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聽白找到安檸的時候,她正靜靜地趴在涼亭裏的小圓桌上。
嫩綠色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搖曳,似春雨裏的嫩芽,處處透著生機。
可她憔悴的臉龐上卻透著死氣沉沉的灰白。
“安檸?”
鬱聽白快步上前,輕晃著安檸的身體,發現她已經不省人事。
掃了眼桌麵上的空藥瓶,鬱聽白的臉色愈發凝重。
他抱著她,一路狂奔。
生怕稍微歇上一口氣兒,安檸就徹底救不回來了。
鬱聽白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這麽想不開?
她有弟弟需要照顧。
每隔一段時間,還要去精神療養院看望她瘋瘋癲癲的媽。
按理說,她沒理由輕生的。
難道...
她之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因為他無休無止的欺負和虐待?
鬱聽白的腦海裏突然閃現過和安檸結婚後的點點滴滴。
起初,他將她當成了殺害安羽彤的凶手。
不止沒有給她一個像樣的婚禮,還想方設法地折磨她。
就算後來又購置了一件婚紗,也彌補不了之前的遺憾。
安羽彤安然無恙地歸國後,他又一心撲在了安羽彤的身上,完全沒有顧及她的感受。
甚至在強占了她之後,轉身又跑去陪安羽彤。
這麽想來...
他確實不是個東西。
上車後。
鬱聽白一直緊緊地抱著安檸。
為了激起她的求生欲,他一刻不停歇地在她的耳邊念叨著。
“你要是想離婚,我可以提前結束我們的婚約。”
“離婚後,你也不需要支付賠償金。”
“我給你自由,往後也不會再拿司夜宸威脅你。”
鬱聽白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低沉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子不可名狀的憂鬱。
“安檸,你聽見了嗎?”
“等你醒來,我們就離婚。”
想到安檸極有可能醒不過來了,他突然覺得心口處疼得厲害。
他恨自己總是肆無忌憚地欺負她。
更恨自己一直忽略內心的想法,總是惡語相向惹她傷心。
將安檸送入搶救室後。
鬱聽白一直焦躁地候在了搶救室門口。
他習慣性地想要掏出褲兜裏的煙。
卻意外摸到了安檸留下了整整三頁的絕筆信。
信紙上,寫著一行行端正的楷體小字:
鬱先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
之所以給你留下這封信,並不是為了譴責你。
我隻是希望,我的死能夠喚回你的良知。
話雖這麽說,其實我心底裏還是藏著怨氣。
我想不明白,你明知道鬱卿卿的事和我無關,為什麽還是將我如同貨物一樣送給了別人?
這種感覺實在太惡心了,惡心到連我自己都接受不了這一切。
算了...
這些煩心事,不提也罷。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誰也無力改變。
我不想去恨你,畢竟你也曾給予了我很多幫助。
隻能說,我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場錯誤。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再也不要遇見你...
我走後,還請你將我留給小澤的信轉交到他手上。
也請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讓小澤知道的我真正死因。
至於司醫生,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我和他從未越過雷池一步。
那天的擁抱是個意外,他以為我婚姻不幸,告訴我,我永遠有退路。
我跟他說,我很幸福,從十年前的邂逅開始,我就想要嫁給你。
而我和他之所以會在酒吧裏會麵,也隻是個意外。
那天,我看到鬱卿卿扶著昏迷不醒的司醫生進了包間,就跟著上去瞄了一眼。
叫醒司醫生之後,他即刻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讓我趕緊走。我沒敢耽擱,趕緊跑掉了。
沒想到那麽短的時間裏,還是被鬱卿卿拍下了“出軌”的鐵證。
想想也是可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呢?
反正你也不會在乎。你隻是習慣了虐待我,想要看我在痛苦中苦苦掙紮罷了。
對了,我走後還請你善待安小寶。
你要是不想養它,也請你不要傷害它,將它轉交給司醫生吧。
再見了,鬱先生。
望你年年歲歲有今朝,後會無期。
......
