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南城電視台, 堪稱人山人海。
門口的交通基本上癱瘓了,粉絲的人牆已經將試圖維持秩序的門衛逼到了角落。
路過的車輛眼看過不去,紛紛暴躁地摁著喇叭, 場麵一時更加嘈雜。
梁時抱著筆記本電腦, 在舉著手幅的人群裏艱難地穿梭,終於在前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突破口。
她努力扒拉著,越過一個個後腦勺, 將實習生工作證亮給了掙紮中的保安,才被放行, 進入了電視台的大門。
朱小雅已經在大廳等著了, 看到梁時, 興奮地招招手:“你可算進來了!”
梁時被擠得一頭汗,氣喘籲籲,十分不解地問:“今天是什麽日子?也太多人了吧。”
“嗐,今天衛視有台綜藝晚會要錄製,請了不少娛樂圈的明星, 這才吸引了這麽多粉絲來圍觀。”她衝梁時眨眨眼:“你對明星有興趣嗎?我有人脈的,可以帶你去看!”
梁時笑著搖頭:“這周可有個截止日期要趕,你確定要去看明星?”
朱小雅的笑容頓時有點勉強:“……算了, 先趕稿吧, 可不想再挨瞿導的罵。”
梁時和朱小雅來到辦公室,往常熱鬧的地方, 今天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朱小雅鬱悶地吐槽:“大家要麽在家過周末, 要麽去看明星, 隻有我們在加班當社畜!”
梁時啟動電腦, 繼續完善項目文案。
過去的一周,項目組的幾人都忙成了陀螺。
大家嚴格按照梁時那張計劃表上的分工和時間執行著。
通常, 上午在台裏匯合,開會討論和總結昨天的進展;下午寫稿;晚上則跑到夜市上繼續取材。幾個人同心協力,僅一周的時間,已經取得不小的進展。
梁時想利用周末把每個人提交的材料分門別類整理清楚,放入公共文件夾,便於開會時瀏覽和討論。
窗外時不時傳來粉絲的應援聲,朱小雅身體裏那愛湊熱鬧的細胞再也壓抑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將電腦扣上。
“梁時,要不要吃午飯?”
梁時支著額頭:“剛才不是吃過了?”
朱小雅又引誘她:“要不要喝咖啡?我請客!”
梁時看她今天必須要折騰一下才能安心工作的樣子,隻能配合地關上電腦:“走吧,你請客。”
她們在電視台的後門買了兩杯咖啡,又圍觀了一番外麵應援的盛景,邊聊天邊愜意地往回走。
大廳裏人來人往,很多穿著舞台服的演職人員來去匆匆。
梁時正專心地聽朱小雅講八卦,前方走廊的轉彎處忽然出現一個急匆匆的身影。
那身影低著頭,步伐急促,顯然沒有看到走來的人,力道十足地撞上了梁時的肩膀。
梁時手裏的咖啡被撞得脫手,盡數灑到了對方身上。
對方被這滾燙的咖啡潑了一身,“啊——”地尖叫起來。緊接著,玻璃碎裂的聲音就響徹了大廳。
梁時也差點被撞倒,好在朱小雅眼疾手快,將人堪堪扶住。這才看清,對麵是一個年輕女孩子。
女孩的一條胳膊被咖啡潑得透濕。而兩人腳下,一瓶紅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梁時也被這一幕嚇到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女孩的身後就走過來一個人,聲音裏透著煩悶的無奈:“這是怎麽回事?”
女孩子聽到人聲,一時慌亂不已,立刻指著梁時道:“珍珍,是,是她撞的我,我一不小心才……”
梁時循著女孩的目光向她身後看去,來人竟然是那位娛樂圈的當紅小花——孔珍珍。
孔珍珍今天應該是要上節目,身上穿著表演用的長裙。梁時一眼認出,這條裙子是Y家的高定,抹胸的粉色紗裙輕柔飄逸,細腰緊束,襯得她身姿如玉,像個仙女。
孔珍珍一頭微卷長發在底端鬆鬆挽著,額頭上還夾著固定發型的夾子,顯然剛從化妝間裏出來。
看到是孔珍珍,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聚上來圍觀。人群裏有人輕聲感歎:“不愧是女明星,真漂亮啊!”
梁時也被驚豔到了,這張臉真的好美,比屏幕裏美太多了。她被美色蠱惑,幾乎忘記眨眼睛。
向來愛湊熱鬧的朱小雅卻一腳躥到了梁時身後,悄聲對她說:“完蛋了!”
