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司機將周沅齊送回陳家老宅, 陳琛上了張叔的車,回了自己在帝都的家。

他並沒有喝多少酒,腦子裏一派清明。

這個點了, 也不知道梁時在做什麽, 打電話過去的話,會不會有點晚。

邁著悠閑的步子進了客廳,陳琛冷不丁看到他爸、他媽、還有他弟, 齊齊坐在沙發裏,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陳琛:“……”

看到他回來, 許馨蘭立刻迎上來, 貼著他的身前一聞:“你去買醉了?”

“……買醉談不上, 和沅齊喝了一杯。”

陳嘉與蹭到他身邊,殷勤地遞上一杯綠茶。

陳琛疑惑接過,剛準備喝,就聽到陳嘉與關切地說:“哥,雖然今天這個不是親嫂子, 但整個帝都都知道你被人戴了綠帽子。喝杯綠茶,清清心吧。”

陳琛:“……”

連他爸陳遠之也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走上前來, 安慰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陳琛:……並沒有被安慰到。

陳遠之卻端起了當爹的架子:“小琛, 你放心,這個公道, 爸爸一定給你討回來!”

陳琛在心裏哭笑不得, 對陳遠之說:“爸, 我的確有件事情, 想和您商量。”

……

陳家大少婚禮上的鬧劇在幾天之內光速傳遍了整個帝都的豪門圈。

梁昀在那隻視頻裏的動作和言語,更是被描述得繪聲繪色, 甚至添油加醋得傳成了好幾個版本,成了白富美聚會上必聊的話題。

除去那些**的劇情,大家還是有些不懂——陳琛明明那麽英俊瀟灑,還是陳家板上釘釘的下一代主人,甚至,從婚禮上特意攜美人入場的表現來看,也很把梁昀放在心上。這梁昀,怎麽放著如此優質的準老公不要,偏偏和那個陳嘉涵搞到一起呢?

大概是富家小姐的日子過得太順,要追求倫理劇的刺激吧。

而闊少們的圈子,則紛紛同情起陳琛來。

大家都知道,陳氏和泰啟的聯姻是陳老爺子的遺願,甚至被寫進了遺囑。事到如今,這個棘手的聯姻對象,陳琛到底是娶還是不娶呢?

娶的話,這份羞辱,試問哪個男人能忍得了?

可若是不娶的話,擺明是違抗了老爺子的遺願啊。

最近,甚至還有一些流言蜚語傳出來,說陳琛不娶梁昀就是不孝,公然違抗創始人的遺囑,是繼承人的失職,怎麽還有臉坐陳氏總裁的位子?

據說,陳遠之因為這個事情大動肝火,甚至在財團會議上,找由頭當眾訓斥起兒子來。還把之前柏樾榕城管理不善的事情也算在了陳琛頭上,讓太子爺好一個下不來台。

大家紛紛感歎,向來風頭無兩的陳氏繼承人,竟然被未婚妻出牆的醜聞牽扯進這種尷尬的局麵。

一時間,帝都各大家族聯姻的選擇,都變得更為慎重了。

陳迅之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事情的發展簡直遠超他的預期。這一步棋,還真是走對了。

雖然有點對不起自家兒子,但是,能把陳琛推進這種坑裏,已是再好不過。

他逗弄著孫子,絲毫不在乎陳嘉涵被陳琛關在郊外別院的事——既然惹了他,總要讓那小子發泄一下嘛。都被綠成這樣了,要是再不收拾收拾陳嘉涵,出出氣,陳迅之還會覺得奇怪。

兒媳楊曉梅來到客廳,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陳迅之把孫子遞給她,讚許地說:“這件事情你辦得很好。”

楊曉梅得了誇獎,有些得意,又頷首道:“父親,我也是為了咱們家好。如果嘉涵因為這個事情怪我……”

“你放心。”陳迅之擺了擺手,“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

此時,南方的榕城,已經率先邁入了盛夏時節。

梁時連公司也不去了,每天宅在家,起早貪黑地剪片子。偶爾會和瞿渢電話溝通一下進展,再埋首回到紀錄片的世界。

小半個月過下來,梁時出門看到大街上的人流,都會有些恍惚。

這天下午,她終於趕出了片子的第五個版本,發送給了瞿渢,等他的意見。

等待的間隙,梁時伸了伸懶腰,發現家裏沒有咖啡了,便換了身衣服,出門去路口的便利店。

剛走到小區門口,梁時忽然被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堵住了去路。

對方的態度非常客氣,“請問您是梁時小姐嗎?”

有了之前的經曆,梁時頓時警惕起來,“你是誰?”

對方衝她微一頷首,道:“小姐不必擔心,我沒有惡意。我家主人想見您一麵。”

梁時更加疑惑了:“你家主人是?”

