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二百七十九章溘逝

傅縈沒想到宋氏會勸說她這些。她本以為宋氏會心裏隻想著她,不講道理的怪蕭錯的。

見傅縈呆呆的模樣,宋氏好笑又歎息的拉著女兒的手道:“王爺對你一心一意的好,你便不能總是欺負人家,要知道人與人之間是該相互尊重的,他既然這般愛護你,你也該愛護他才是。夫妻之間雖是妻從夫,可是某一種程度上男子也需要得到妻子的維護,而不是一味的隻知索取。”

“娘,女兒知道了。”

“你呀,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娘就是說破了嘴皮子也是不放心的。咱們家現在散了,娘又與你隔著個國家,娘整天都擔心東盛萬一與大周不交好,萬一哪一日打了起來怎麽辦?一旦那樣,娘可怎麽護著你?就算無憂對你再好,娘也擔心啊,畢竟紅顏易老,人事易變……”

這是作為母親的憂慮,一心隻為了孩子的未來考慮,其實她說的這些何嚐不是傅縈擔心的?她最擔心的是將來若大周強大,周帝真有一統天下的心思,會讓蕭錯去為他打下東盛。

就算是皇命難違,那樣的局麵也是她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

但是她不能將自己的憂慮再加諸給宋氏。

“娘,您過慮了,我與阿錯不會的,我們畢竟是年少相識, 而且也並非任何人強迫我們在一起的,感情自然不比尋常夫妻。”雖然她不得不承認蕭錯的臉會給她惹一輩子的桃花……

“娘現在唯一欣慰的就是你得了這門好親事,你四姐也一樣嫁了好人家。否則娘可真是要憋悶死了。”

傅縈見宋氏麵色稍霽,也不敢再提那些令她難過的事,就挽著宋氏的手臂道:“我讓人預備一些東西,您與外祖母帶回去給家裏的人,阿錯有兩方好硯,也必定帶回去給外祖父,外祖父一定喜歡。”

“無憂也喜歡那些,你別拿他的東西,你外祖父也不缺那些……”宋氏知道蕭錯是個文武全才,當年匿名參加過大周科舉且還入了殿試的。十幾歲的孩子就有那等文武才能。著實令她喜愛的很,她可不願意委屈了賢婿。

傅縈笑道:“要是阿錯聽您這麽說必定要歡喜了。”

“可不是嗎,到底是嶽母心疼我。”蕭錯扶著廖氏進門來,笑著道:“不過的確是預備了幾方好硯。還有一些進貢的金絲雪花箋等文房用品想請嶽母幫忙捎帶過去。回頭我多安排人護送您們回去。可不能拒絕我的一番好意。”

蕭錯說的輕鬆,什麽文房四寶之類,可他若要送東西必定價值不菲。宋氏和廖氏都不願意沾這個光。連忙推辭。蕭錯卻不依,央求了片刻才讓他們應下了。

傅縈於蕭錯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就告辭了。

到了院門前,蕭錯道:“我先去外院安排一下,約莫要晚一些回來。”

傅縈知道他是要去安排護送之人,且有些東西沒有預備齊全的也要預備,便點頭目送蕭錯離開後,在門前猶豫了片刻,才上了轎子回了內宅。

她其實很想多膩在宋氏和廖氏身邊一陣,多守一會兒是一會兒。

可是她料定宋氏和廖氏必定還有話要商議,保不齊說道難過之處,她在場還會引得人抱頭大哭,還不如避開這個時間來的好。

隻是一想到傅敏初到現在還不知怎麽樣了,傅縈就覺得心裏像是被壓了個秤砣,墜的她吃不下喝不下,隻躺在臨窗的軟榻上摟著糖球發呆。

糖球睡著了,還輕輕打著呼嚕。兩隻毛茸茸的前爪抱著傅縈的手,小肚皮隨著呼吸起伏。

傅縈則是枕著手臂望著窗扇胡思亂想,一時間記憶飄回到她結束了貓生初做傅縈的那天,若無傅敏初幫襯,說不定當日她就已經被抬到趙家給趙子海做了填房。

畢竟她自認不是什麽機智敏銳的人,剛恢複神智人都還是蒙的,情況都弄不清楚,傅敏初要是不幫忙說句話,她還能有什麽辦法?無非就是靠宋氏的武力值罷了。

人有生老病死,傅敏初又生來病弱,其實早在傅家時大家都是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的。

可是明明一直都有驚無險,她早已經覺得她不會有事了,還忽然冒出這一遭。

或許應該想法子在安排名醫去給傅敏初看看,做妹妹的盡努力也是好的。

不知何時,屋內已經掌了燈。暮色降臨,雖是八月的天氣,晚風也有些涼了,珍玉輕手輕腳將薄毯為她蓋上。

傅縈動了動,並未回頭道:“什麽時辰了?”

