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個星期,鬱聽白一直“抱恙”在床。

唐非凡因此還費了不少心力,特地聘請了專業的營養師,專門負責鬱聽白的一日三餐。

他原以為鬱聽白的身體都已經虛弱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嗝屁的程度,十有八九是要淪為廢棋的。

讓他倍感意外的是。

鬱聽白的身體居然在碼頭交貨的當天有了好轉的跡象。

眼瞅著鬱聽白的臉色紅潤了不少。

唐非凡高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平穩落下。

他擺出了一副慈愛的老父親形象,端坐在床前緊攥著鬱聽白的手噓寒問暖:“感覺怎麽樣?飯菜合不合胃口?”

“感覺清爽了不少。”

“晚上港口碼頭交貨,去得了嗎?”

“我要是不去,那批貨應該進不來吧?”

鬱聽白倏然從**坐起,淡淡地朝著站定在一旁的安檸遞了個眼色,“一會兒要是撞見我不認識的人,你知道該怎麽做?”

“嗯。”

安檸點了點頭,小心地攙扶著他。

想到即將擺脫唐非凡的控製,她的內心深處驟然生出了一絲雀躍。

唐非凡抿了抿唇,原打算將安檸留在綠苑用以製衡鬱聽白。

見鬱聽白先他一步開了口,隻好做出讓步。

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個環節要是出了錯,這批價值好幾個億的貨物便會徹底打了水漂。

夜間七點。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總算緩緩地駛入目標所在地。

不遠處,事先收到霍西爵的秘密情報的鬱老爺子早已經帶著大隊的人馬潛伏在漆黑一片的暗處。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軍功章,矍鑠的眼眸中悄然閃過一抹擔憂。

今晚他的目標不僅僅是成功營救出鬱聽白和安檸。

他還需要成功繳獲這批貨物,並一舉端了綠苑那個黑窩。

如若讓他做出取舍。

為了信仰和大義,他可能不會將營救鬱聽白和安檸兩人作為首要任務。

據黑市裏流傳出的消息稱,這批貨物一旦入侵江城各大市場,將會給整個城市帶來一場空前絕後的浩劫。

不出七日。

整座城就將籠罩在未知病原體的恐懼之下。

鬱老爺子的臉色愈發的凝重。

一邊是他最寵愛的孫子和孫媳,一邊是全城人民的生死安危。

做出取舍確實不難。

但身為一個心係家人至親的老者,今晚的每一秒都顯得那樣的難熬。

此前他曾向上頭匯報過這事兒。

並以人格擔保消息的準確性,試圖請求上頭及時派人支援。

上頭卻以他違背承諾多次同傅梟會麵為由,拒絕了他的請求。

鬱老爺子無奈地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全神貫注地盯著從商務車裏緩緩走下的鬱聽白和安檸二人。

鬱聽白下車後,第一時間就是觀察著周遭的地形。

安檸則是緊張地挽著他的胳膊,壓低了聲道:“周圍全是安保人員,強行突圍基本不可能成功,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先去看看貨物。”

鬱聽白回頭看了眼端坐在商務車上閉目養神的唐非凡,他還想著趁港**貨的當口先將安檸送出去。

唐非凡在場,事情絕對會棘手不少。

再加上安檸不會遊泳,想走水路基本不可能。

“鬱公子,久仰。”

不一會兒。

兩位金發碧眼的接頭人便操著一口不怎麽流利的普通話迎了上來。

鬱聽白深知唐非凡此刻正在商務車裏全程監控著他,完全沒有機會輕舉妄動。

上了商船後。

鬱聽白一直跟在兩位接頭人身後,心不在焉地查看著一小批正品合規的貨物。

安檸尋思著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索性以內急為由,轉身去往了商船上的洗手間。

由於接頭人事先沒有料到鬱聽白會帶著女伴上船。

這會子身邊也沒有可以用得上的女性工作人員,便沒有派專人監視安檸。

隻隨手招來一個十幾歲的童工,讓其為安檸引路。

“勞煩在外麵等我一會兒,估計得十來分鍾。”安檸用英文同童工交流著,說話間還報以抱歉的微笑。

隱約間安檸聽到身後的童工在抱怨她“懶人屎尿多”。

她原本還以為這個小屁孩兒不會普通話,想不到隨便一開口就是罵人的俚語。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

