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膝蓋中箭

宋氏說罷和善笑望著三嬸,還遞過去個“你懂的”的眼神。

這樣的好處就砸到她頭上?!

幸福來的太快,三嬸一時還有些發蒙。

都是管理中饋庶務,權柄分散和集中權力比起來,後者更能叫她心動。再說她早就看不慣老|二家那個故作清高的榆木腦子,這樣的豬隊友隻會拖她後腿好麽!

如今,宋氏拋出個橄欖枝,雖是與老太太之間各退一步的權衡之法,說不定還是緩兵之計,卻對三房有利!

三嬸喜上眉梢,圓臉上堆出個“我懂你也懂”的笑容回應宋氏。

二嬸看著二人之間的眼神交流,依舊高傲的揚著下巴,隻是心中已將不知何時偷背她去賄賂了宋氏的三嬸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就不信,老太太那樣雁過拔毛的性子,會舍得將權力移交給三房!

果然,老太太誠不負三嬸希望,“不成,這事兒不妥!我不答應!”

慌亂的是對方,宋氏反更沉穩了,笑著道:“娘是不答應讓三弟妹來管家,決定將對牌交還給媳婦了?也對,這家業也是老爺生前攢下的,早前在老家爹娘分家時,我們可是一分銀子都沒要,連當年存在娘那裏的銀子也都分給二弟和三弟了,現在娘深明大義,能答應將對牌交給我,也是您明事理。”

“娘!”三嬸焦急,這老不死,要鬧哪樣?

老太太臉上漲紅,想不到一向都好拿捏的宋氏會變成現在這樣油鹽不進。

的確,當初分家長子不但沒分到,還搭進去不少。

可這根她姓宋的什麽相幹?

她兒子戰死得了的賞賜,憑什麽叫宋氏來管?

老太太急道:“我可沒這麽說!”

“哦,那就是允準讓三弟妹管家?”

宋氏笑望著三嬸:“娘既然答允了,你就偏勞了。咱們妯娌回頭好生清點一下家中財物,記錄在冊也好日後對賬。三弟妹以後該采買的采買,日子還得照常過下去不是?”

“大嫂說的是。我未出閣時也曾幫家父管過賬,家母更教導了許多中饋庶務之事,這些事兒難不住我。”三嬸興高采烈的道。

“三弟妹有才華,我素來是知道的。”

……

眼看宋氏與三嬸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老太太氣了個倒仰。

她啥時答應了!這倆小妖精早就商量好了吧?商量好了吧?

老太太捂著胸口又哭起來:“造孽啊!我說話你們都當耳旁風,都恨不能氣死我!”

見老太太又哭了,二嬸先去勸說,一旁的六姑娘傅芸也拿了帕子為老太太拭淚。

正哭著,正屋門簾一挑,老太爺皺著眉走了進來。

老太爺傅東恒小趙氏兩歲,今年五十八,生的高瘦身量,穿了身深藍色的短褐,皮膚黝黑,粗糙雙手負在背後,雖多年務農又做木匠風吹日曬,歲月無情的在他臉上留下了風霜,可依舊看得出年輕時的幾分風采。

傅家男兒生的都好。

老太爺若沒有這張俊俏的臉,當年也不會以一個孤兒的身份求娶到小戶商賈家的小姐。

“爹。”

“祖父。”

眾人行禮問候。

老太爺點點頭,就問:“才進院門就聽你嚎,又怎麽了?”

“你不問問宋氏和曹氏是怎麽戳我心窩子!我這做婆母的連媳婦的主都做不了,我還有什麽臉!”見了老太爺,老太太哭的更凶。

老太爺擰眉,問一旁眾人發生什麽。三嬸與二嬸就你一言我一語的簡略說了。

老太爺聽罷,拍板道:“就依老大媳婦說的,老三媳婦先管著吧。”

“啥?!”老太太眼淚掛在眼角,驚愕的望著老太爺,似不敢相信他竟然向著別人說話。

二嬸不悅的抿唇。

三嬸則是笑道:“是,爹。”

“天不早了,都散了吧。”

“是。”

眾人就紛紛退出了上房。

才下台階,六姑娘傅芸便扶著二嬸氣衝衝快步走了。

三嬸則是帶著嫡女傅蕊和庶女傅茜,與宋氏又閑聊幾句,才回了西小跨院。

老太太這會兒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也不見老太爺說話,氣的反而不哭了,罵道:“你胳膊往外拐,那老三媳婦自個兒管家,還不都讓她倒騰娘家去了?”

老太爺悶悶的說了句:“你以為都像你啊。”

“你這是怪我呢!別忘了當初我是怎麽嫁給你,跟你過了多少苦日子!”

