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式薇的眼睛都看直了，栗色眼睛的男人裝作輕咳，如刀裁出來的線條分明的嘴唇動了動，他繞到蘇式薇麵前，雙手抱臂，身子斜倚在辦公桌上，他再次問道：“你是誰？”
“哦，你好，我是來應聘助理的。”蘇式薇終於意識到自己花太長時間盯著人家看了，這樣很不禮貌。
男人皺眉：“這個點？你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人力資源部的人已經下班了。”
呃，蘇式薇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打小一激動就會犯錯，果然現在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對不起啊，我在校園看到你們的招聘啟事很激動，就沒頭沒腦的立馬跑過來了，完全沒考慮時間的問題。”
“那我想你是情緒化的人，喜歡按照自己的喜怒哀樂做事，做我們這一行的要時刻保持理性不是嗎？”
“是，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打擾了，我會在上班的時間過來的。”
“你進來的時候外麵沒有人值班嗎？”
蘇式薇搖搖頭。
“這兩個家夥又去哪兒了？”男人像是在呢喃自語。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坐吧。”男人直起身子朝裏麵走，手無意地沿著辦公桌的輪廓滑行，最後停在正中間的位置，他一屁股坐到轉椅上，昂昂下巴，示意蘇式薇坐對麵，蘇式薇暗想這是什麽情況，不是說麵試的人已經下班了嘛，但是她又不敢開口問，便硬著頭皮坐到男人的對麵的椅子上。
鋁製銘牌放在辦公桌的一側，上麵寫著“主任”，“主任”二字下麵用英語寫著“lu an ”，蘇式薇小幅度地動彈嘴唇拚寫，陸岸？陸庵？路鞍？到底是哪個“lu”？哪個“an”？
“道路的路，安全的安。”路安解釋。
被發現了，蘇式薇的臉一下子紅的跟著火了一樣，呃，丟人丟到外婆家了。
路安想笑，但是他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肌：“既然你看到我們的招聘啟事，興衝衝地跑來，那說明你很相信自己符合我們的條件，談談我為什麽要錄用你的理由？”
“招聘啟事上招聘助理的要求是最好是學動科的，有專業課學習經驗，我正好就是學動科的，今年大二，大一積累了一些基本的動物學知識。”
“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
蘇式薇點點頭，不然呢，你的招聘啟事上的要求也就是這些啊。
“你知道寵物醫院的助理要做什麽嗎？”
問題一出，蘇式薇蒙圈了，寵物醫院助理的工作是什麽啊？難道就跟普通的上班族一樣，端茶倒水打字？
“你有相關的助理經驗嗎？”
“你對薪水的期待是什麽樣的？”
“你對未來的規劃是怎麽樣的？”
“如果學業跟你的工作起衝突你會怎麽樣？”
路安連珠炮般發問。
“這個呢，這個呢……”蘇式薇囁嚅半天，回答不上來。
“你可以走了。”
早有預感，蘇式薇垂頭喪氣，這份兼職怕是要落空了：“占用你的時間，謝謝了，祝你一切順利。”蘇式薇站起身，有禮貌地朝他點點頭，恭敬地退到門邊，手剛接觸到門把，身後突然傳來路安吃痛的叫聲，把蘇式薇嚇了一跳，她條件反射般望過去，看到路安彎曲成蝦仁狀伏在辦公桌麵，手捂著上腹部，似乎非常痛苦。
“你怎麽了？沒事吧？”
路安痛得說不出話，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大顆大顆的冷汗沿著臉頰往下滾落，蘇式薇六神無主，她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該怎麽辦？該怎麽辦？越是著急，腦子越是一片空白。
“打電話。”路安咬著嘴唇說。
蘇式薇醒悟過來，對，打電話，她慌慌張張地脫下雙肩包，拉開拉鏈掏手機，因為太緊張，手滑，手機“砰”的一聲掉在地上，電池摔出來，手機直接關機了。蘇式薇顧不得去撿，拿起辦公桌上的座機，撥打120。
“喂，是120嗎？我這邊有人生病了，痛得很厲害，你們快點來。”
“請問你們那裏的地址是？”
“我們……我們這裏是寵物醫院。”
“別著急，請您詳細地說明。”
“詳細，啊，你們在鶴泉公交車站下，往前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就能看到。”蘇式薇不知道寵物醫院具體的位置，什麽街道幾號門牌之類的，驚慌之下，就直接說出自己的乘車路線。
路安在一旁聽著，又想哭又想笑，想哭是因為上腹部痛得如被強酸侵蝕，想笑是因為蘇式薇童言般的話，急救車又不是公交車，在鶴泉路站下，虧她能想的出。嘴角一動，牽扯到痛處，路安更難過了。
