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聖藍月旺醫院。
住院樓很清淨,來來去去的醫生護士比病人多。
我去洗手間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護士服,戴上護士帽,手中拿一隻托盤,托盤上放的是針筒和棉球,針筒內是高濃度氯化鉀溶液,無色無味,注入靜脈卻可瞬間致死。
我找到左廷標所在的病房,在樓梯拐角處靜靜觀望。在我目力可及範圍內,竟然一個保鏢都看不到。
怎麽竟毫不防範嗎?我心中奇怪,但猶豫之後,還是決定行動。
我整好衣裝,端好托盤,深吸一口氣,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心,強作鎮定地沿走廊走過去。接近病房了,我發現這裏確實無人把守。
我加快了腳步往前走。經過窗戶的時候,我隔著玻璃往裏看去。我看到了他,我的仇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在輸液。他像是睡著了,隻有氧氣罩輕輕地顫動。
我在心中冷笑,呼風喚雨、手腕厲辣的鑽石大王也有今天。
待我用針筒把溶液注入你的血管,隻需一秒,一切便可結束。你毫無痛苦,甚至也許毫不知情。如此了斷,卻是便宜了你。或許我該在動手之前先把你弄醒,問你要個答案,我真想聽聽你為了免死會怎樣為自己的罪行辯解。
就在這時,走廊遠端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穿著黑西裝,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個保鏢。他像是臨時離崗又突然回來。他看到了我,似乎產生了懷疑。他拿起手中的對講機說了句什麽。
我的心跳亂成了一片。我被識破了嗎?那個保鏢已經看出我的身份了嗎?他在對講機上說些什麽?是在喊人來捉我嗎?
情況看起來不太妙。但無論如何,他並沒有拿槍對住我,他甚至都沒有喝住我。此時他離我尚有一段距離,就算他現在想衝過來盤問我或者阻攔我,都已經來不及了。他要想找幫手,更是來不及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殺死左廷標隻需要幾秒鍾。隻要我現在馬上行動,就沒有人可以阻止我。今天我一定要報了父親的仇,不惜任何代價。我心一橫,快步往病房裏走去。
可是,就在我要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嗓音,“竟然言而無信。”
我回過頭去,看到左紀城。他不及我回話,猛地把我推到一邊,按在牆角,“還說要我相信你?”
托盤和針具撒了一地。他用腳踩上去,玻璃被踩碎,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透明的溶液流淌了一地。
我被他死死扼住脖子,說不出話。
“勇氣可嘉啊,林陌風,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哪兒找的衣服?啊?拍電影呢?”
他把音量壓到極限的低沉,眼中卻盛滿無法遏製的怒意。
那名保鏢見此情況,遠遠地問:“左先生,什麽事?”
左紀城做個手勢表示沒事,然後朝我吻下來。
保鏢看到左紀城在牆角吻一個小護士,笑笑不過來了。
我掙紮著要他鬆開,他卻越扼越緊,越吻越深。我無奈之下咬了他一下,他這才鬆開。他的嘴唇被我咬破了一點,滲出一絲血。
我的反抗令他憤怒。他一聲不吭,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走廊側門推了出去。
到了空曠無人的樓梯間,他丟開我,沉聲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冷笑,淡淡道:“我不過是來看望一下伯父,你犯不著這樣龍顏大怒。”
話音未落,他揚手就劈過來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我隻覺臉上火辣辣地疼。
