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樓後院看門的那個小廝認得賈無雙,偷偷摸摸的打量了她一番,就放了人進來。

時間剛至午時,尚未到煙花樓的營業時間,因而後院前樓都顯得有些冷清,護院小廝之類的,零零散散,這會兒大多在休息。

煙花樓通常傍晚時分才開始迎客,或許,隻有夜的黑,才能襯托出煙花的絢爛。

賈無雙也挺長一段時間沒來過這,後院翻了新,也換了幾張新麵孔,但這些人即便是看見賈無雙,也隻當她是新來的姑娘,沒往心裏去。

煙花樓的規模在城中數一數二,兩大閣樓並立,樓與樓之間軒廊相接,但凡大的節日,在兩樓之間燃放煙花,人站在軒廊之中,煙花迷炫之下,別有意味。

而今有三兩位姑娘,或手持銅鏡細細梳妝,或輕搖圓葵扇闔目養神,坐在軒廊長座之上,舉手投足間頗具豐姿,倒也不失為一方景致。

蔣三娘棲身的地方是最裏邊的小閣樓,從外邊看並不打眼,賈無雙猜想這當口她應該在樓裏張羅,也懶得去找人,索性留待她房內守株待兔。

倒也順利,一直到三娘臥房竟是無人阻攔。

那房間極大,除了圓桌軟榻,餘下的地方整齊地列著貨架,朱紅色貨架由上至下各四層,上堆著各類胭脂水粉,再從頭釵,前墜,耳環,項鏈,手鐲,一款款分類列放,再過去牆上是仿布坊所建,綾羅綢緞各式各樣的布匹林林總總整齊排列,不像是個閨房,倒像個儲物室。

賈無雙心忖三娘也忒大膽了些,但多得汝安城安盛繁華,加上這小閣樓也確實難引賊人注意,反正這麽些年安然無恙,倒也有理可循。

這些從前賈無雙就見識過,裏邊一些還是由她所提供,因此沒擺太多心思在上邊。

再一瞥那軟榻,覺得也是累了,摸摸肚子也不覺得餓,決意先斬後奏,先睡上一覺再說。便拍了拍外衫,上床歇息去了。

一覺起來,窗外泛紅,賈無雙覺得有些熱,摸了摸後頸,汗濕了衣襟。

但閣樓之外已是喧囂嘈雜了起來,沸沸揚揚的感覺,不禁揚了揚唇笑,自然清楚外邊是怎樣一番場景。

隨之想沐浴換身衣衫,還是先上前樓去找找蔣三娘。

剛穿好鞋,門外已有了聲響,事有湊巧罷,推門而入的人果真是久久未見的閨中密友。

三娘見著她先是微微一怔,隨之拂拂袖口讓旁邊的丫頭退下,就進屋又關上了門,然後悠悠一笑,開口還是那套,“哎呦!什麽風把我們賈老板給吹來了?”

蔣三娘眼波含媚,眼角泛春,右眼下方一點勾魂痣,柳葉眉,櫻桃唇。笑一笑,春風生,走兩步,水蛇腰招搖,極盡**。

賈無雙心情莫名的興奮起來,暗忖這來煙花樓聽小曲的男人,有哪個不是想會會蔣三娘的風情?

賈無雙搖搖頭笑,“這不,掛念你了麽。”

“說得比唱得好聽,”蔣三娘嗔了她一眼,百媚生,而後直接走到貨架旁,隨意的挑著首飾,“早兩日聽說你那布莊都快關門了,正想上門問問你有沒意願轉行,就自個送上門了。”她回頭似笑非笑的望著賈無雙,“放心,三娘我保證不虧待你!”

賈無雙揚唇一笑,“那就拜托蔣嬤嬤多照顧了。”

“那是,那是,跟著我保你把男人治得服服帖帖,還甄什麽親事,選什麽夫啊!”

聽到此話賈無雙又想起自個惹上的麻煩事,雙眸微微一暗,“還真想見識見識純粹的男人和女人的相處之道。”

“行啊!”蔣三娘也不問理由,“三娘我現在給你挑件衣服,你沐個浴,再抹個胭脂什麽的,今晚就讓你以純粹女人的身份,讓你接客去!”

“哦?什麽貨色?”賈無雙挑挑眉。

“非富即貴。”

“喲!”賈無雙揚唇,從床邊到蔣三娘身邊站定,“這汝安城還有什麽非富即貴的客人是我沒見過的?”

“那不同,你談的是實實在在的生意,銀子去銀子回,所以要一筆一筆的摳。今兒個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美人一笑千黃金。”蔣三娘突然拿起一隻耳環在她臉邊比了比。

賈無雙聳聳肩,“得了,真讓人認出來,以後還讓不讓我和城裏那群夫人小姐們混了?”女人啊,終歸是小心眼。

蔣三娘笑了笑,“遇上煩心事了?”

“你這些年,就沒碰上過蠻橫不講理動手動腳的?”

