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的降臨, 曼哈頓的天際線正在慢慢沉入地表五光十色的霓虹深處。
陳琛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實在推不掉的,便把Easton派出去當代言人,自己則早早地往酒店趕。
心裏仿佛有一千隻鴿子在撲騰著, 急欲破籠而出。陳琛靠在後座, 不想看車外的堵車長龍,便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內心裏甜蜜的焦灼。
再睜眼的時候,車子竟然紋絲未動——陳少爺心裏那點甜蜜的焦灼瞬間轉化為苦澀的焦慮。
他鬆了鬆領帶, 交代了司機幾句話,便打開車門下了車。
這裏離酒店隻有幾個街區了, 陳琛想快點見到梁時, 迫不及待到寧可自己走回去。
華燈初上的傍晚, 林蔭路上光影斑駁,一邊是高樓矗立的繁華街區,另一邊則是綠意盎然的中央公園。
酒店樓下緊挨著一片熱鬧的街心小廣場。
廣場上有圓環狀的噴泉,靈動的水柱快活地噴射著,映照出四周高樓的燈光, 灑下多彩的水霧。
街頭藝人隱在這水霧裏,演奏著一曲浪漫慵懶的爵士樂。
陳琛看到有學生在擺攤賣花。
各種顏色的玫瑰嬌嫩欲滴,莖葉上還掛著水珠, 插在簡陋的塑料桶裏也絲毫不影響它們的美感。
讓陳琛莫名想到去年重遇梁時的時候, 他躲在夜市邊上看她,一看就是好幾天。
看著她在那個簡陋的小攤子上忙忙碌碌, 帶著溫馨的笑容迎來送往, 一個人能幹得就像一隻小隊。趁沒人的時候, 見縫插針地洗菜、備料, 從夜幕初降忙到深夜,一刻也沒有坐下來休息過。
開在枝頭的富貴花, 一朝跌落進塵埃裏,變得卑微弱小,卻依然擁有著強大而柔韌的生機。
陳琛掏出錢夾,指著那桶粉色的玫瑰說:“我全要了。”
學生很驚喜,開心地說道:“先生,您眼光真好,這是最新鮮的一桶。順便說一句,粉玫瑰的花語是初戀哦!”
*
梁時醒來的時候,視線裏是緊閉的深色窗簾。偌大的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牆角一盞小夜燈,周身籠罩著淡黃色的光暈。
她反應了半天才想jsg起來自己在哪兒。
窸窸窣窣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此刻是美東時間淩晨五點。
梁時揉了揉眼睛,自己怎麽一覺睡到了現在?
傍晚的時候,林秘書把她送到酒店房間便離開了。她在飛機上睡不著,精神亢奮了十幾個小時,想著一定要堅持等到陳琛回來再休息。結果實在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梁時摸了摸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忽然心有所感地轉過頭。
陳琛躺在她身邊,正在熟睡。
房間裏飄**著一股馥鬱的花香,梁時一嗅便知道,是玫瑰。
她忍不住翹起唇角,輕輕翻了個身,兩隻手疊在麵頰下,靜靜地觀察著陳琛近在咫尺的睡顏。
自從桐城一別,梁時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
陳琛每天都給她打電話,微信也回得無比及時,營造出一種自己很空閑的假象。可是梁時知道,他一定非常非常忙,否則也不會一個月都沒有來榕城看過她。
陳琛的呼吸非常平穩,他半邊臉埋在枕頭裏,一縷頭發耷拉下來,蓋在眼睛上。
梁時想起在南城的時候,她打著給陳琛做早飯的旗號,每天早早起床,一出門就能看到他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
那時候她覺得,已經是自己離他最近的時刻了。
沒想到還可以更近。
對著這張日思夜想的臉,梁時忍不住湊上去,吻了吻陳琛的嘴角。
剛打算悄悄撤身,一低頭,那雙眼睛居然睜開了一條縫隙。
看著她的時候,仿佛有霧氣飄散出來,帶著一絲還沒有蘇醒的迷離。
陳琛複又閉上雙眼,一把將梁時摟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幾秒鍾之後,好像才徹底清醒了過來,那雙眼眸重新睜開,霧氣消散,隻餘皎皎。
頭頂的聲音有些喑啞:“醒了?”
梁時點頭如撥浪鼓。
陳琛瞄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鍾,“你睡了十一個小時,坐飛機很累?”
