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二,你跟我也有幾十年了,如今辦事怎麽還是這般浮躁?看你這這副慌張樣子,成何體統!”
一見到老掌櫃,錢卜覃麵色不慍。
老掌櫃從懷中取出一副畫軸,兩手止不住顫抖,一時神情之激動,簡直難以言喻:“老爺,您看看這副字畫!您看看!”
錢卜覃眉頭一皺,笑道:“老夫收藏十載,曆代名家字畫,不知見過多少!老夫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誰人手筆,讓你錢二這般失態!”
由於錢二老掌櫃的表情過於離譜,錢氏父子對這副字畫不禁充滿了好奇。
畫軸一展開,錢卜覃愣了愣。
這畫紙,竟然是皇室禦用的進貢宣紙!
“這副字畫,是從哪收來的?”
錢卜覃的握著畫軸的手明顯抖了抖。
“就在剛才,有一位司禮監的公公來到鋪子裏……”
錢二老堂櫃將不久前發生的事如實匯報了一遍。
錢若浦往紙上掃了一眼,好奇問道:“水調歌頭?這是何家詞牌,為何我從未聽說過?還有,字跡上墨痕猶在,難道是剛寫成的詞作?”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父親,這司禮監秉筆太監宋楓是何人?區區一個太監,也會寫詞?”
就在錢若浦傻傻念著《水調歌頭》全文時,他那手捧畫軸的父親,卻如同雕塑一般立在原地,眼中寫滿了驚駭!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落款下的大周皇帝玉璽寶印。
這副字,由聖上親筆所書!
“啊!”
錢若浦忽然大叫一聲,嚇得幾十個錢府家丁聞訊匆匆趕來,還以為老爺少爺發生了什麽不測。
“父親,這,這宋楓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讓陛下為他親筆撰書!”
其實,最讓錢若浦內心震撼的並非天子真筆。
而是這首《水調歌頭》驚世駭俗的文采!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身為大周科考榜眼,舉世聞名的大才子,錢若浦怎會看不出這首詞的水平?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錢若浦癡癡念著詞中佳句,不由怔怔出神。
和這幾句相比,他最為得意的“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刹那間黯然失色!
在這首《水調歌頭》麵前,他覺得自己潛心數月創作的《中秋月》,有如螢火之於月華,秋水之於滄海。
二者之間,雲泥之差,天壤之別!
這首詞,無論在立意、技法、境界上,皆碾壓式地超越了他的《中秋月》。
“詞之豁達雄奇,真乃曠世罕見……我輩文人,恐怕難有出其右者……”
他長歎一聲,在內心的巨大羨慕嫉恨中,竟漸漸生出一絲仰慕,和羞愧。
仰慕是因為,此人的文采,橫推當世,無人能敵。
羞愧是因為,此人竟是個太監。
這讓天下文人,情何以堪?
錢卜覃回過神來,目光變得犀利無比,沉聲道:“吩咐下去,此事絕不可泄露!錢二,這副字,花了多少錢收的?還有賣給你這副字的人名字麽,住在哪?”
錢二老掌櫃被他這一問,頓時緊張不已,說起話磕磕巴巴:“大人,小的出了一萬兩,那位公公看上去似乎很高興……”
“至於他的名字,倒是頗有些古怪,好像叫什麽“幹袁文”來著……他的宅子就在皇城南邊,離咱們府邸也不遠,小的剛才派人給他先送去了一千兩。”
錢卜覃一聽,大笑三聲,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錢二,你今日立下大功,老夫重重有賞!別說一萬兩,就算是十萬兩也不虧!”
錢二老掌櫃聽得老眼大睜,滿臉寫滿了驚訝。
他知道這副天子真跡必定價值不菲,不過在他心裏的估價,最多五萬兩。
可現在聽老爺這麽一說,它的價值,似乎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
“恭喜父親,收獲一副絕世珍寶。不過孩兒很是疑惑,這宋楓究竟是何人?孩兒為何從未聽說過此人?”
錢若浦雖然和他父親一樣也很激動,不過他更在意的不是這副字,而是宋楓這個人!
他一定要見一見這個人!
這個名不見經傳,卻寫出如此驚豔詞作的宮中太監!
此時錢卜覃已收起得意之色,臉上漸漸浮現一絲凝重:“據傳這宋楓是錦衣衛花費多年才找到的人,來曆極為神秘。別說是我,就算內閣的三位閣老,恐怕也知之甚少……”
此人一來宮中,便被破格提拔成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如此看來,這個叫幹袁文的太監,恐怕是和他關係匪淺……
不過此事背後涉及過深,我們隻要不參與其中便可……這一副《水調歌頭》,足以做我趙家傳世之寶,代代相傳。”
錢若浦不禁問道:“父親,這副天子真跡,竟有如此價值?”
錢卜覃搖頭一笑:“癡兒,你埋頭書海多年,自然不知這等宮闈秘聞。你可知當世書法,以誰為尊?”
錢若浦思索一陣,道:“孩兒有所而聞。今天下行書,唯以揚州蒯之文、江州張洞玉、黎陽越百山三人為尊。其中張洞玉張首輔以“金玉體”揚名大周三十年,乃是如今文壇執牛耳的書法巨輩……”
錢卜覃撚須一笑,道:“首輔大人的書法雖功參古今,可是你知道,他曾三次苦求一人真跡而不得。你可知那人是誰?”
錢若浦一臉驚愕道:“該不會是聖上吧?”
錢卜覃點頭一笑:“吾兒聰慧也。即便是天子舅公,張首輔至今也沒從天子手中求到過一副字畫。所以,為父現在手上的這一副《水調歌頭》,可以稱得上第一副流落到民間的天子真跡……”
“他日張首輔若知此事,不知作何感想,哈哈!”
說完這話,錢卜覃看上去顯得極為得意,“不過這《水調歌頭》一詞,文風瑰麗,音律相合,的確稱得上絕世佳作,故而為父想將其作為傳家寶收藏。”
《水調歌頭》不凡的來曆,讓錢若浦心中久久難以平靜。
“父親,這副《水調歌頭》,可否暫借孩兒一用?”
錢若浦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
知子莫若父,錢卜覃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心思,搖頭道:“浦兒,為父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隻不過這首詞既是宋楓所寫,又是天子攥筆所書,個中因果太深……你若將《水調歌頭》據為己有,恐怕引來災禍……”
誰知錢若浦一臉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父親,您這次猜錯了。”
“孩兒隻不過想讓那些沽名釣譽、自命不凡的酸腐文人看一看,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