如玉的指頭在昏黃燈光下似比白瓷還要光澤溫潤。

“說說,今兒又做什麽了?”

“今兒午膳預備了八個菜,沒過一個時辰,那邊兒又說要吃點心,又要品菜,晚膳四冷四熱一個湯……”阿徹越說臉越黑,禁不住道:“若是一整個院子裏的人共同用膳也就罷了,正常用罷了飯,那位還要不停的點菜,就是吃吃吃,我自打離開大龍寺還從未炒菜炒的胳膊酸……據說那位現在染恙在身,還是收著點呢!”

眼見著阿徹如此“委屈”,蕭錯不厚道的笑了,“她真那麽能吃啊?”

“真能吃!來外院傳話的小丫頭子那兒我特地打聽過,端過去的菜就沒見有端出來的。”

“倒也是個妙人。”

主子,請問您從哪裏看出妙了!

“她是真性情。”蕭錯眼睛精亮。

阿徹和阿圓對視了一眼,主子看問題真獨到……

一想到自己做廚子的日子還不知要多久,阿徹就覺得生活好艱難。

次日晌午,宋氏吩咐人去外院將食盒提了回來,八個菜陸續擺上桌,見傅薏與傅縈都來了,宋氏便道:“咱們再稍等一會兒,我已讓人去外院請你外祖父他們來吃飯了。”

“也好。如今咱們家裏也沒什麽事兒,外祖父他們也是擱下了家裏,表哥表嫂們雖然打理著到底沒經驗。”傅縈笑道:“外祖母他們說幾時啟程了嗎?”

宋氏搖頭:“還沒呢。不過八興村又不遠,來回也容易。我是想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多留些日子。至於你兩位舅母自然要與舅舅回去的。”

“那樣也好。”有廖氏在,整個傅家內宅裏都消停了不少,“若能叫外祖母常住才好呢。”

“夫人。”瑞月在廊下回話:“老太太來了!”

眾人都是一怔。

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老太太登門是在蔣嬤嬤吃了涼糕後,這會子她又來做什麽的?

“縈縈,要不你去躺著?”

“不用。這會兒也來不及。隻怕老太太這次不是自個兒來,還帶了要緊的人呢。”

傅縈、傅薏和俞姨娘隨著宋氏到門前去迎。

果真卻如傅縈所料,老太太身邊跟著蔣嬤嬤和春草,後頭還跟著趙子瀾和趙流芳。

趙子瀾今日一身淺綠直裰,襯得身姿挺拔如勁竹,端正的麵容上並無表情,許也是進了別人家內宅來不大習慣,這會兒雖踏入了東跨院,卻也規矩的垂眸斂目。

趙流芳就自在許多,挽著老太太的手臂,身上的銀白錦緞小襖與老太太身上的寶藍襖子呼應著,光澤灼目。

“娘,您怎麽來了?”宋氏上前行禮,問的是老太太,看的卻是趙子瀾。

趙子瀾垂眸,略有些拘謹,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無辜。

老太太卻有些惱,但想著今日來的目的,仍舊是笑著道:“原也不打算打擾七丫頭養病的。可她表哥和表姐聽說她身子不爽,還特地從我們趙家取了人參和血燕窩來,特地要給七丫頭補身子的。這不,我也是念著他們一份心,索性就一道來了。怎麽,老大媳婦是怪我了?”

“媳婦哪兒敢。”宋氏笑著,虛扶著老太太上了丹墀,到了花廳。

一進門,就有一股子飯香撲鼻。

老太太一看側廳那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氣的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下人誠沒欺她,果然是八個菜!

那小蹄子麵色又紅潤的很,根本就是為了不去給她請安在裝病!

宋氏見老太太盯著那一桌子飯菜,又不好不理會,隻得道:“娘還沒用午膳呢吧?若不介意,就一同用點兒?”

老太太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金童玉女”好生親近,自然不會放棄用飯的機會,欣然點頭了。

宋氏回頭吩咐瑞月:“你快去外院告訴那廚子先別回去,再照著這樣子添八個菜來,再拿銀子順道給采買的管事。”

瑞月行禮道是,退了下去。

老太太這廂已經端坐在首位。

傅薏、傅縈、趙流芳和趙子瀾四人就分別站在兩側。

宋氏瞧了瞧,先笑著讓女孩子們都先坐下,安排人抬屏風擺桌子,將趙子瀾安排在了屏風另一側,給老太太解釋道:“……原本請了我爹娘哥嫂來用飯的。既然娘帶了瀾哥兒來,恰好稍後與我父兄同席,咱們女眷們在這邊,也不算越了規矩。”

老太太傻眼。

那個老潑婦也要來用飯?!看到廖氏,她還能吃得下去飯麽。

原本這幾個人擠一張桌子倒是說得過去。如今隔著一道屏風,她還怎麽讓七丫頭瞧見趙子瀾的俊臉?

老太太鬱悶不已,可宋氏說的合情合理,也隻能點頭。心裏指望趙子瀾爭氣點兒,隔著屏風也好生表現。

瑞月去外院通知阿徹加菜的同時,老太太親自蒞臨東跨院的消息已不脛而走。

二房與三房同時得了信兒,都有些慌了。妯娌二人雖未見麵也沒商量,但想的卻是一樣的——老太太不會是想開了,站到長房的陣營去了吧?畢竟對於她老人家來說,與長房結盟照樣有人奉養,也沒壞處。

二嬸和三嬸飯都沒吃完,就各自丟下碗筷往東跨院先後趕來。

等到了前廳瞧見趙子瀾也在,二人才都恍然,同時鬆了口氣。

宋氏見這二位也來了,生怕菜不夠,又叫了小丫頭:“你快去外院告訴廚子,就說今兒辛苦他些,再加八個菜,回頭我定重賞他。”

外院得了吩咐的阿徹差點扔了炒菜鍋,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