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昀從昨夜的宿醉裏醒來。
頭昏昏漲漲, 眼皮半天也睜不開。
她閉著眼睛,手伸進枕頭底下摸了摸——沒找到手機。
遮光窗簾阻隔了一切,分不清是幾時幾刻。梁昀皺著眉頭起身下床, 赤腳走到窗邊, 嘩啦一下拉開簾子。
白熾的陽光灑了她滿身,梁昀被這強光刺到,皺了皺眉。
看這樣子, 應該是中午了。
她回到床邊,把被子枕頭全部翻找了一遍, 終於在床下的羊毛地毯上撿到了摔落的手機。
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梁昀隨手從衣架上拿起一條羊毛披肩, 罩在絲質吊帶睡衣的外麵,開門下樓。
吳薇坐在客廳裏,旁邊圍了一群人,麵前的矮桌上擺滿了設計圖冊和布料小樣。
幾個人正在熱情交流著。
梁昀撩起眼皮瞅了一眼,裝作沒事人一樣往餐廳走, 被吳薇叫住。
“昀昀,這幾位老師都來自帝都有名的婚紗設計工作室,帶來了最新款的產品圖, 你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最近, 吳薇每天都會約不同的婚紗設計師上門。
梁昀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從冰箱裏拿出大罐的牛奶, 對著瓶口就開始喝。
“你看你, 怎麽能直接喝冰牛奶呢!”吳薇放下手裏的冊子, 起身走進廚房, “聽說你昨天喝了酒,今天還是要喝點熱乎的。王媽, 去把灶上溫著的燕窩給小姐端來。”
傭人立刻端燕窩去了,梁昀這邊牛奶也喝完了。
她抹了抹嘴,被吳薇拉著手腕走到客廳,拿起一張設計稿,“我覺得這款不錯,你喜歡嗎?”
梁昀看也沒看,隻是笑著說:“媽,你喜歡就行。”
“這是什麽話?穿的人可是你。”吳薇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很受用,人又坐了回去,“那我再幫你多看幾款,你也好有得挑。”
幾個設計師見到梁昀,把她的身材氣質誇了個遍,又陪著吳薇繼續聊款式。
梁昀悄悄退出客廳,回房間洗了個澡。等她從浴室裏出來,手機電量也充得差不多了,信息一條接著一條冒出來。
幾個昨晚新認識的人發來好友申請,梁昀直接跳過。
陳嘉涵發了幾段語音,梁昀也沒聽,通通清空。
還有個頂著泰迪頭像的人發過來幾條文字。
“嗨,身體檢查過了嗎?”
“衣服和鞋子還沒賠償你呢。”
這人有病吧,梁昀心想,還有上趕著賠人錢的?
她也沒回,吹了頭發化好妝,穿上外衣出門。
在車庫的時候,王媽急匆匆地趕來:“小姐,你的燕窩還沒吃呢!”
梁昀降下車窗,太陽鏡遮住大半張臉,微微一笑道:“送給王媽吃了。”
然後一腳油門就躥了出去。
紅燈的時候,泰迪頭像又發來消息:“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梁昀咧嘴一笑,回道:“半小時後,原地方見。”
她在前麵路口調了個頭,朝另一個方向開去,很快就到達了陳宅附近。
路邊果然有一個裹得像圓麵包的家夥等著。遠遠看去,個高腿長,依然戴著那頂卡通毛線帽,臉上還多了一副口罩。
這是怕自己帥到別人嗎,梁昀不屑地想。
她在對方身前停下車,開門下來,對Lucas說:“不是想賠償我嗎?我助理放假了,你來給我當一天助理吧。”
一邊說著,一邊繞到副駕坐好,係上安全帶。
Lucas吃驚地眨了眨眼,什麽也沒說,乖乖上了駕駛座。
一個小時後,Lucas按照梁昀的指示,把車開進了郊外一片華麗的別墅區,在一處富麗堂皇的大門前停下。
他看著周邊的景色,疑惑地問:“你不是去醫院?”