我被這一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立在原地怔怔望著他。他也恍惚了一下,盯著我,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在極力地壓抑自己。
“別不知好歹。我剛剛救了你一命。”靜了片刻,他悶聲道。
“病房暗處有一名狙擊手。進出那裏的醫生護士都佩有特殊暗號。你就這樣走進去?”他冷冷一哼。
我還想反擊,他又重重地看了我一眼,丟下一句話:“快點走,別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他說完不等我反應,兀自轉身回去。
我還想追過去說什麽,心裏掙紮了一下,終於放棄。
很多次,我在早晨醒來的時候,有過一瞬的恍惚。腦海中的記憶仿佛瞬間空白,以一個嶄新的靈魂麵對清晨普照的陽光。
或許我的潛意識希望那一切從未發生,希望某日醒來,父親還活著,紀城也在身邊,我們還像曾經那樣,有生活,有未來,有愛,而那些流血殺伐、生離死別,不過是一場噩夢。
隻可惜,不是。
那令我肝腸寸斷的一幕幕,就猶如那熱辣辣的一掌,留在我的臉頰上,如此真實,令我永誌難忘。
日子一天天過去。恩兒的身體在逐漸康複。澤年說,等他在這裏的工作完成,恩兒也就恢複好了,屆時我們一起回美國。
我什麽都沒說,心裏也明白,繼續留在香港或許無用。
一場場設計悵然落空。我終究勢單力薄,心餘力拙。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並沒有能力複仇。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以卵擊石。
有時我甚至想,當初應該拿上左紀城給的五百萬的。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五百萬,夠殺死左廷標好多次了。複仇其實很簡單。
有時我又想,那樣的複仇我要來做什麽?我最想要的,終究還是一個解釋。如果得不到,讓我失憶也好。可是也得不到。
回憶仍是驅不走的惡魔。一次又一次,我夢見自己回到了伊甸島,又見到那個唱詩的女孩。
那首詭譎的詩,回**在我耳畔——“他說大海會將這一切埋葬。你會死在我的手上。”
我會死在他的手上嗎?
抑鬱而死?
澤年心細如發,他明白我心中的事情並未放下。
有天夜裏他與我深談。
他說:“我知道,你與那人之間仍有舊情未了,你在此地仍有舊事未結,但我還是想對你說——放下。不計前塵,方可獲得未來。放過別人,便是放過自己。”
他說:“等回到美國,我可以一直陪在你和恩兒身邊。我願意照顧你們。”
他又說:“我對你說這些,並非要你一定接受我。你愛我,或者不愛我,接受我,或者不接受我,都不緊要。但最起碼,你該好好愛你自己,遠離是非之地,好好生活。”
澤年的聲音溫潤低雅,他的話令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
十二月了,轉眼就要到聖誕節。澤年早早買回聖誕樹,放置在客廳角落,又掛上五彩繽紛的發光小燈泡,令恩兒非常開心。
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兒時的聖誕節,父親總會在家裏擺一棵聖誕樹,就像這樣的一棵,也總會掛上許多彩燈。無論他多忙,平安夜一定在家陪我。每一年,我都會收到許多禮物。父親和紀城的禮物總是最合我心意。隻是香港從不下雪,沒有我期待的白色聖誕。
到了洛杉磯之後,我發現洛杉磯也不下雪。我曾想過要帶恩兒去北邊看雪,過一次白色聖誕,最終還是作罷。連家都沒有了,也沒有聖誕樹,沒有禮物了,那有沒有雪還有什麽緊要?
而現在,澤年費心籌備,滿屋張燈結彩,竟又給了我家的感覺。尤其是恩兒,他從來沒有這樣熱鬧地過過聖誕節,好興奮好快樂。這溫馨的氣氛令我恍惚,並且貪戀起來。
澤年對我說,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也是在香港的最後一個聖誕節,他希望給我們留下美好的回憶。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香港的工作將在農曆新年前結束。我答應他,到時我一定跟隨他離開香港。唯有一個條件:平安夜的恒牧道慈善晚宴,他要帶我前去。