“你們一定要快點來啊，快點。”蘇式薇掛上電話，喘了一口氣，覺得有生以來所有的時刻加起來都沒此刻這麽緊張。
路安瀟灑帥氣的臉擰巴成一團，跟縮水的棉布似的，他雙目緊閉，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你沒事吧，別閉上眼睛啊，別暈過去，別死。”蘇式薇雙手齊上，搖著路安。
路安眼皮抬了一下：“你別搖我，我沒死都會被你搖死了。”
蘇式薇立馬縮回手，不敢動彈，想起以前肚子痛的時候，媽媽會給自己揉揉，雖然這樣的方法不會起到治標的作用，但是在心理上相當於一顆安撫劑，可以讓人靜下來，心靜自然會好受一點，她抬起手，嚐試用手輕柔地一下一下摩挲著他的後背：“不痛了，一會兒就不痛了。”
路安緊繃的身子在她柔軟的手下神奇地放鬆了下來。
急救車旋風般抵達，穿著白大褂的急救人員用擔架把路安放在上麵，抬了出去，蘇式薇抓起地上的手機、電池，一股腦塞進書包裏，她寸步不移地緊跟在後麵，路安被抬進了救護車，急救人員對還傻楞在車門邊的蘇式薇喊道：“快上車。”
“哦，好。”
兩個值班的護士買了漢堡包、奶茶回來，連救護車的影子都沒看到，隻隱隱約約聽到急救的鳴笛聲。
“又是誰家出事了。”
“生死無常啊，所以及時行樂吧，我要吃兩份薯條。”
“吃完別後悔，吵著減肥！”
“路主任下班了嗎？”
“辦公室沒人，應該下班了，天呢，燈沒關，他原來也有粗心大意的時候。”
醫院，蘇式薇神情緊張地徘徊在消化內科的檢查室門口，路安進去半個多小時了，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真是讓人焦急，她如芒刺在背，再難繼續等下去，便敲門進去了。
檢查室裏的場景讓蘇式薇覺得自己眼花，路安正跟主治醫生談笑風生，他原先慘白的臉上恢複了血色，隻是發絲淩亂，領結大開著，略顯狼狽。
蘇式薇詫異，剛剛還痛得快要死掉，頃刻就活了過來，古話說的不假，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兩個人齊刷刷地朝蘇式薇看來，蘇式薇結結巴巴地問：“那個，你沒事了嗎？”
主治醫生細細端詳著蘇式薇，氣氛有點微妙，蘇式薇被他看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好。
主治醫生倏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用充滿戲謔的口吻對路安說：“清湯寡水的女大學生？你口味變了啊。”
“你胡說什麽！”
蘇式薇迷惑，他們在說什麽，她怎麽一句話都聽不懂。
主治醫生笑著站起身子，走到蘇式薇麵前，主動伸出手：“你好，我姓鄭，是路安的大學同班同學。”
“你好，鄭醫生，我叫蘇式薇，是農大動科院學生。”路主任的大學同班同學不是應該在寵物醫院嘛，怎麽會在消化內科。
“改行了，嗬嗬。”鄭醫生真是玲瓏剔透，居然一眼看出蘇式薇在想什麽。
“呃，路主任他沒事吧？”
“有事，再不飲食規律，他會死的。”
“啊！”這麽嚴重。
“別危言聳聽，你嚇著她了。”
“誰危言聳聽了，你再不遵醫囑，我真的要留你住院了。”
“知道了，知道了，少囉嗦。”
“開了兩瓶點滴，掛完就可以走了，他一定要三餐規律，注意清淡飲食。”鄭醫生有自知之明，對路安說這些話等於對牛彈琴，他便對蘇式薇囑托，順帶著讓某人聽到。
蘇式薇點頭如搗蒜，那虔誠的模樣，就差說：“謹遵聖諭了。”
路安輕笑，蘇式薇還真是傻得可愛。
路安轉移到病**，護士小姐拿著輸液袋來給他紮針，蘇式薇不敢看針頭戳進血管的畫麵，便把頭轉向一旁。
“你膽子這麽小，將來怎麽當醫生給動物看病。”
“對不起啊。”蘇式薇幹巴巴地笑著，“對了，你生什麽病了？”
路安的頭左右動了動，尋找舒適的位置，他麵無表情地吐出：“胃潰瘍。”三個字，那若無其事的神態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胃潰瘍是什麽東西，她可以向萬能的百度求助，對了，她的手機，手機買來以後，她可是小心翼翼地嗬護著，一次都沒摔過，這次摔得這麽慘，心疼啊，不會不能用了吧，蘇式薇將電池裝進機身，開機，萬幸的是除了屏幕刮了一道子，其他一切正常。
“口腔潰瘍知道吧，胃潰瘍和那個差不多，隻不過潰瘍發生的部位不一樣。”
蘇式薇把頭從手機上抬起來，呆楞楞地問：“這個病嚴重嗎？”
路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回答。
蘇式薇眨巴眼睛：笑是什麽意思？到底是嚴重還是不嚴重……
“12號病床請繳費！”鄭醫生嬉笑的聲音從身後遠遠傳來，蘇式薇起身望過去，隻見他搖晃著繳費單，搖頭擺尾走過來，“急救車出動費、掛號費、問診費、輸液費、藥費、床鋪費一共1203塊4毛錢，因為你是我同學的緣故，4毛錢我替你付，所以你需要付1203塊，請問現金還是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