梁昀對著化妝鏡仔細塗了塗口紅,“沒那閑功夫。”
補完妝,她拎著手包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後備箱。
後備箱裏竟然是幾隻禮盒。Lucas看著梁昀走遠的背影,隻能提上東西跟過去。
門口,一位打扮奢華的長發女子帶著管家迎客jsg,看見梁昀過來,滿臉堆笑道:“小昀呀,可把你盼來啦!”
梁昀一改在車裏的麵無表情,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塑料假笑:“欣欣,路上有點堵車,我來晚了,抱歉哦!”
叫欣欣的女子豪爽地擺了擺手:“怎麽會!裏麵還沒開始呢,你來得剛剛好!”
梁昀笑著轉頭,示意Lucas把禮物提進去,交給管家。
欣欣瞥到他,眼前一亮,拉著梁昀道:“這個助理很可以啊!”
被梁昀笑著敷衍了過去。
Lucas看得出來,這應該一個私人舉辦的高級派對,舉辦者就是門口這位叫欣欣的女子。
走進大門,庭院裏的空間別有洞天,像一座小型公園。嫩綠的草坪打理得規整又溫馨,雖然是冬日,小徑兩旁卻開滿了鮮花。
已經來了很多客人,大部分是女客。各個打扮得要麽端莊優雅,要麽嬌豔欲滴。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話,偶爾傳來咯咯的笑聲。
梁昀一進去,大家紛紛往這邊看來。除了主人家以外,在裏間坐著的幾個女孩子也主動起身,熱情地過來和她打招呼。
Lucas發現,她似乎是這場派對的貴客。
梁昀顯然很享受這種關注。她的姿態更為優雅,身上的套裙一絲褶皺都無,往前邁出的每一步都仿佛精確丈量過。
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說話,梁昀熱情地周旋著,耐心十足。大家聊來聊去,話題終於拐到那剛剛被陳家承認的婚約上。
有人打趣地問梁昀,陳總那種男人,私下裏浪不浪漫?
梁昀麵上在笑,內心卻無聲地吐槽,他私下裏浪不浪漫我怎麽知道?又不熟!
不過陳琛可以為心愛的女人親自跑去定製珠寶,足見也是個有浪漫細胞的吧——隻不過浪漫的對象不是她而已。
也不知道他和那個女人斷了沒有。
梁昀壓下內心的思緒,一臉嬌嗔、又語焉不詳地說:“上次他去法國出差,沒帶助理,獨自去的Gaumet,親自定製了一款鑽石珠寶呢。”
陳總那樣忙的人,竟然會為未婚妻親自準備禮物,還真是浪漫啊!
大家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看來,兩個人的婚約也並非單純聯姻而已,梁昀果然很受寵。
一個身穿黃裙的姑娘笑著捧場道:“陳總對我們阿昀真是用心!我聽說,他對以前那位就沒這麽上心過,向來都是愛搭不理的!”
梁昀嘴邊的笑容凝住——多少年了,怎麽還有人敢在她麵前提起這一茬。
麵色剛剛冷下來,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中氣十足的質問:“你聽誰說的?”
這個聲音……梁昀悚然一驚,回頭看去。
不遠處,徐芃芃似笑非笑地站著,對著剛剛那位姑娘高聲道:“這位朋友,說話要講證據的,你親眼看見了?”
