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秓白了他一眼,麵前的小男孩兒還是一身校服,身體上的傷沒了,清秀幹淨,如果照著這樣長大,大概會是一群小姑娘的青春回憶。

她認出來,笑著摸了摸張黎的頭頂:“你們的事情解決了吧?”

“嗯!那次見到的厲害叔叔教我們怎麽打官司,還給我們介紹了很好的律師,現在那群壞人給了好多賠償金,坐牢的坐牢,而且爸爸被拖欠的工資也全部要回來了。”張黎說著用力擦了把臉,擋住因為激動而溢出的眼淚,“我以後也要當律師!”

何秓笑起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張黎不自覺的抓緊書包背帶,看著何秓時帶著崇拜和感激。

“我爸爸說,我們欠著姐姐和叔叔一個救命之恩,可是叔叔不要我們還,奶奶還想找姐姐也被爸爸阻止了。他說,不該再打擾您,不該再妄想攀這份關係還想撈好處,我們自己也能好好活。”

“可是……我還是過來了,想跟姐姐說一聲我想要當律師!我會為了這個目標以最快的速度去成長!”

何秓沒有給他灌心靈雞湯,對這個目標抱著不支持不貶低的態度。

她就近在奶茶店買喝的,結果李斯琦和張黎都是金桔味果茶,她的是綠豆沙,奶茶店買了完全不相幹的三杯飲料。

她和李斯琦就陪這位找到人生理想目標的小學生一起在公交車站等待,車來了,她跟小孩兒告別才說了句小孩子不大能理解的經驗之談。

“那你要記住你自己的話,一定要記住,隻有自己才是拯救自己的那一個人。”

她自小是孤兒唯一堅持的就是自救,不管哪個方麵,事實證明這是正確的,每每能夠化險為夷,這是她對張黎最大的祝福。

張黎用力點頭,“大姐姐再見!”

她作為張黎人生道路上某個具有特定意義的陌生人,能做不是掐滅所有危險,但可以用相遇告訴他,這個世界,灰暗是有的,美好也可以親手創造。

“嗯啊,再見咯。”

李斯琦又靠過來,借機挨著她坐:“他都以你為目標了,那你還想換專業嗎?”

“換啊,我是我自己,別人如何那是別人。”

何秓沒有跟張黎說自己的打算,因為她知道,萍水相逢一程的人,各自保留最好的印象,就足夠了。

至於接下來的路怎麽走,也沒必要急切的向所有人展示。

比方說流言於她而言,不看不聽不想,就壓根奈何不了她要做的事。

李斯琦似乎忘了反應,半晌才開口:“活得太清醒了有時候會受很多罪。”

何秓微笑回懟:“要你管。”

……

運動會在這屆大一的軍訓結束以後正式到來,也是何秓作為法學生最後的日子。

她穿好運動服,在場外熱身。

大概是大一被軍訓摧殘了一段時間,才獲得自由,各個精力充沛,熱血灑在賽場上。

連帶大二大三的學長學姐們,競賽也比往屆要激烈。

何秓也被感染,綁了高馬尾,在跑道外熱身。

跑三千米的賽事在下午百米賽事之後,她奔著獎項去的,在裁判和學生會組織人員說起注意事項時聽得格外專注。

她穿好發下來的運動背心,套在運動服上,走進跑道,還能聽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聲。

她處在緊張的心情裏,盡力保持呼吸平緩,不去注意其他人。

一些參賽的學生,有朋友應援,加油呐喊聲一陣蓋過一陣。

被她忽視徹底的還有觀眾席,陸望和陸舟抽出空來看比賽。陸望早就知道她在為比賽做準備,這些天時刻督促跑步晨練,何況這種方式也能讓她鍛煉身體。

陸舟呢,專門在醫院實習調休,正好碰到就沒臉沒皮蹭車跟過來了。

他拿著手機一直在錄視頻,頗為自豪:“哎,小妹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

陸望不做意見發表,聽他繼續誇。

“嘖嘖,果然我們家的人就沒有一個遜色的。”

陸望忽的一笑:“我們家的人是比較優秀。”

“陸大哥!”顧雲熙驚喜地喊了一聲,“你是來看我比賽的嗎?”

陸舟隔著望遠鏡愣住,他怎麽給忘了顧雲熙和何秓是同一個學校來著,賀棠棠進賀家內部公司實習不在,顧雲熙顯得孤獨許多,這一刻她穿著運動背心白色球鞋站在麵前,柔弱得像一朵小白花。

陸望的聲音沒有波瀾,他仍舊笑著,卻顯得疏離:“來看看小妹。”

顧雲熙咬著下唇,眼裏蓄起淚光,也不肯走,在他邊上站著。

比賽開始,氣槍嘭一聲響。

何秓都沒反應自己在做什麽,身體就已經進入狀態,自發跑起來。

其他幾位的氣勢比她猛已經狂奔出去好遠,她迅速被拉開到倒數第一。

陸舟:“……其實努力了就很好,也不是非要拿第一才能證明啥。”

他決定多拍小妹的照片,記錄下運動會風采就夠了,否則再錄下去,拍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堆顏藝,容易成就黑曆史。