她剛出閣時,趙家的確還算富裕,可後來卻敗落了,多年來一直靠她明著暗著幫襯娘家,直到長子漸漸的發達起來,也連帶著趙家漸入佳境。

老太爺不抬頭,看著雙手粗糙的繭子,緩聲道:“你也輕點作。老大媳婦若是真豁出去一狀告到皇上那,你能討什麽好?到底是一家子,不論是你去衙門告了她,還是她去皇上那告了你,都是兩敗俱傷。”

說著起身就往內室裏去,“累了,睡了。”

“你……”

老太太被噎的說不出話,半晌才不服的嘟囔:“總不能看著咱傅家的銀子錢都被倒騰走!我兒難道都白死了?”說著又抹起了淚。

……

東跨院正屋已經掌燈。

傅縈摟著宋氏的脖子愛嬌的誇讚:“到底是娘機智。這一招以退為進果然妙極。”

傅薏想了想,也道:“將對牌要回來,那些個人的仇恨就都在咱身上。如今卻不是了。好歹還拉了三嬸兒一個同盟。”

“而且這一下成功的瓦解了二嬸與三嬸之間的關係,讓老太太對三嬸也產生了懷疑。與對付團結一致的三個人相比,離間瓦解逐個擊破才是上策。”傅縈道。

宋氏點頭:“也是你才剛提醒了我。對牌在三房手中,咱就可以隻等享清福,若是我管家,你們祖母保不齊怎麽挑我的錯,現在生活上她若有什麽不滿,就盡管去問三房罷了。”

幾人又說了會話,就各自去歇下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大早,才剛用罷了早飯,三嬸就吩咐了身邊的婢女來回宋氏:“大太太,三太太已經命人找了牙婆,打算采買些人進來,今日下午人就能進府裏來,到時候就先來給您挑。待會兒婆子先開了庫房將桌椅搬來先給您用著。”

宋氏笑著點頭,打發那婢女去了。

傅縈慵懶的靠著廊下的醉翁椅,搖著她心愛的繡了小白貓的紈扇閑適的道:“瞧瞧,這好處就來了。都不必咱們去爭,三嬸自然會考慮咱們這裏。”

“是啊,就你鬼機靈。”宋氏點她額頭。

不多時,果真有下人來,不但將家具物什布置好,就連坐褥涼席,珠簾窗紗都換上了嶄新的。雖都是素色,可打理之後,屋內大有煥然一新之感。

午飯後,宮裏就來了人。

傅縈在眾堂姊妹豔羨之下,與宋氏上了馬車,隨著內侍一路進了宮。

這一次卻沒如昨日去坤寧宮那般被請到茶水間吃茶。而是直接被帶到養心殿外鋪設黑色大理石的廊下。

宋氏與傅縈依昨日許華姑姑教導的規矩,在廊下端正跪下行禮,等候皇帝召見。

大太監蘇雲權斜睨二人一眼,便進去回了話。

不多時,蘇雲權出來,隻道:“皇上日理萬機,正忙著,你二人稍候。”

“是。”宋氏與傅縈垂首。未得傳召不能入內,未經允準也不敢起身,就隻得跪在廊下。

誰知,這一跪跪了兩個時辰,他們母女也未得召見,更無人叫他們平身。來往回話的大臣進出了好幾位,路過他們身邊時低聲問大太監蘇雲權,蘇雲權還會解釋一番:這是武略侯遺孀,得皇上隆恩傳召麵聖。

夕陽西下。

傅縈與宋氏早已跪的雙膝紅腫,汗流浹背。

他們明白,這就是皇帝在變相的罰他們的跪,讓人瞧瞧巴結奉承上國周朝的大臣遺孀,也並不似他們預想中的那樣就一步登天了。

傅縈回想方才出門前家裏姊妹的模樣,禁不住好笑。虧他們白費了那麽多羨慕嫉妒恨,打死也不會有人想到武略侯家眷入宮麵聖,不但聖上的麵兒沒見著,膝蓋還中了好幾箭吧?

“武略侯夫人。”蘇雲權到了近前,嗓音沙啞中透著一些尖銳,慢條斯理的道:“皇上政務繁忙,怕今日不得空了。吩咐咱家來傳口諭。”

母女二人忙叩頭行禮:“聆聽皇上吩咐。”

蘇雲權道:“皇上說了,封武略侯夫人一品誥命。因武略侯一脈已無男丁,世襲爵位無人繼承,便預封武略侯嫡長女為沐恩伯夫人。”

傅縈被驚呆了。

她還沒成婚,封的哪門子的夫人啊!

看得出傅縈的疑惑,蘇雲權道:“皇上聖明,考慮到你們府上的情況,將來誰若是迎娶武略侯嫡長女,誰就是沐恩伯,冊封與封誥的旨意會在大婚那日送出。還不謝恩?”

被驚呆的母女二人叩頭。

這一連串的旨意,讓他們二人的腦子都有一瞬間的停轉。

蘇雲權又道:“皇上體察民情,得知了外頭的情況,還特允準傅七姑娘自行擇婿。免得再鬧出那樣的事平白裹亂,叫人笑話。還有,皇上吩咐咱家問七小姐一句,當日遺書上寫了什麽,可又為何要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