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到現在,門依舊沒有消失。
她刷著牙站在門口琢磨,上次是做了選擇所以門消失,這次還是老套路,又要做一次。
從門出現,她的腦子裏就浮現出一些陌生的信息。
也和之前每次要改變主線有的警告一樣,雖然荒誕,但告訴她,這些信息真實可信,不要試圖忽視。
這次收到的信息是:這是最後一次出現門,一旦出現選擇,做出選擇,就沒法回頭。
隻有一次機會。
她望著門框,掉頭去洗漱間漱口,又拿出一條新毛巾,擦幹臉上的水珠。
陸望這裏早在他倆確認關係之後,就有雙份的洗漱用品,一直備著。
等收拾好自己,她頭也不抬,往門相反的地方走。
義無反顧打開陽台的門,估算她跟陸望房間的距離,到底該怎麽爬過去。
昨晚也沒細想,現在才發現根本沒有陸望說的那麽輕鬆,是往下望會眩暈的程度,她抓住扶手,小心踏出一隻腳踩到扶攔外緣。
不遠處花園還有傭人經過,何秓屏住呼吸,生怕自己這個樣子被發現。
“何小姐!”
她心停跳一拍,另一條腿沒敢翻,動作滑稽,活像定住的卡通人物。
樓下有個女傭跑得極快,叫住沈姨:“沈姨,何小姐的喜好和從前很不一樣,麻煩您能重新囑咐一遍嗎?我做個記錄。”
“這算什麽麻煩,這孩子……”
好在沈姨是背對她的方向,隻要女傭稍微抬頭,就會發現她。
何秓安下心踏出第二條腿,然後沿著邊緣往最裏側挪,身上的睡裙被風吹得翻動。
但凡有一點差錯,摔下去,在醫院都得躺半個月起步。
鼓足勁兒,一口氣,深呼吸往前一跳。
很好,抓到陽台扶攔。
腳邊啪一隻拖鞋掉下去,有人驚叫。
“雲熙,你還好嗎?”
顧雲熙捂著腦袋,朝上看,卻什麽也沒有看見:“沒事,我被一隻……拖鞋砸到了。”
賀棠棠走過來,順著她的視線向上看去一臉疑惑:“拖鞋?”
突然從二樓冒出來一個腦袋,滿頭亂糟糟的卷發,臉上卻是一派悠閑。
何秓懶散的靠在扶攔上,懶洋洋的伸出一隻白嫩的腳掌。
“不好意思啊,一個抬腿,沒看住拖鞋飛了。”
顧雲熙小產尚在不久,最大的嫌疑人近在咫尺,陸家還沒有查清楚,而賀嶼安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隨時可能下手。
這種情況下,也就何秓還能跟往常沒有區別,一如既往地欠揍語氣。
賀棠棠怕吵起來,她心裏是不相信何秓會做這件事。
哪怕在之前……明明她們並不對付,自家人就是自家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何秓從內到外的變化。
所以她狠狠瞪了眼上麵的家夥,拉著顧雲熙走開。
看人走遠,何秓這才鬆了口坐下來:“好險。”
然而她推門進去,直接愣住。
兩扇門,出現在她的臥室。
居然也跟了過來!
活像是不做出選擇,她就算把所有陽台都翻一個遍,門還是會在眼前。
這個奇葩世界,果然不正常,男女主感情觀扭曲,還連帶拉配角出來折磨。
何秓冷笑一聲,站在門前,毫不猶豫拉開一扇門。
……
有些時候,不得不說命運捉弄人。
熟悉的街道,清早不遠處吵鬧的集市,充滿人情味的煙火氣。
何秓站在公寓門外,麵無表情握著門把。
血液倒流,雙腳還維持著一隻腳光著,一隻腳穿拖鞋的狀態,外麵的冷風昭示著這並不是個穿單薄睡裙的季節。
這裏是幾個月前她瘋狂思念卻回不來的地方,她現在回來了。
對門鄰居是對老夫妻正巧出門,突然看見她,眼前一亮還是抄著一口上海口音:“好久沒見到儂,變漂亮好多喲!”
廊道的風呼啦啦吹動她的長卷發,何秓笑:“出差,才回來。”
“難怪的,年輕人工作都忙。”老婆婆提著竹籃,“這個天氣怪得很,要注意身體,不要感冒。”
老爺爺皺起眉:“儂個女孩子是不是在外頭被欺負咯,怎麽看著不開心?”
“我?”年輕女人撫上自己的麵龐,聲調極淡,“出去好久,大概太累了吧。”
她那雙眼睛裏仿若起了層迷霧,老夫妻看出異樣,欲言又止,安慰幾句都沒有太大作用。
平常的交集不太深,長久不見,你來我往的寒暄就到盡頭。
何秓關好門,隨地丟的衣服,還有四處貼著的畫稿,都好像沒有離開過。
除此之外室內有股很悶的味道,還有鄰居的對話,她能找回一點清醒,這段時間她確實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一動,連帶手機摔到地毯上。
藍白色的小羊皮手機殼晃進眼睛,她立即撿起,上麵的聯係人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控製不住手指在輸入鍵上按出一串數字,哪怕理智告訴她,沒有用的,聯係人界麵全數清除足以證明跟‘他們’的聯係徹底斷開。
“嘟——”
“嘟——”
耳邊的電子女音冰冷說出空號的事實,陸望的電話是空號。
一股洶湧的寒意席卷全身,遠比即將到來的寒冬還要迅速,幹枯的雜草燒成灰燼,堆在角落任由蛛絲結網,一片荒蕪。
何秓徹底跌坐在地,心裏像是少了一塊兒:“我回來了啊。”
同一時間。
最先發現何秓不見的,是陸望。
不出片刻,整個陸家都知曉了。
平常閉眼就能睡成死豬的陸舟,頂著雞窩頭,拖鞋都來不及穿,闖進半開的門。
二樓盡頭何秓的臥室內,所有人以陸望為首靠攏圍成半弧的形狀。
陸舟喉嚨發緊,看著往常就算暴風雨近在眼前也能微笑盤算全局的大哥,一言不發,眉眼像是結了冰。
“小妹失蹤了?”