“是奴婢吵醒您了?”珍玉道:“已快到戌時了,王妃既醒了奴婢就吩咐他們擺膳?”

原來她竟不知不覺的躺了這麽久,因背對著人,婢女們還以為她睡著了。

傅縈搖搖頭道:“等王爺回來再說吧。”

“這個時辰了,王爺許在書房用過了呢?王妃不要慢待了自己才好啊。”珍玉斟酌著言辭,道:“武略侯夫人他們要回國去也是必然的,您若想念了,往後還可以接他們來,或者請王爺帶您去看看,王爺那麽疼您,一定會應允的。”

傅縈起身,珍玉便將柔軟的引枕墊在她背後,糖球也醒了,迷糊了一陣就輕巧的跳下地,往外頭去了。

傅縈擁著薄毯發了會呆,才道:“也不覺得餓,等會王爺回來一起用點,他若是吃過了我再自己吃。”

珍玉也不知該如何去勸她了。

正當這時,外頭卻傳來綠竹的說話聲:“王妃,才剛廚娘預備了您最愛吃的山楂糕,您要不要用一些?”

山楂糕?!許是傅翎有消息傳來了。

廚娘是半個月前來的,一次聯絡之後便知道是傅翎的人。專門留下來跟她傳信用的。每次一送山楂糕,裏頭必然藏了消息,她若是專門點名要吃山楂糕,也是一個要與傅翎聯絡的暗號。

傅縈與珍玉對視了一眼。珍玉便會意的去端點心。這件事她自己做不來,珍玉是知道的,且她也信得過珍玉的人品。

晶瑩剔透的山楂糕放在白瓷小碟中,看起來煞是好看。量不多,隻有五塊,所以她輕而易舉的就挑中了其中藏了字條的,將塞在裏頭的字條飛快的展開來。裏頭隻有一行字。一看之下,傅縈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眼淚湧出,紙條也飄落在地上。

珍玉忙撿了起來。上頭寫著:

——東盛三十八年七月十七亥初。五郎溘逝。妻大慟,自縊捐生。

手一抖,珍玉險些拿不住字條。

五少爺去了。五奶奶竟生死相隨。

這才不過四個月,就天人永隔了!

“不對啊,我離開東盛時五堂嫂才有了身孕,沒道理這樣……”傅縈忽然想起方才宋氏說的——

“隻希望天可憐見,讓他逃過這一劫去。否則你五嫂也太可憐了,年輕輕的還未留個子嗣就……”

五堂嫂應當是小產了,隻是這消息母親他們來了並沒告訴她。

丈夫去世,孩子小產,五堂嫂受不住打擊投繯……

這其中,或許還有老太太那個老刁婦也沒起好作用吧?

與她同輩的,便隻餘下個傅放初了。

傅縈將臉埋在掌中,禁不住嗚咽出聲。

蕭錯剛進門,正聽到傅縈的哭聲,當即唬了一跳,慌忙飛身到了側廳。

“縈縈,你怎麽了?”

珍玉嚇得一抖,忙將字條團了攥在掌中。

蕭錯也來不及注意周圍,先是挨著她坐下,一把就將傅縈抱坐在自己腿上。

見她淚眼婆娑的模樣,心都像要被揉碎了一般:“傻丫頭,到底怎麽了?你別哭,有事兒告訴我,我來幫你想法子啊。”

若無人安慰也便罷了,可是見了蕭錯,殘留的幾分堅強也土崩瓦解,可是她不想讓蕭錯知道她與傅翎有聯絡的事。他若知道,必然不許她去了解外界那麽多糟心的消息,是以無法說出傅敏初夫婦的事。

她不說,蕭錯就隻能猜。

“嶽母和外祖母要回去了,你想加的時候我可以想法子帶你回去啊。也可以請旨借他們來。若是將來時局不那麽緊張了,咱們就是回去小住也是可以的啊。”

