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炒好後,蘇式薇準備做主食,外國麵條雖說是第一次見到,但本質上還是麵,她便按照以往的經驗煮麵,水滾開沸騰時,將麵條天女散花似一根一根撒下去,煮5分鍾左右,關小火,蘇式薇撈起一根麵條嚐了嚐,口感有點硬,就像沒熟透似的,她歎道外國麵條又不是鐵棒,怎麽這麽難煮熟,又開大火煮了一會兒,口感還是不像國內麵條那般軟,蘇式薇服了,撒了點鹽,便盛了出來。

路安醒來沒在客廳看到蘇式薇,正奇怪她去哪裏兒了,廚房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他循聲走過去,磨砂玻璃門後麵模糊的身影時而抹汗、時而頷首、時而彎腰,有一種不清晰的美麗,就跟看皮影戲似的。他的內心有一塊柔軟被什麽東西觸動,不斷往外湧動著溫柔,他伸出手,緩緩拉開門,門後的身影變得清晰。

“你在幹什麽?”

“你起來了,我用冰箱裏的食材簡單做了點飯,你餓了吧。”

“冰箱居然還有食材?”路安驚奇。

“是,找到一點點食材,你平常是不是不做飯?”

“顯而易見。”

路安坐下來,蘇式薇恭敬地遞上筷子。

“我們家居然還有麵條這種東西,不過這麵條的顏色怎麽有點奇怪。”他接過筷子夾了口麵條,整個人一怔,吐了出來。

“呃,這麽不好吃嗎?”

他搖頭:“不,是非常難吃。”

“這不怪我,其實我下麵條還是挺不錯的,是你們家的麵條太奇怪,怎麽煮都煮不軟。”

“給我包裝袋看看。”

蘇式薇乖乖照做,路安一看,恍然大悟:“是pasta。”

pasta是什麽東西?蘇式薇迷茫。

“pasta就是意大利麵,我媽上次心血**,買來學做的,居然還剩下了。”

“意大利麵不能水煮嗎?”

“說實話,至今為止還沒吃過水煮的意大利麵,這是第一次,看來它可能並不適合水煮。意大利麵口感很有韌性和嚼勁,不似我們國家的麵條那般軟黏。”

“怪不得不管我怎麽煮都覺得麵條硬呢,真的特別特別難吃,難吃到難以下咽的地步了嗎?可是冰箱裏沒別的東西了。”蘇式薇麵露難色。

路安看了眼水煮意大利麵,又看了眼西紅柿炒雞蛋,靈機一動,把意大利麵單撈出來放進空碗裏,然後澆上番茄炒雞蛋,攪拌。

“你嚐嚐現在的味道怎麽樣?”路安急於聽到答案,不顧小節,親自夾了麵條喂給蘇式薇。

喂飯是多親密的舉動!很多認識十多年的朋友都不會做這種事情,更何況他們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麵,但蘇式薇壓根沒想到那層,直接張嘴接過,番茄粘稠的汁液緊緊包裹著麵條,酸酸甜甜,雞蛋嫩*口,唇齒餘香,現在的味道和先前的判若雲泥。

“好吃。”她豎起大拇指。

“沒想到我還蠻有廚藝天分的。”

蘇式薇笑著說:“麵撈出來了,剩下的麵湯可以當湯喝,一點都沒有浪費,真是一舉三得。”

“事先聲明我不喝。”

“……”

酒足飯飽後,蘇式薇在水槽前清洗碗筷,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而跳躍,路安托著腮凝神望著她的背影,眼眸含笑,明明是其貌不揚,甚至舉止有些慌張的女生,為什麽看著心裏覺得舒坦。

洗洗刷刷,大功告成後,蘇式薇摘下橡膠手套,一回頭正好對上路安溫柔的眼睛,誰知路安下一秒立刻變臉,變得冷冰冰的,川劇絕活“變臉”也莫過於此吧,蘇式薇覺得莫名其妙。

“收拾好了嗎?走吧,我送你。”路安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車鑰匙,站了起來。

“路主任,你還難受嗎?”

“好多了,沒什麽大礙。”

“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可以打車。”

“你自己也說時間不早了,所以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拿好你的包,我送你。”

“萬一你在路上不舒服就糟糕了,你放心,我長得比較安全,不會出什麽事情的。”

路安被蘇式薇逗笑了,長得安全,虧她能想的出來,路安一笑,蘇式薇也跟著笑了。

“折中一下,不然你在這裏住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那走吧,我送你。”

“萬一你再不舒服。”他們好像陷入了惡性循壞的怪圈。

“所以說……”

“所以說我還是在這住一晚,明天再回去。”打破怪圈就得出其不意。

“所以,你想的對。客房有空調,熱的話,你自己開,遙控器在床頭櫃的抽屜裏,冷的話,薄毯在衣櫃的真空袋裏,新的洗漱用品放在浴室的鏡子下麵。”

路安囑咐了一大堆,蘇式薇眨巴眼睛偷望著他,暗想原來路主任不是想象中的那麽高冷,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麵,路安好像知道蘇式薇在想什麽,不知所措地摸摸後腦勺,撂下一句“晚安”,快速撤離現場。