“半個小時前我還看到她,什麽失蹤?!”賀棠棠在他肩膀抽一巴掌,“秓秓在開玩笑吧,她這人最喜歡搞事,早上才……”
話說到這裏,她盯著自己手裏僅隻有一隻的拖鞋。
分明早上還在嘻嘻哈哈的家夥,怎麽說不見就不見。
花園的監控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也沒有人看她出門,就這麽憑空消失。
憑空……消失?
顧雲熙還處於虛弱期,不能站太久,靠在沙發旁接著賀棠棠的話說:“早上我和棠棠姐都見過何秓,那時她用的就是這隻拖鞋捉弄我,隻是像平常那樣打鬧。”
這話是事實,但賀棠棠聽得別扭,幹脆把鞋拍到茶幾上。
幾人都看到那隻孤零零的鞋,陸清還算靠譜道:“已經派人調查郊區大範圍的蹤跡,需要時間。”
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句:“不會是被那個罪犯綁架了吧?”
“不排除這種情況。”
陸望起身,從西裝褲口袋拿出手機,顧雲熙眼尖看到他撥通置頂的電話。
“嘟——”
“嘟——”
不管打多少個,還是無法接通。
很快警方迅速出動,一部分人過來詢問,同行的還有周淵以,他在一旁聽完難以壓製怒氣。
等到警方查問結束,周淵以看著依舊穩坐著的男人,咬牙冷哼:“從一開始她就是被陸家的人盯上,那個殺人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時間似乎有一瞬間陷入靜止,天色陰暗,黑雲壓得極低籠罩在整片地麵上。
“當初薛飛揚那起綁架案,最後以地下室電器老舊著火,被警方發現,是你做的對吧?”
陸望深邃的眼眸打上一片灰色輪廓陰影:“這段時間勞煩周警官辦案了,代我向老爺子問聲好。”
周家也是S市數一數二的權貴,也與陸家有來往,逐客令下得幹脆,真是一點麵子也不留。
陸家主家人丁稀少,但幾百年的底蘊下來旁係發展很廣,每次等到大型祭拜祖先時,往往探望老宅的那波人有高官子弟也有平民百姓,排出看不到盡頭的長隊。
他能很快找到犯罪人是陸洵,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還有一點,他很早就接手父親交給他練手的家族業務項目,他為了做好這份工作,知人善用,先在旁支裏物色信得過的人選。
一來旁係遠比在整個行業內大浪淘沙方便,且能夠持續發展的幾率更大;二來他依靠主家,哪怕年紀小也不敢有看輕的意思,因為旁係遠比他更迫切希望能夠得到陸氏集團更大的庇佑。
陸洵那支旁係在海外醫療器械方麵很出色,他尚處在初中年級已經顯現出過人的談判能力,跟陸洵父母談好一樁引進國內醫療器械的發展規劃。
陸氏集團家大業大越在頂尖位置越不能出一點差錯,他在最後一次談判敲定合同前,留了個心眼派助理調查這家的背景。
很快,陸望了解到這家人支離破碎的家庭關係,還有那個問題少年。
他翻看資料,袖口隨著動作露出大片冷玉色的皮膚,上麵全是青紫淤痕,有些是被椅子之類的砸出來的,有些是女人情緒激動時親自上手掐的。
陸望視線黏在一頁頁資料上,一目十行,漸漸皺起眉。
書房前還站著二十來歲金發藍眼的助理,他低著頭,等候吩咐。
他們一直居住在德國,這裏枯燥無味,走在街上人們都給彼此留出獨處的私人空間,保持間隔,也希望別人以此為尊重的基本社交禮儀。
少年的聲線沉穩有力:“今年會在S市老宅舉辦祭祖,我們會提前半個月回去,到時候可以先做準備方便留意他們,如果有問題隨時告訴我。”
不能有一絲差錯,哪怕隻是個旁係家裏的普通二世祖也不行。
助理彎腰:“是。”
然而在接過文件時,助理看到少年米色條紋襯衫袖口露出的位置,不由愣住。
陸望不動聲色落下,恍若未覺那道視線:“今天就先到這裏吧,辛苦你了,這個月的獎金我會通知財務經理那邊給你雙倍。”
少年擺明是不準談論的態度,豪門自古多混亂,有些事情不可越界。
助理做著天人交戰,這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孩子,這些時日的相處讓他產生更多的工作之外的來自長輩的關愛。
最後,助理壓住即將問出口的關心話語:“……是。”
走出門,助理重重歎了口氣,與其關心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上司,他更不能舍棄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走到如今的這個位置。
不能因為一點錯覺,就丟掉飯碗,搞不好還會被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