梁時趴在他懷裏,裝作很不滿地說:“誰讓你忽然就把我帶到美國來。”
陳琛不以為然,反而懶洋洋地問:“今天不是放假?”
“是放假,可萬一我有別的安排呢?”
陳琛一愣,斜斜地睨著她,“以前你拉著我去哪兒,也從來沒問過我的安排啊。”
“那怎麽能一樣?”梁時將胳膊抽出來,大爺似的挑著陳琛的下巴,“你那時候不肯配合,我隻能搞突然襲擊,強買強賣啊。”
陳琛微微一笑,抓住她作亂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清淩淩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那我現在配合。”
“你……少偷換概念。”梁時心跳得有點快,感覺要演不下去了。
陳琛將她重新抱住,臉頰蹭在她的頭發上,“梁小姐寬宏大度,別生我氣?”
梁時對他的態度很滿意,嘴角噙著笑:“嗯……我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心跳這麽大聲,我都聽到了。”
“陳!琛!”梁時一個翻身就去掐他的脖子,“嘴這麽欠是怎麽有女朋友的!”
陳琛邊躲邊笑:“糟糕,有人大清早家暴啊。”
兩個人竟然在**扭打了起來,準確來說,是陳琛單方麵挨打。
在榕城的時候,梁時幻想過好多回兩個人再見麵的場景……總之和現在不太一樣。
明明電影裏不是這麽演的!不是應該浪漫旖旎、你儂我儂、小別勝新婚嗎?
她真的生氣了,從起床開始,一直氣到吃完早飯。
因為生氣,胃口也不怎麽好,早餐就隻吃了一盤牛油果蛋餅、一份雙層漿果巧克力華夫、兩塊炸薯餅和一整份班尼迪克培根蛋。
插了滿瓶的粉色玫瑰都沒能把她哄好。
吃完早飯,梁時不情不願地被陳琛牽著手上了車,一路上都氣哼哼的,懶得搭理他。
很快,車子在一間華麗的門店前停下。
梁時撅著嘴下車,待看到那豪華櫥窗裏擺放的東西時,徹底傻住不動了。
陳琛從身後推著她往前走,語帶討好地說:“大小姐給個麵子,進去看看。”
幾位店員早已等候在門口,殷勤地為梁時打開門。梁時呆愣著走進去,一位設計師助理熱情地迎上來,“陳太太,陳先生,樓上請。”
這是一家全球頂級的婚紗設計師店,隻接待預約客戶。
梁時到了二樓,又是一大撥人候在那裏,捧著時下最新潮的產品圖冊,等著和她探討喜歡的款式。
她在沙發裏坐下,一邊聽著設計師語速極快的介紹,一邊透過樓梯的鏤空扶手,看見陳琛正站在一摟的落地窗前講電話。
窗外是一片水藍色的天空,萬裏無雲。陽光照進來,把陳琛的耳郭襯出一小塊粉嫩的透明。
他似有所感,忽然抬眼,和梁時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那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和微彎的唇角,讓梁時心中的忐忑和慌亂漸漸平息。
她轉過臉,對身旁興奮的設計師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我們開始吧。”
*
“所以,你帶我來紐約,就是來定婚紗的?”
陳琛從冰激淩店的窗口接過做好的甜筒,遞了一隻給她:“這個理由不充分?”
“也不是。”梁時接過甜筒,伸出舌尖舔了舔,“我隻是……沒想搞這麽複雜。”
她邊吃邊說:“我覺得穿什麽都一樣,也不用大費周章地跑來美國做高定。這一身下來,價格不菲呢。”
陳琛點點頭,很隨意地說:“婚禮在陳家老宅舉行,帝都圈子裏你認識的幾乎全在邀請之列。”
梁時一個趔趄,甜筒差點掉到地上,“你怎麽不早說!”
她立刻在腦子裏把剛才定下的每一個細節又過了一遍,確保整件婚紗足夠時尚高級,足夠彰顯品味。
梁時暗暗懊悔,自己怎麽沒早點做功課,把這兩年全球名媛穿過的款式都濾一遍?
萬一有哪個細節遜色了,豈不是要讓帝都那幫閑出屁的富家女們嚼三個月舌根?
陳琛這個直男,就不能提前說一聲嘛!
梁時又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陳琛:?
他感到不妙,打算換個話題:“剛才聽到一個消息。你還記得我那個堂哥陳嘉涵嗎?”