梁昀有些驚訝,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
幾年不見,徐芃芃瘦了一些,嬰兒肥褪去了,娃娃臉也多了幾分成熟嫵媚。她一頭黑長直的烏發綁在腦後,有種英姿勃發的颯爽。
徐芃芃的嘴角彎出一個弧度,眼睛卻一絲笑意也無,直直地盯著剛才說話的人,在等一個說法。
那姑娘隻是撿了些道聽途說的八卦來哄梁昀高興,擱以前,根本湊不到梁時的身邊,哪有什麽證據?被徐芃芃一問,當即訕訕地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主人家欣欣趕緊湊上前,親切地挽起徐芃芃的胳膊:“親愛的呦,你怎麽才來!”餘光瞥了瞥那位黃裙女,暗示對方快快走人。
這位,可不是能輕易開罪的人。
梁昀也來到徐芃芃跟前,一臉驚喜的模樣:“老同學,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過年。”徐芃芃眼瞅著亂說話的人當著眾人的麵落荒而逃,這才稍稍滿意。
語氣放鬆下來,她抬手撩了撩馬尾,笑意卻不達眼底,“總得時不時回來震懾一下我那位後媽——我還活著呢,別妄想把什麽都留給那個飯桶弟弟。”
梁昀點了點頭,徐家的事她也略有耳聞。徐芃芃的母親在她大一那年去世了,父親迅速娶了新人,又生了兒子。
而當年的派對之王、地頭蛇小公主,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忽然就從服裝設計係轉去了商學院,迅速地成長為家裏的頂梁柱,如今竟然在管理徐家在歐洲的生意。
梁昀抬手招來侍應生,拿下一杯香檳遞了過去:“聽說你現在常駐德國了?難得回來一趟,打算待多久?”
“不好說。”徐芃芃接過杯子,慢條斯理地晃了晃冒著氣泡的酒,“我有日子沒回帝都,沒想到,什麽上不得台麵的都敢出來胡說八道了。”
梁昀聽了這話,忽然翹起唇角,笑意嫣然地說:“畢竟,她們需要討好的人不同了。”
徐芃芃手裏的酒一頓,微眯著眼睛打量她:“你倒是變化很大。”
“嗯,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平安夜那天也有人這麽說過。
梁昀笑得毫無瑕疵:“你要不要多留一陣子,我還想邀請老同學你參加我的婚禮呢!”
徐芃芃顯然早就聽說了婚約的事。她沒什麽反應,隻是掀了掀嘴角:“你很得意?”
“嗯,特別得意。”
梁昀答得直截了當,臉上笑得甜蜜,隻額角隱隱泄露出一絲緊繃:“忍不住快點和老同學分享,我和我的未婚夫是多麽情投意合。”
意想不到的是,徐芃芃並沒有被她囂張的態度激怒。
她隻是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笑,眼睛瞥向別處,淡淡地說:“你隻不過趁梁時不在,搶了她的人而已。”
這並不是梁昀期待的反應。
她曾經真的想和徐芃芃成為朋友,卻被人利用。這麽些年了,她一直想在徐芃芃這裏扳回一城。
“怎麽是我搶?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梁昀繼續淺笑著,“冒牌貨……”
“梁昀。”徐芃芃忽然打斷她,伸出一隻手,鄭重地攬了攬她的肩膀。
——真的就像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梁昀愣住了,來不及反應,隻能呆呆地任她攬著。
“我還是祝福你,畢竟你曾經幫我找到了梁時。”徐芃芃停頓了片刻,眼神裏閃過一絲落寞,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
梁昀更加驚訝了——開什麽玩笑,梁時不是好好的嗎?她們兩個月前還一起喝酒來著!
徐芃芃這個大忽悠,又編什麽鬼話坑她呢?
她揮掉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臉色迅速冷了下來:“我不缺你假惺惺的祝福!”
徐芃芃被逗樂了,抱著兩隻胳膊,一臉戲謔地打量她:“這是今天唯一一句真心話吧?梁昀啊,你說你骨子裏這麽純,就別硬跟那幫大尾巴狼玩了,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她說著,將包包往肩上一甩,作勢要走。
離開之前,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回過頭衝著梁昀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等下給陳琛打個電話,問問他,那個鑽石是給誰買的。”
“畢竟……”徐芃芃做了個鬼臉,“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啊!”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沿著鮮花爛漫的小徑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