陸望看不出多有興趣,淡笑一聲。

何秓跑完第一圈,才勉強擠進倒數第三,肺部吸進的空氣都是幹燥的,她舔了舔起皮的下唇,微張著嘴,用陸望教她的方法調整呼吸。

吸氣,再從嘴緩緩呼出。

跑步先腳掌著地,視線要專注前方,就隻關注跑步本身不去胡思亂想。

一係列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好了很多。

跑到第三圈,她已經跑到前四,400米一圈的跑道,她還要跑上四圈半。

眼冒金星,呼吸間都是鐵鏽味。

蘇梨花率領宣傳部霸占主席台解說員的麥,放肆喊何秓加油。

陸舟聽到這鬼哭狼嚎的助威聲,不由咂舌:“小妹在學校人氣還蠻高哈。”

已經跑到麻木的小姑娘,她累得要吐血,還要在這種聲勢浩大的鼓舞中,思考輸得太慘大有可能麵臨社死這一個結局。

原本吃不消,心有放棄想著跑在末尾也不錯,漸漸地又跑完一圈,並且一直沒掉隊。

她跑到第三圈,身體沉重到呼吸都是刺痛的,汗珠不斷滾落,第一已經從她身後跑近。

腳步聲很響,她隻感覺肩膀被撞了下,人一個趔趄,步子不得不慢了一拍,才幸免摔跤。

陸舟在觀眾席怒拍欄杆:“那個女的犯規,沒看到嗎?她搞事撞了秓秓!”

何秓皺了眉,但這一小摩擦,並未有太多人注意。

但她發現,跑第一的妹子並非偶然,在她之後還用類似伸腿之類的肢體小動作,不著痕跡地對其他選手出手。

有些的被這一撞一直撐著的氣兒也散了,自暴自棄跑在末尾,喪失鬥誌隻求個結束。

各路加油聲震天,何秓被太陽烤得,懷疑自己在蒸籠裏跑步。

有人給她遞水,何秓不敢停下,接過水,入口緩解一點燥熱,舌尖嚐到甜味,是加了葡萄糖的水,可以及時補充能量。

本就不是專業的比賽,學生運動會,隻要沒有太出格一般都不會管。

第五圈,勉強跑到第三。

第六圈,還能苟著不掉排名。

跑到最後,何秓又看到亮黃色運動背心的妹子,就是前麵故意撞她一下的同學。似乎都到了體力的極限,作為第一跑得並不輕鬆,和她們之間的差距並不大。

她狠了狠心,緊咬牙關拚了命的跑。

蘇梨花喊累了直接在主席台蹭主持人的地兒,找了把空椅子坐,看到何秓那股瘋勁兒,頗為咂舌。

“居然趕超了……”

黃背心妹子也不服輸,哪裏能輕易把第一讓出去,她扭過頭狠狠盯住何秓,像是要活吞了她。

何秓沒有因為她這點威脅就慫,兩人開啟你超我趕模式。

都咬著那第一名的位置不放,直到最後,兩人居然是同時到達。

何秓從電流呼啦刺耳的麥克風裏聽到蘇梨花的歡呼聲,她顧不得形象,腿軟要坐在地上就地休息,卻被人拉住胳膊硬是被拉起來。

七個半圈,她上輩子加上這輩子,都是第一次,真的已經累到極限。

誰這個時候碰她,她都得炸,然後問候起對方祖宗。

何秓很不耐煩地扭頭瞪過去。

是陸望拉著她,強行帶動往前麵緩慢地走。

他今天不曾穿西裝,隻是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麵對她凶狠的怒意也表現得很鎮定。

背對陽光,在一片沸騰嘈雜中,他似乎完全不受影響。

他感受到何秓炙熱的溫度:“長跑後先走走,不能休息,身體會受不了。”

陸舟也蹦出來接話:“對啊對啊,小妹你可爭氣!不過大哥說得對,身體在長時間劇烈運動後,這時候立即停下來的話,原先流進肌肉的大量血液不能通過肌肉收縮流回心髒,容易造成心慌氣短甚至休克昏倒這些症狀,對身體很不好。”

兩人都是為了她好,陸舟還是站在醫生角度給出建議,頂嘴都找不到茬,她哦了一聲獨自生悶氣。

……

獎牌和獎金是當場一次性發,還要專門拍照紀念。

她和黃背心女生一起到,也沒有因此對半分獎金,每人一萬,何秓瞬間感覺神清氣爽。

盡管下領獎台的時候,她肌肉酸痛到爆,雙腿無力顫顫悠悠走去洗了把臉。

她埋頭在水池裏,不停往臉上潑水,閉著眼手往旁邊伸,摸黑抓了兩下,就有毛巾遞到她手裏。

是陸望,他一直就在邊上陪著。

陸舟去買奶茶,請給何秓加油打氣的同班同學,還有蘇梨花那波人喝。

她三哥向來是個社牛交際花,半天時間身後就跟了幫小弟,主動幫忙拿紙箱去裝奶茶,一群小屁孩兒興奮得不行。

何秓胡亂擦了把,這時候才有時間問:“你們怎麽來了?”

陸望難得調侃:“怕某個小姑娘拿倒數第一,悄悄哭鼻子又找不到人依靠。”

這種鬼話她才不信,不過陸望能來加油,她莫名心情很好。

何秓揣著一個大紅包在手裏,心情頗為嘚瑟,朝他上下打量:“姐姐有點小錢,像你這樣的男人,剛好可以消遣一下,要不晚點我們做點什麽……”

陸望微微揚眉:“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