基本上每個國家罵人的話都是膾炙人口,廣為流傳的。

進了洗手間後。

安檸一眼就瞄到了洗手間最深處的一麵開放式的窗戶。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僅半人高的窗戶,徑自走向了貼有警示標語的那扇艙門。

許是方便卸貨,艙門在靠岸後一直處於半敞的狀態。

安檸很輕易地便從正門走了進去。

艙室內。

和她料想中的相差無幾,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產品。

隻是有一點讓她倍感困惑。

艙室中的產品外包裝上寫的原產地全是我國境內的各省各市,壓根兒沒有涉及大洋彼岸的美洲。

可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據她所知,這批產品就是從美洲運過來的。

她不認為如果是本國的產品,會將原工廠設在勞動力極其昂貴的地方。

這種做法本身就是不符合邏輯的。

安檸緊擰著眉頭,明知道這批貨物不對勁,卻又無從查起。

意外發現推車裏有一袋零食的封口沒封好。

她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乍眼一看,零食封口處還匍匐著十來隻白蟻。

想來這群白蟻應該是循著氣味而來。

怪異的是。

這十來隻白蟻倒像是死了一般,完全沒了動靜。

安檸輕嗅著這包封口都沒有封好的速食蜜餞,原本還想親口嚐嚐有什麽不對勁。

瞅著封口外十來隻白蟻的屍體,瞬間斷了這樣的念頭。

“這些食品裏有毒?”

安檸越想越覺得納悶。

生產這種毒產品對於供應商來說能有什麽好處呢?

這種毒性對於白蟻的體格來說可能是致命的。

但對人而言,應該還不足以致命。

頂多是輕微的食物中毒。

又或許...

這批毒產品和前幾天林楚楚給她聽的錄音有所關聯。

錄音文件裏,唐非凡曾遊說商業合作夥伴大量購入沃星醫藥股票,還說什麽可以暗箱操作。

如若他所謂的暗箱操作就是利用這批貨物撈回本的同時,將病原體又或者是類似能夠危害人體的物質散播出去。

等引起大規模社會恐慌後。

再通過沃星醫藥推出特效藥,那麽他便可以利用這批貨物再一次狠賺一筆。

更為關鍵的是。

如若出師告捷,便意味著他能夠在短期內迅速打開國內市場。

再加上鬱聽白背後的鬱氏集團的幫扶,唐非凡想要殺回內地市場,也不是不可能。

這麽一想。

安檸再不敢耽擱,轉身又撕掉了另一款零食的外包裝,推到了角落裏三三兩兩的白蟻跟前。

她沒法確定有毒的究竟是那包蜜餞,還是所有的產品。

情急之下。

隻能采用最簡單的法子進行初步的判斷。

約莫五分鍾後。

直到角落裏三三兩兩的白蟻也被禍害致死,她才敢確認這一整艘船的貨物都有問題。

一般而言,這類型三無毒產品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流入國內的。

可唐非凡愣是靠著鬱聽白的人脈和資源疏通好了所有的關係。

這種情況下若是強行扣下這批貨物,她和鬱聽白絕無可能活著走出港口碼頭。

除非將動靜鬧大以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才有可能及時阻止這一場禍事。

安檸緩緩地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從胸衣裏掏出一盒火柴和一個打火機。

三分鍾後。

她走出艙室的時候,艙室裏的火勢已然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

由於艙室裏大部分貨物都是裝在紙品箱子裏的。

因此一旦遇上明火,很容易造成大規模的火災。

安檸不清楚自己偷溜出洗手間有沒有被人發現,但她已經管不了那麽許多。

好在她的運氣還不錯。

被派來給她引路的童工雖然毒舌了些,但到底是個實在人。

等她艱難地爬進洗手間裏的窗戶,急匆匆地走出女洗手間,童工倒也沒有起疑,隻板著臉小聲抱怨了兩句。

“實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安檸笑著朝他賠著不是。

眼瞅著甲板上濃煙四起,她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刻。

鬱聽白趕來找她的時候,大部分船員已經趕去救火。

隻不過由於動靜太大。

原本可以不用驚動質檢方直接卸貨入庫的產品,這一回怕是會經過極其嚴苛的重重篩查。

“你沒事吧?”