傅縈原本就在為了宋氏和廖氏要回去的事難過。畢竟她是和親公主的身份,想回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要請旨也要看情況,而且其中複雜不是簡單就辦得成的。

就算身邊有蕭錯在,且蕭錯對她如珠如寶,到底在陌生的國都,麵對充滿惡意的人,她還是會害怕無助。如今蕭錯提起這個,再加之對傅敏初的心疼,傅縈傷心之下眼淚越發的收不住。

蕭錯越發的手足無措。從沒見過她哭的這麽傷心。就像在外頭受了委屈的孩子。讓她這麽難過,到底是他沒有做好,是他對不住她。

“別哭了,不論你想要什麽我都幫你搬到,隻要你開口,你身子才好一些,不要哭壞了身子,好不好?”蕭錯吻他的額頭,又吻她的臉頰,觸到鹹澀的眼淚,便用袖子笨拙的替她沾去淚濕。

傅縈閉了閉眼,雖然隻要一想起傅敏初就覺得心痛不已,可再不能這樣哭下去,反倒惹了蕭錯擔憂。

她強忍著收了淚意,從懷中拿了帕子擦了泣淚。

珍玉這會子已經將字條悄悄地銷毀了,又打了水沾濕了帕子遞過來。

“王妃擦把臉吧。”

傅縈伸手要接,蕭錯先了她一步,拿了帕子為她仔細的擦了臉,看著她哭的紅腫的眼睛和捏紅的鼻頭,那模樣就像個乖巧的小貓似的,叫他忍不住心疼的歎息。

“小笨蛋,哭過了好受了一些?”

“嗯。”傅縈雙手摟住了他健瘦的腰身,賴在他懷裏不想起來。

蕭錯憐惜的歎了口氣。到底隻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罷了,背井離鄉的,到了大周的四個月來又發生了這麽多事,就算再強韌的人也會覺得有壓力。

這樣想著,她能夠哭出來,蕭錯反而覺得放心了。總比當日小產後她一直鬱鬱寡歡憂心忡忡的強得多。

珍玉還惦念著傅縈沒吃晚飯,便問:“王爺,奴婢現在去擺飯?”

蕭錯一愣,看向懷中之人:“你還沒用晚膳?”

傅縈點頭。

蕭錯忙吩咐珍玉去吩咐人擺膳。

他才剛在外院和徐先生一同吃了,早知如此就該回來陪著她才對。

傅縈漱了口,味同嚼蠟的隨便吃了幾口便作罷,看的蕭錯直皺眉,索性強製性喂她。

平日裏傅縈定會配合的,今日心情實在低落,就隻搖頭,用被淚水洗過的腫眼泡看著他。

蕭錯就是鐵石心腸,也要被心疼感揉碎成粉末,隻想哄她開心就好。

“好吧,先不吃,咱們先歇著吧,我吩咐小廚房隨時預備著,什麽時候餓了咱們再吃,好不好?”

傅縈點頭。

二人洗漱過,便早早的躺下了。

傅縈枕著蕭錯的肩膀,一手搭再他腰上,安靜的像是換了一個人。

蕭錯隻想著她必然還是不想離開宋氏和廖氏,要不想法子請旨將他們都接過來?

但是與東盛如何交涉卻是個難題,東盛應該也希望手中有個“人質”能夠牽製著他們吧。若是與傅縈相關的人都被放走,傅縈與東盛的維係可就隻剩下薄弱的公主之封了。

想必東盛皇帝也不會覺得這一層維係會有多堅固。

但是若不能時而團聚,他擔心傅縈長久下去會憂思成疾。

他們要想去東盛常住,也是不可能的,莫說現在他手握兵權,就是沒有兵權之時,皇兄也不會放他的。

越想就越是覺得兩難,蕭錯根本想不到可以兩全的辦法。

“阿錯。”傅縈的聲音溫軟沙啞。

蕭錯回過神,忙應了一聲:“怎麽了?”

“你說咱們能永遠這麽好下去嗎?”

“傻丫頭。”蕭錯翻身與她相對側躺枕上,彼此呼吸交融:“難道你不信我?”

傅縈搖搖頭,“不是,隻是世事難料,我不知道將來是不是會有什麽變故,讓你必須要放下我。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不會有那種變故的,我也不會允許這種變故出現。你放下一萬個心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