看著安檸留給他的絕筆信,鬱聽白心如刀絞。
他本應該等她醒來,向她解釋他從來沒想過將她拱手讓人。
可他卻將她孤零零地扔在了酒店套房裏,讓她一個人麵對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此時此刻。
他也很後悔過去的那幾天一直拿司夜宸威脅她。
直到看到她的信,他才肯相信她和司夜宸之間是清白的。
另一邊。
安羽彤得知警方這麽快就抓到後,心情一度忐忑。
她曾自信滿滿地認為,那群混子常年遊走於多個國家,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地被抓獲。
想到自己極有可能被供出,她甚至做好了死扛到底的準備。
結果。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群混子居然在警局裏相繼暴斃。
這一刻。
安羽彤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害怕。
她原以為這群混子單單是一群見錢眼開的國際罪犯。
現在看來,事情似乎並不像她想的這麽簡單。
誠惶誠恐地逃出病房,安羽彤本來打算找仁禾醫院院長譚仁傑商討對策。
意外撞見鬱聽白心急如焚地抱著安檸進了急診室,心下咯噔了一下,瞬間生出不好的預感。
鬱聽白要是得知鬱卿卿是受了她的蠱惑,才將安檸推向了火坑,他勢必會雷霆震怒。
想到這種可能性。
安羽彤一咬牙,果斷調轉了方向,步履匆匆地闖入了鬱卿卿的病房。
“卿卿姐,安檸出事了。”
“哦?她該不會被那個老色胚玩死了吧?”
鬱卿卿瞬間來了精神,目光矍鑠地看向安羽彤。
安羽彤搖了搖頭,一臉凝重地道:“聽說,她服了過量的安眠藥,被聽白緊急送到急診科洗胃了。”
“我還以為她被玩死了呢。”
鬱卿卿掃興地撇了撇嘴。
安羽彤眸光閃爍,倏然挨近了病房,壓低了聲問:“卿卿姐,萬一聽白怪罪下來,你不會將我供出去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你授意的?”
鬱卿卿這會子已經得知那群罪犯和安檸沒有絲毫的關係,之所以恨不得將安檸拖入地獄,無非是人性使然。
鬱卿卿在遭受了迫害之後,也曾一度萎靡。
這個時候,她恨不得全世界的女性陪她一起遭罪。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她又開始擔憂鬱聽白會因為她的魯莽行為,重罰她。
思慮再三,她隻能將這一切的罪責推到安羽彤身上。
反正...
她和安羽彤的塑料姐妹情也值不了幾個錢。
安羽彤對於鬱卿卿的反應早有預料。
見她翻臉不認人,安羽彤隨即拿出了鬱卿卿和鬱輕舟的親子鑒定證明。
“卿卿姐,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兒了。其實啊,你根本不是鬱家的女兒,親子鑒定的結果是我讓人篡改的。”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和鬱輕舟再做一次親子鑒定。”
“其實吧,就算不做鑒定,想想也該知道。O型血和A型血,怎麽可能生出一個B型血的孩子?”
安羽彤拿出了被她私藏起來的鑒定證明,笑吟吟地道:“卿卿姐,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你想啊,如果讓你哥得知,你不是他的親妹妹,他還能容得下你?”
“你...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鬱卿卿看清楚了安羽彤的真麵目,心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那群流氓,是你找來的?”
她原先還在納悶。
為什麽她被折磨得這麽慘,而同樣被歹徒盯上的安羽彤卻隻受了點皮外傷。
現在想來,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安羽彤算計了!
“安羽彤,你這個賤人!是你!是你對不對?”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無憑無據的,我勸你最好不要血口噴人。否則,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安羽彤手裏攥著鬱卿卿的把柄,自然是無所畏懼。
她涼涼地掃了眼恨得咬牙切齒的鬱卿卿,悠哉遊哉地走出了病房。
安羽彤前腳一走。
鬱聽白就來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他單手拎著鬱卿卿的衣領,冷聲質問道:“說!為什麽要害她?”