隻見對方從衣服的夾層裏拿出一張名片遞過來。梁時猶豫地接過,上麵赫然是泰啟的標誌。

她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

這是一家私密性極強的高檔茶室。

梁秋聲負手站在房間裏,看著窗外雅致的亭台樓榭,聽著悅耳的絲竹和潺潺的水聲,手心裏卻微微有些汗意。

自從梁時離開梁家,已經過去了整整九年。

九年來,因為一些自私的原因,他從來也沒有打聽過梁時的下落。不知道她變成了什麽樣子,如今又過得好不好。

上周的災難性事件,讓他想起了這個被丟在西南一隅的女兒,便立刻著手下調查梁時的近況。

手下來報,梁時目前居住在榕城,在一家影視公司工作。未婚,獨居,據說有一個異地戀的男朋友。

梁秋聲狠狠地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梁時還沒有嫁人。有男朋友也沒什麽,花點錢,打發了就是了。

距離和陳家的婚事已經不足一個月jsg。刻不容緩,他立刻親自動身,飛來榕城。

……

梁時掀簾走進茶室,在梁秋聲身後輕輕站定。

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肩背看起來老了一些,不再如記憶中那般筆直挺拔。

梁秋聲似有所感,緩緩回頭,和梁時四目相接。

看著女兒那張熟悉的臉,梁秋聲的心中驟然掀起一陣澎湃的激**,瞬間就濕了眼眶。

他忽然意識到,血緣是多麽神奇的東西。你以為不會想念的人,卻被你的潛意識牢牢銘記著。你的心髒、血液和骨骼都在告訴你,這是你的孩子,是你永遠的牽掛。

他伸開雙臂,用顫抖的嗓音說:“小時,爸爸來看你了。”

而梁時,卻仍舊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沒有絲毫向前的動作。

梁秋聲有些看不懂她的眼神,似乎承載了很沉重的情感——有時隔多年重逢的激動,又帶著些茫然的難過和悲傷。

他主動走了過去,將梁時輕輕摟進懷裏,“小時,是爸爸。”

梁時終於忍不住,閉了閉眼,任淚水滾落而下。頭靠在梁秋聲的肩膀上,軟著嗓子喊了一聲:“……爸爸。”

聽到這聲稱呼,梁秋聲頓時老淚縱橫。他將女兒更緊地摟住,哽咽著道:“小時,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來看你了!”

一瞬間,十七年的歲月在梁秋聲的腦海裏呼嘯而過。

他想起梁時不滿周歲,自己抱著她在花園裏遛彎;想到她讀小學的時候,和男孩子打架,自己好言好語地跟人家賠禮道歉;想到她惹了吳薇生氣,蹦蹦跳跳地躲在自己身後,吳薇怎麽都抓不住她。

也想起她離開帝都時的黯然。

當時,梁秋聲眼看著養育了十七年的親生女兒離開,心裏再也繃不住,回到車裏已是淚眼潸然。

梁昀也是自己的女兒,但情感是不同的。有時候他看著梁昀,總是會回想起梁時小時候的一幕幕。

但是,他不能和她相認。

身為泰啟的主人,著名企業家,地產界的巨擘,怎麽能讓世人知道自己還有個私生女?

當年的他,為了自己的名聲,不得不放棄了梁時。

而此刻,為了拯救泰啟,挽回和陳家的聯姻,他隻能厚著臉皮,再把女兒認回去。

梁時終於平複了情緒,看向梁秋聲,“您怎麽會來找我?”

梁秋聲拉著她走到茶桌邊坐下,顧左右而言他道:“這麽多年,你過得好嗎?”

梁時不想多說什麽,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又笑著道:“我聽說,你在影視公司工作,都拍了什麽作品?爸爸也去觀賞一下。”

梁時的心中愈加疑惑,隻能敷衍道:“都是些不入流的紀錄片,沒什麽好看的。”

梁秋聲尷尬地笑笑,過了一會兒,才切入正題。

“小時,爸爸想接你回帝都生活,你願不願意?”

梁時驚訝地睜圓了眼睛,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為什麽?”

“因為……”梁秋聲蹙了蹙眉,決定搬出一個最為名正言順的理由,“因為,你並不是被抱錯的孩子,而是我梁秋聲的親生女兒。”

話一出口,他已經做好準備,迎接梁時的震驚和發問;可令他沒想到的是,梁時的樣子非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反應。

他剛想再多解釋幾句,卻聽梁時問道:“我是您親生女兒這件事,您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梁秋聲馳騁商界多年,看梁時的反應,自然猜到,她早已經知曉真相。

眼前的女兒還像當年那般漂亮可愛,可觀其氣質,聽其談吐,梁秋聲知道,梁時長大了,已經不是可以輕易糊弄過去的小孩子了。

他斂了笑容,在腦中做了一些決斷。

“我一直都知道。”

梁時的瞳仁晃了晃:“……什麽意思?”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卻不是吳薇的孩子,而是麗瑩的。”

梁秋聲拿起桌上的茶壺,緩緩斟滿麵前的兩隻玉杯,遞過一杯,放在梁時麵前。

“我怎麽會發現不了?小時,你長得簡直和麗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