梁時木著臉點頭:“記得啊,就是和孔珍珍傳緋聞的那個。”
陳琛:……這個話題好像也不怎麽安全。
他在心裏苦笑了一下,繼續道:“媒體曝光,楊曉梅剛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啊?”梁時這下真的驚訝了,“是……財經頻道那個主持人楊曉梅?”
被媒體曝光的?這是怎麽回事?
梁時連甜筒也顧不上吃了,立刻打開手機,娛樂新聞的板塊下已經爆了好幾個熱搜。
一開始是有人爆料,楊曉梅近日在美國一家私人診所產下一名男嬰。她是知名主持人,未婚生子,引得網友紛紛猜測孩子的父親是誰。
結果沒多久,就有人進一步爆料,說孩子的父親是陳氏財團創始人的大孫子陳嘉涵。
這下可熱鬧了,網友紛紛表示震驚,那陳嘉涵不是和當紅小花孔珍珍在談戀愛麽?怎麽轉頭又去跟財經頻道的女主持生了個兒子?
一時間,好幾個相關人員的名字也上了熱搜。
梁時搖搖頭,看著旁邊悠閑吃甜筒的某人,“這是你找人爆料的?”
陳琛笑了:“怎麽會,我和他無冤無仇的。估計是沅齊吧。”
梁時:……你們豪門少爺之間的愛恨糾葛也挺狗血的。
“那恭喜你們哦,當叔叔了。”梁時轉念一想,又有些不解,“可是周沅齊為什麽要費力氣去爆陳嘉涵的緋聞?”
“陳嘉涵上次找人把他綁了,這筆賬他想討回來。”
“……”
其實還有另一層原因,陳琛並沒有說。
楊曉梅的事一直被瞞得很緊,陳家的長輩都不知道。周沅齊這麽一爆,就是在給陳迅之上眼藥——你兒子搞出這種事情,作為社會名流,迫於輿情,也必須出來表個態。
果不其然。自從這事登上熱搜,陳嘉涵就被家裏禁足了。
陳迅之狠狠地抽了他三個耳光。
這個圈子裏的公子哥,搞出私生子本來不是什麽新鮮事,畢竟,他自己就是陳老爺子的情婦所生。
可是現在陣仗鬧得這麽大,對方是有知名度的主持人,還不知怎麽的又牽扯到另一個女明星,豪門三角戀的標簽一貼,成了廣大吃瓜群眾最愛跟風的那種熱鬧。
輿論風波讓依然在生意場上活躍的陳迅之騎虎難下。
他氣得渾身發抖——自己精挑細選了楊曉梅,是想讓她接近陳琛,當顆棋子放在他身邊jsg。
那晚的房間裏本就動了手腳,一切順利的話,就能攜子逼婚上位,不僅可以讓陳琛失去強有力的嶽家,還能有一個接近陳氏核心的消息來源,關鍵時刻,勢必能為自己助力。
這下倒好,本來給侄兒設計的劇本,竟然轉頭就演到了自己親兒子頭上!
陳迅之在陳家做小伏低幾十年,一著不慎,竟然在這一步上賠了夫人又折兵。
要命的是,他的兄弟姐妹們,尤其是執掌財團大權的弟弟陳遠之,也來過問這件事的進展。
陳迅之歎了口氣,指著陳嘉涵被打腫的臉:“逆子!自己做的事自己扛,你明天跟我去向你小叔說明情況,答應娶楊曉梅進門。”
陳嘉涵不屑道:“誰愛娶誰娶!楊曉梅那種普通出身,憑什麽嫁給我?”
陳迅之一腳踹上這個不肖子的胸口,“什麽時候了還挑三揀四!我倒是想給你安排個門當戶對的好婚事,可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啊!還帶累了陳家的名聲,不處理好,他陳遠之會放過你?”
陳嘉涵趴在地上,呸出一口唾沫,“他媽的周沅齊!上次就應該讓丫死在倉庫裏!”
這話被陳迅之聽到,大驚失色,又是一腳踹了過來。
教訓完兒子,陳迅之才癱坐在自己的紅木太師椅裏,心中感到十分無力。
陳嘉涵到現在都以為是周沅齊搞的鬼。
沅齊那臭小子敢做這種事,背後沒有陳琛給他撐腰,他是不信的。
陳迅之想,陳琛即將與梁家聯姻,而自己的兒子卻要被迫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從此失去嶽家助力的機會。
他緊鎖雙眉,很是不能咽下這口氣。
“陳遠之,別太得意,我也得送你個大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