平安夜,恒牧道集團在Hanmodo Palace舉行慈善宴會,全港各界精英匯聚一堂。媒體早有報道,屆時將有一枚罕見的十八克拉粉紅鑽石被拍賣,所得善款將全部捐贈給腫瘤康複中心。那顆粉紅鑽石是紀城母親的遺物。而我知道,那曾是我父親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許澤年的老師黎爭與左氏高層相熟,受邀參加晚宴。作為黎院士的助手及得意門生,許澤年也在與會之列。澤年又帶我做他的女伴。這樣,我挽著許澤年走進宴會廳大門,也算光明正大,名正言順。
宴會是隆重的。左家一向最講排場。有若幹重要客人由直升機接送,陣仗頗大。飛機轟隆隆地盤旋,在黑色的夜風裏殺氣騰騰地來了又去。大批警員在場維護秩序。媒體人員則在風中守候,以期捕捉明星風采。左氏的公關經理獨當一麵,忙碌而得體地應付接待。
宴會廳內,衣香鬢影,輕歌曼舞,光彩男女三五成群,歡聲笑語不斷。左氏設宴,本港的豪門財閥、商政要人、交際明星,乃至境外一班大機構要員全數賞光,既是捧主人家的場,也是借此機會互通有無,拓展關係,埋石鋪路。他們的身旁,侍者們穿著筆挺的禮服,戴著潔白的手套,殷勤地奉上一杯杯紅酒或香檳。自助餐台那邊,這地球上最罕有、最昂貴、最美味的食物被悉數陳列,無限量供應。
所謂上流社會,便是這樣風光旖旎。但,無可避免,飽藏勢利。當今世道,金錢是唯一的欲望圖騰。男人們比成功,比富有,而女人們比男人,誰得到了最成功最富有的男人,誰便算贏了。
從前人們說,女人得不到異性的愛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而今,女人可以得不到男人的愛,但絕不能得不到男人的錢。得不到愛,最多被憐憫為運氣不好,遇人不淑;而得不到錢,就會被恥笑為不識時務或缺乏手段。因此,一碰上晚宴這樣你死我活的戰場,女人們恨不得把最值錢的家當全披掛到身上。
李喬安就這樣一身奢華,優雅地走來,豔紅的低胸晚裝,搭配一條雪白的狐毛披肩,鑽石頸鏈整條由三克拉方鑽鑲成。她挽著的男伴是她曾經鄙夷的“開法拉利的老男人”。比之半年前,法拉利先生的腦袋更油亮了,肚腩更渾圓了,一看就是天天糟蹋東西的成果,美酒美食美女。喬安一定是在賭氣。法拉利先生是有婦之夫,身邊鶯鶯燕燕另有一群。喬安讓自己變成交際花,就是為了證明自己魅力超群。
我為她心痛。不過是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而已,何必如此放逐自己?征服一個腰纏萬貫妻妾成群的男人就可以證明自己的魅力嗎?那樣能快樂嗎?我多想告訴她,得不到自己喜歡的男人並不是世界末日。這世上最珍貴的並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她若能知道我的“已失去”,她就會明白,與我的痛苦相比,她是生活在蜜糖中的人。隻是我已沒有機會告訴她。她已視我為敵人。
她走過我身邊,臉上是睥睨一切的神色。紅裙曳地,帶過一陣香風,示威與宣泄都不動聲色。也許吧,感情受挫不算什麽,挽著億萬富翁便有了底氣。此刻,她還是公主,誰都不在她眼裏。
我無暇再看她。人群中,我遠遠望見了左廷標。今日他細心打扮過,頭發也染過,遮掩了憔悴,但似乎比上次見到他時更瘦了。
他穿深灰色西服,身形雖瘦,但姿態挺拔,氣質淡定,眼神寧靜而深邃,堂堂威儀如昨,不仔細辨別看不出身患重疾。
他身邊的隨從和保鏢都神情肅穆,保持警覺。唯有他本人姿態端然,情緒放鬆,並無任何警惕,仿佛不在意自己有沒有敵人。
接著我看到了左紀城。他穿黑色修身西服,配領結,身形健碩,優雅灑落,發型一絲不苟,臉刮得極幹淨,左耳那枚暗銀色金屬耳釘仍戴著,配著一身正裝,使其俊朗的麵容更添一絲狷狂。
他陪同一位婀娜曼妙的女郎從樓梯上走下來。女郎又是新麵孔,容色端莊,穿一襲月白色滾金邊旗袍,戴翡翠,盤發,說美式英語,看著像華裔美國人,一顰一笑都自成風情。何謂人中龍鳳,看看這二位便知。他們幾乎是從007海報上走下來的。