“有啊,扔出去,拒絕往來戶。”

“人家要是功夫好,應付不來呢?”

“那就得看看他的目的。”

“譬如……”賈無雙睨了她一眼,“看中你蔣嬤嬤的姿色?”

“若是看中我家姑娘,就想辦法刁難。若是看中我,我會直接讓他去死,”蔣三娘笑笑,“愛我蔣三娘,怎麽也得做到這番地步。”

賈無雙眯眯眼,突然想起那日甄不凡從那懸崖上跳水的瘋狂舉徑,“若不肯?”

“羞辱他,當眾羞辱他!”蔣三娘微微一聲輕嗤,“他若是個男人,逼得他無地自容,灰溜溜的走。若臉皮真那麽厚,我自然就無需客氣,讓他知道我蔣三娘並非良善之輩。”

賈無雙抿抿唇,果然……她太善良?

“若他也肯呢?”

蔣三娘望著她突然笑得風情萬種,“無雙,那男人既肯為你去死,你說什麽,他還能不做什麽?”

“……”賈無雙頓了頓,隨性拿起一隻金釵,插在她發髻之上,然後麵容平靜的道,“我從未說有男人肯為我死。”接著望了望蔣三娘興味的眼神,“況且,有些男人,他不一定什麽都聽你的。”

蔣三娘又是笑,“煙花樓有幾種姑娘,一種口蜜腹劍,哄一哄,騙一騙,讓他乖乖掏錢。一種是高高在上,不說話擺姿態,吊著他的胃口,讓他心癢難耐。一種是平易近人,聽男人說點什麽,抱怨點什麽,簡簡單單的陪著他就好。一種是吹捧奉承,說什麽都衝著讓他高興……當然這些,之前也都告訴過你。但聽來的,和感受到當真不同。倒是先前你不肯陪我上桌,最近你不也想男人了麽?是該多學點了……”

賈無雙從前出入這些地方,皆行得正坐得正,加上當時為勢所逼,後來和蔣三娘合開煙花樓已是大膽之至,她如今在汝安城也是個人物,當真要下台,恐怕影響不好……

這女人!賈無雙忍不住稍稍瞪了她一眼,自從休了第三任相公,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天天唯恐天下不亂,盡攪合。

“沒事,今夜我親自給你上妝,再戴個麵紗。保證沒人能認出你。”

“三姑娘,你的保證,在我眼中,不值錢。”賈無雙笑笑,她沒必要為了甄不凡把事情弄到這個地步。

“嘖,我們家姑娘都賣藝不賣身,你也不吃虧,更何況,待會那客人,是關外來的,你不去打聽下你想要的訊息?指不定就是一樁生意。”

關外?賈無雙挑眉,隨之微微窘了,她當真有欲知的訊息……

完了望著笑得像狐狸一樣的蔣三娘勾勾嘴角,“待會你把我整張臉都蒙起來,我就考慮下。”

**

賈無雙偷掐了一下蔣三娘肉肉的臀部,這女人,居然給她來了個大濃妝,尤其燭火通明之下,像喝醉了酒似的。

不過蔣三娘說話算話,紗巾給她半遮麵,輕輕地跟在她身後,直冒黑線。

這不怪她!怪隻怪她一提到生意,就頭腦發熱,說起來,這也算是一種癖好吧……

“你說,賈無雙藏到哪去了?”

驀地聽到自個的名字,賈無雙心中一驚,而後穩了穩情緒,裝過不經意的與那人擦肩而過。

“不知道,但你不知道她從南方來的那個夫婿,懸賞一千兩找她麽?”

“一千兩?”

“是啊,現在滿城風雨,人人都希望成為那個發橫財的人。”

“她夫婿什麽來頭?”

“誰知道?指不定花的還是賈無雙自個的銀子……”

“……”

……

漸行漸遠,已是聽不見了,蔣三娘見她頓住腳步,也停下來等她,而後勾唇一笑,“放心,你在我這兒,比埋地三尺還安全。”

是麽?

賈無雙有種不詳的預感,不對勁,哪……不對勁?

她蹙著眉頭想著,卻一直沒捕捉到,直到坐在那餐桌上招呼客人也沒響應。蔣三娘說些什麽她沒聽進去,直到突然有人開口喚她,“雙雙姑娘!”

蔣三娘猛給她打眼色。

眼色……

賈無雙頓時拍案而起,今日進門時,門口那小廝看著她的眼色……就像是看著一堆堆的銀子啊!!

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已經晚了,煙花樓內突然喧鬧不止。

突然自門口衝進一個人,賈無雙看清楚後驀地往後走,不料那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衝了上前,席卷而來一種催城之勢,居然又扛起了她!!

賈無雙狠命地捶了他兩下,驀地一吼,“甄不凡,你敢不敢為我去死?”

“……”

沉默。

還是沉默。

他突然道,“這有何難?”

人就帶著她從三層樓的高度……

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