梁時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完蛋了,孔珍珍的眼神已經從地上碎裂的紅酒移到梁時的臉上,又掃了眼藏在她身後的朱小雅,最後停在了梁時胸前的工作證上。
“碎了就碎了吧。”孔珍珍嘴角微翹,輕輕開口,聲音是女明星特有的甜美柔和。
她優雅地拂了拂耳邊的碎發,口氣隨意地說:“那就請這位實習生姐姐賠償好了。”
梁時剛想解釋是對方先撞的自己,但轉念一想,一切都是一瞬間的事,誰撞了誰確實不好分辨。
而且現在看來,自己毫發無損,對方的助理卻被潑了一身咖啡又砸了一瓶酒,的確損失比較大。
她不想和女明星做口舌之爭,萬一吵起來,沒人會站在她這邊。而且,自己畢竟隻是個簽了實習生合同的節目顧問。
她不想惹麻煩,隻能認了。
梁時抱歉地一笑,衝對方客氣地說:“實在對不起,您的衣服和酒多少錢?我願意賠償。”
孔珍珍露出滿意的笑容。她一笑,精致的五官更顯得光彩奪目。
“衣服不值什麽錢,就是酒貴了些。”
她指了指地上的玻璃殘渣:“這瓶是我家多年的珍藏,法國勃艮第的名酒。既然已經碎了,我也不多要,勉強算你二十萬吧。”
人群中發出震驚的低呼,大家都被這個價格嚇到了。
朱小雅忍不住了,從梁時的背後探出腦袋,扯著嗓子喊道:“二十萬?你搶劫啊!哪有這麽貴的酒!”
孔珍珍依舊笑得很甜:“是有些人一輩子都買不起的酒,才會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
朱小雅的嘴抿成一條線,恨恨地盯著她,卻又無計可施。梁時看看朱小雅,再看看一臉假笑的孔珍珍,感覺她們兩個好像認識?
朱小雅感覺到梁時的目光,耷拉著嘴角,在她耳邊低聲說::“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梁時正一頭霧水呢,周圍卻有更多的演職人員湊上來看熱鬧。
“梁時姐?你怎麽在這兒?”陳嘉與的聲音隔著人群傳過來。
大家紛紛回頭,隻見AOH男團的兩個帥哥剛剛從化妝間裏出來。
黃維明看到梁時,眼神瞬間亮起,他撥開人群來到梁時身邊:“姐姐,這麽巧!”
梁時想,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自己竟然和娛樂圈的頂流們歡聚一堂了。
朱小雅看著近在咫尺的黃維明,以及正皺著眉頭往這邊走的陳嘉與,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孔珍珍倒是不慌不忙jsg地撩了撩頭發,直直地盯著梁時和朱小雅,口氣愉悅地問:“轉賬還是刷卡?”
梁時再三確認道:“二十萬不是小數目,孔小姐有沒有憑證?”
事到如今,口舌之爭是難以避免了,那就放開了談吧。梁時想了想自己銀行卡上的餘額,捏了把汗,還二十萬呢,去兩個零還差不多。
孔珍珍一臉無辜地說:“這是酒莊主人贈送的私藏呢,沒有票據。實習生姐姐可是不相信?”
她一副為難的樣子:“難道你認為我是在漫天要價嗎?”
還沒等梁時回答,孔珍珍又露出一個略帶輕蔑的微笑:“你覺得,以我的身份,會缺你這二十萬?”
“你是不缺二十萬,可你知道我們拿不出二十萬!你就是故意的!”朱小雅憤憤地說。
AOH的兩位帥哥差不多搞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黃維明拿出手機,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試圖調節氣氛:“還以為出了多大事呢,不就是二十萬嘛,我來替姐姐給了。珍珍,大家都是朋友,這事就算過了吧!”
陳嘉與一愣,皺眉看向黃維明——這小子搞什麽,我嫂子賠人錢,輪得到你給?
他剛想掏手機,眼神在空中和梁時交匯。
梁時看著他,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陳嘉與拿手機的動作頓住,猶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梁時也沒管旁邊想要息事寧人的黃維明,她蹲下身,將散落在地的酒瓶碎片拚了拚,找到帶酒標的那一塊,拿起來端詳了一番。
她又撿起酒瓶的底,瓶底裏還有少許殘留的紅酒。
梁時將酒放在鼻端聞了聞,又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嚐了一口。
黃維明蹙起了眉,朱小雅更是震驚得一臉呆滯。
對麵的孔珍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麽,這麽貴的酒,覺得可惜啊?”
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地上還有呢,要不要趴下舔一舔?”
梁時聽著她的調笑,動作卻不見絲毫慌亂。
她嚐完酒,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才篤定地開口道:“你說這酒是勃艮第所產,又是紅酒,酒標上也沒有特別的標注,所以它一定是黑皮諾,勃艮第唯一的紅葡萄品種。”
她把瓶底放在鼻端,輕輕晃了晃:“有還算濃鬱的果香,櫻桃,草莓,呃,樹莓也有可能……葡萄的海拔應該不高,是在比較廉價的地塊上種植的。”
“還能聞到一絲淡淡的丁香,釀造的時候應該用的木桶,但桶香也一般,不夠華麗。這裏麵沒有煙熏或者泥土的醇香,說明它並非陳年酒,而是新酒。”
梁時又舉起那塊酒標,放在對方眼前:“這上麵印的這個Meursault,是酒莊的名字。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酒莊算不上一級園,更不是特級園,頂多算村莊級。除非它這幾年突飛猛進,自己升級了。”
“普通葡萄,普通酒莊,這瓶酒的價格最多在300美元左右。也是不錯的酒啦,隻是不值二十萬。”
周圍已經鴉雀無聲。眾人全部屏息凝神,沒人敢講話。
“如果是酒莊主人私贈,情誼當然是無價的,但要求別人賠償的話,還是要公允地參考市場價才行。”
梁時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兩千塊的付款碼,對著孔珍珍道:“來,收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