“哥,你聽我解釋,這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也是被有心人攛掇,才釀成了大錯。”
“你倒是說說看,是誰攛掇的你。”
“我...”
鬱卿卿滿腦子都是那張未經修改過的親子鑒定證明。
她心裏清楚,鬱聽白不過是看在血緣關係上,才會這麽縱容她。
一旦讓他得知她並非他的親妹妹,他還不得殺了她?
猶豫再三。
鬱卿卿還是沒敢將事情原委告訴鬱聽白。
她彷徨地抓著鬱聽白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哥,看在咱媽的麵子上,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鬱卿卿,我給過你機會。”
鬱輕舟親自去警局保釋鬱卿卿的時候,鬱聽白並沒有多做阻攔。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
沒想到他的一時心軟,卻使得安檸出了這麽大的意外。
“哥,求你了。我發誓,從今往後再也不為難她。”
“過幾天,警察會上門找你問話。該擔的法律責任,自己擔。”
鬱聽白狠下心,轉身就將將鬱卿卿的罪證交到了警方手裏。
這一回。
沒個三五年,鬱卿卿是絕對出不來的了。
*
安檸被推出搶救室沒多久,便清醒了過來。
鬱聽白處理完鬱卿卿的事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哭了好一陣。
看著安檸紅通通的眼睛。
鬱聽白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他緩緩地踱步到病床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為什麽要救我?”
安檸不想見到他,索性用被子蒙住了頭。
鬱聽白輕輕地拉扯著被角,緩聲道:“別悶在被子裏,小心中暑。”
“你走,我不想要見到你。”
想到鬱聽白居然狠心地將自己送到了其他男人的**,安檸積攢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
“先聽我解釋,好嗎?”
鬱聽白擔憂她在被子裏悶出病來,強硬地扯下了被子,“其實,你和那個地產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我不聽!你走啊,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
安檸猛地從他手中奪過被子,又一次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考慮到她還掛著鹽水。
鬱聽白也不敢強行扯掉她的被子。
靜默了片刻。
他索性擠到了她的病**,耐著性子向她解釋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安檸,相信我一次。我從來沒有想過將你送到別人**,這件事純粹是卿卿一手策劃。”
“我已經將全部證據移交給警方,她的過錯就讓法律來審判吧。”
“還有就是...我趕到酒店的時候,那個地產商剛洗完澡,他絕對沒有碰過你。”
鬱聽白沒有提及她將他當成解藥一事。
他不確定安檸能不能接受。
安檸了解到這件事兒並不是鬱聽白策劃之後,心底裏對他的怨氣消散了不少。
不過...
她依舊不願意相信他的說辭。
要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地板上的**怎麽解釋?
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的一角,在黑魆魆的被窩中,鬱聽白隱約能看見安檸臉上晶瑩的眼淚。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企圖為她擦掉眼淚。
她卻抵觸地縮到了一旁,眼裏除卻驚恐還有嫌惡。
“鬱聽白。”
“我在。”
“協議可以作廢嗎?我不想要繼續下去了。”
上回跟他提離婚的時候,安檸還難過得無法呼吸。
可這一回,她卻顯得很平靜。
也許是因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短短半日之內,她的心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鬱聽白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協議可以作廢。”
“嗯。”
安檸應得也很是爽快。
名存實亡的婚姻,留著隻會給自己添堵。
都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這一次,她很想要為自己而活。
“別哭了,我會對你負責的。等你身體好些,我們再生幾個孩子?男孩叫鬱悶,女孩叫鬱金香。”
鬱聽白一把摟住了安檸纖細的腰肢。
從幾天前和她大吵一架之後到現在,他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終於平穩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了她。
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他不想她死,他想要讓她永遠留在身邊。
她要是喜歡孩子。
隨便她生。
反正他養得起。
“鬱聽白,你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安檸察覺到鬱聽白的話風不太對,即刻補充了一句,“我不需要你為我負責,我隻想快些結束我們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