“晚……安”蘇式薇的話音還沒落,路安已經“砰”的一聲關上門,她隻好把後麵的嘴吞回肚子裏。

床鋪非常柔軟,不知比宿舍的硬板床柔軟多少倍,蘇式薇坐下去,用手壓了壓,覺得很驚奇。

“對了,學校!”蘇式薇彈起來,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書包,快速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居然有13通未接電話,驚訝地差點合不攏下巴,她趕忙回撥過去。

“蘇式薇,你跑到哪裏去了!”張若亞的吼叫功力不輸當年的河東獅,蘇式薇把電話拿遠點,避免傷到耳膜。

“我今天沒辦法回去了,宿管阿姨來查過房間了嗎?”

“你出去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還以為你在教室學習呢,到點了沒回來,趕緊給你打電話卻沒人接,真是急死人。我們拜托韓彩霞在宿管阿姨查完她的宿舍後,立馬跑過來躺進你的被窩裏裝睡,這才把宿管阿姨哄過去。”

“天呢,好驚險,我聽著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在哪裏?出了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打個電話,不知道我們會擔心的嗎?”

蘇式薇全身暖融融的,就像沐浴在四月的春風中:“是剛認識的朋友生病了,我送他去醫院,掛完水回來時間太晚了,公車已經沒了,所以在他家過一夜。”

“剛認識的朋友?”

“不要擔心,他是好人。”

拉近兩個人距離的方法是什麽?共麵危患,共享喜悅。路安突發疾病壓縮了蘇式薇對他接受、認可的時間,蘇式薇對他一見如故,沒有絲毫備戒,甚至潛意識裏想信任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個人今後會成為她的良師益友。

“那明天早點回學校,別遲到了,知道明天是誰的課吧,遲到會被罰唱歌的。”

生化老師也是獨特,遲到、早退被他逮到都要接受處罰——表演節目,絕大多數的同學都選擇唱歌,所以處罰就直接變成了罰唱歌。

“我五音不全,上台唱歌還不如讓我去死。”一想到自己丟人地站在台上,而陳曉智坐在下麵看著她,蘇式薇就止不住打了個寒戰。

“所以,現在早點休息,定好鬧鍾,明天千萬不要遲到。”

“為了不丟人,我會保持高度警惕,到點一定自動彈起來的。”

“好,那我掛了。”

“嗯,掛吧,等一下,若亞姐。”蘇式薇喊住張若亞,她想如果張若亞快她一步先掛了電話,那麽她就不說了。

“怎麽了?”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你腦子壞掉了,幹嘛這麽鄭重其事地道謝,掛了。”手機通訊斷了。

蘇式薇依然把手機貼在耳邊,幾秒鍾後才放下來,她抬起頭望著天花板,突如其來的傷感湧上來,眼角瞬間有些濕了。雖然她們兩個人現在喜歡同一個人,雖然蘇式薇隱隱約約猜測到的時候,對她有不同以往的情緒,但是蘇式薇不得不承認張若亞對她很重要,張若亞是她進大學以後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就和張若亞反目成陌路,更何況那個男人還不喜歡她,她根本連反目的資格都沒有。

陳曉智,陳曉智,陳曉智是一道難解的數學題。蘇式薇反複念著他的名字,初次在雲朵噴泉旁相遇的場景仿佛昨天,而今君已陌路。頭腦裏紛雜煩亂,無數前塵過往跳躍閃現,蘇式薇腦袋痛,像是要爆炸一樣。

她搖搖頭,嗬斥自己停止胡思亂想,為了使頭腦清醒一點,起身到衛生間洗臉,摘下眼鏡,把水龍頭擰到最大,強有力的水流衝刺下來,她捧起一把水潑在臉上,水花支離破碎,她的麵容也狼狽不堪。

蘇式薇抬頭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因為近視的緣故,並不太能看清楚,隻能感受到大致的輪廓,她又往鏡子前靠了靠,終於看清楚自己,又粗又黑的眉毛,野草般雜亂無章,與柳眉連半點邊都不沾;不大不小的眼睛,閃現著暗淡的神采;塌塌的鼻梁,肉肉的鼻頭,鼻翼兩側不知什麽時候長了黑頭;嘴唇幹裂,唇紋明顯,跟紅潤的嘴唇相差很遠;偏轉頭往下看,頸部居然有一道淺淺的皺紋。蒼老怎麽降臨地如此迅速,真厭惡這幅臭皮囊。

青春期時,蘇式薇不是沒有因為不夠漂亮、不夠苗條、不夠高挑而自卑,但也隻是討厭,沒有到厭惡的地步,愛情真是個壞東西。

匆匆洗漱過後,蘇式薇把自己重重的摔在**,並沒有因為洗臉而清醒一點,反而更加情緒低落,更是胡思亂想,蘇式薇失眠了,她睜著眼睛望著黑房間裏虛無的一點,任憑思緒打架,後半夜,才漸漸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