鬱聽白緊張地攥緊了安檸的手。

聽聞船上意外失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安檸的手筆。

“我幹了票大的,火是我放的。”

安檸繪聲繪色地同鬱聽白說著剛才發生的事,被火光映照得通紅的臉頰上寫滿了興奮。

“太冒險了。”

“那些產品有問題,換作是任何有血有肉的國人,都會這麽做的。”

安檸輕撫著毫無動靜的小腹,心底裏不免有些後怕。

得虧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麽阻礙。

不然她要是被抓了個現行,肚子裏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其實在此之前。

她就已經想好了什麽都不做,安心地等待著外部救援。

可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事態走向不可控製的地步,她還是沒有辦法袖手旁觀。

“要不你直接裝暈,不然一會兒下船後,以唐非凡的脾氣,絕對會拿你開涮。”

鬱聽白擔憂地看向安檸,這次碼頭交貨很顯然已經被他們徹底搞砸。

這種情況下。

唐非凡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不其然。

安檸還沒來得及裝暈,唐非凡便帶著一群黑衣保鏢,氣勢洶洶地將鬱聽白和安檸兩人“請”下了船。

隱匿在黑暗中的鬱老爺子得見商船起火,第一時間向上頭匯報了這事兒,再度提出要求增派援兵的請求。

由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火勢鬧得整個港口都不太平。

這批貨物已然引起了各個部門的注意,就算是沒能在大火中徹底銷毀,終究是免不了一頓細查的。

鬱老爺子尋思著,這場火倒是幫他解決了一大隱患。

但就眼前的形勢來看,唐非凡似乎徹底被激怒了。

這便意味著鬱聽白和安檸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鬱老爺子曾幾度將槍口瞄準了唐非凡的腦門兒,卻遲遲不敢開槍。

唐非凡身邊的那群保鏢手裏分別持著霰彈槍,機關槍以及各式手槍。

而唐非凡身後那位高約兩米的壯漢保鏢手中還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

如若公文包裏裝的是炸彈之類的易燃易爆物。

他在這個時候開槍,鬱聽白和安檸也活不成。

無計可施之下。

鬱老爺子隻好按照霍西爵給他的路線圖,先去解救綠苑裏那群極有可能活不過今晚的可憐人。

事情既然已經鬧到了這種程度。

按照唐非凡以往的做法,很可能為了銷毀罪證徹底毀掉綠苑。

另一邊。

鬱聽白和安檸被帶回綠苑後,唐非凡再不似以往那般和顏悅色。

一甩手就將安檸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賤人,你跟我實話實說!船上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

安檸小心地護著肚子。

她很怕自己會因為唐非凡的暴怒痛失孩子,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原本那個願意為國捐軀,一心保家衛國的唐非凡已經死在了二十年前。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良知也沒有心。

甚至於在很多地方,King已經成為了罪惡的代名詞。

“老唐,這事和安檸無關,你要怪就怪我吧。”

鬱聽白擋在了安檸身前,他原本還想著趁港**易的時候將安檸秘密送出去。

可惜火勢蔓延開了之後,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鬱聽白,你別以為我不敢動你。”

“你根本沒有失憶,對不對?”

“我也不怕告訴你,今晚這一票沒能成,不僅是我又要踏上逃亡之路,你們兩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改明兒個,我就將你們的頭顱送給鬱達禮那個老匹夫!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

唐非凡已經懶得探究鬱聽白究竟是真的失去了記憶,還是裝的。

反正今晚的失利,就注定了未來十年內他都沒有辦法進駐國內市場。

這麽一來,鬱聽白便也失去了他的利用價值。

唐非凡原本想著在港口碼頭將二人原地射殺。

考慮到鬱老爺子的援軍極有可能埋伏在附近,他這才沒敢輕舉妄動。

不管怎麽說,鬱聽白和安檸兩人還是能夠充當一下護身符的。

等他成功出逃海外,再對他們兩人下手也不遲。

“楚楚,你讓阿強他們將鬱聽白和安檸兩人關在審訊室內。我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會再去和他們算總賬。”

唐非凡的身體到底不如年輕人。

不日前誤服了羅蘭一號生物毒素後,身體就一直不太爽利。

每隔幾個小時,就會被劇烈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

發病時,大把大把的止痛藥都沒有用處。

隻有鎮定劑才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是。”

林楚楚目送著唐非凡移步休息室,轉眼就讓人將鬱聽白和安檸兩人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