我穿著最不顯眼的黑色晚裝,以為自己混入人群就麵目模糊,可左紀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我。走近了,他朝我微一揚臉,嘴角噙著笑,眼神卻透出一貫的自負高冷,連笑容也帶著一股嘲弄。
隔著其他人,我們並沒有交談,打了照麵便擦肩而過。
過了片刻,左紀城撇下旗袍女郎朝我走來,到了麵前,用他手中的高腳杯輕碰一下我的酒杯。玻璃與玻璃碰撞發出一聲脆響。他湊到我耳邊悄聲低語:“怎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不理會他。他便看一眼許澤年,又看向我,別有意味地笑著,“你到底想怎樣?嗯?殺我父親?你知道你做不到的。殺我?恐怕你不舍得。”這時他頓了頓,“或者,我隻能認為,你這樣糾纏不休是為了和我重修舊好。這個嘛,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他故意笑得極不正經,同時轉向許澤年,“許醫生,冒昧了。”他說著,朝澤年舉一下酒杯,微點一下頭,“Enjoy the night.[ 好好享受這個夜晚。]”
澤年沒有說話,維持著一貫的溫文從容,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眉宇間卻有一股凜然。
宴會如常進行。如此喧嘩熱鬧的世俗場麵,各人執著於各人的欲望與行動,無人理會旁人三三兩兩都在說些什麽。
左紀城說完他的話,對我和澤年別有深意地一笑,轉去應對其他人。一路有人對他微笑欠身,碰杯招呼,他很快被人群簇擁。
我和澤年看一眼彼此,一時都無話可說。澤年喝一口杯中酒,深吸一口氣,微一沉吟,對我說道:“跟我過來。”
他把酒杯隨手放在一名侍者的托盤上,拉我走到僻靜角落。
站定後,他認真地看著我,抬起雙手輕輕扶住我的肩,平心靜氣地問我:“陌風,跟我說實話,你今天來,到底想做什麽?”
“吃吃喝喝啊,陪你應酬啊,還能做什麽?”我輕笑,“喏,黎院士在那邊,咱們去打個招呼。”
“等等。”他拉住我,直直盯著我,沉聲道,“陌風,我答應今晚帶你來,是因為你答應跟我回美國。可是,你若真做了你想做的事,你覺得你還走得了嗎?”他看著我,眼底有黯淡的火苗。
“你到底想要什麽?陌風。過去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你不能因為走不出過去,就毀掉自己的未來。”
我沉默著,過了很久,才怔怔地說:“答案。”
“什麽?”
“我想要的是答案。”我說,“我要聽到左廷標親口告訴我,當年為什麽殺我父親,在我父親為他賣命三十年之後。”
“就因為你想知道,他就會告訴你嗎?再說,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澤年誠懇地看著我,“聽我一句,陌風,放下這件事。”
我嘴角**起微笑,我就知道他會這麽說。這位老好醫生,有喝不完的心靈雞湯。我輕笑道:“很抱歉,我放不下。”說完我轉身就走。
“你站住。”他追上來抓住我。
我回身看他。他用力抓著我的手臂。關心則亂。一向不亂的許醫生此刻也亂了。
“放開我。”我輕輕掙了掙。
他僵持了一秒,還是無奈鬆了手。
我離他而去,走進女賓化妝室。
我在化妝室的隔間冷靜了幾分鍾,然後完成了準備。我重新回到大廳,躲開許澤年,匯入了人群。
我在滿廳男男女女的肉身間穿行。所有這些雍容華貴的禮服、絲襪、珠寶、高跟鞋、名牌手袋、或高傲或諂媚的笑容,支撐起這樣一台所謂的慈善晚宴。浮誇、勢利,令人作嘔。
而這繁榮背後的一切,終是虛空,終將破碎。
一名侍者從我身邊經過,我從他手中的托盤裏取過一杯淺金色的酒,不知所謂,大口飲下。一時間,熱火燒心,眉心有麻木之感,身體裏卻有一股力量被點燃,強勁地躥動起來。我抬頭,望見左廷標在人群中談笑自如,被五六位西服紳士簇擁著、附和著、恭維著。這些人,他們以為自己是上帝,是世界的中心,財富與權柄都握在他們的手中,乃至他人的性命。
我在另一名侍者的托盤中放下酒杯,不動聲色地穿過人群,朝會場前方走去,同時悄悄把手伸進手袋裏,按住先前備好的匕首。
匕首的樣子像一支口紅,底部有個按鈕,按下便瞬間彈出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刺刀,可近身攻擊;若再按一下,刺刀便飛射出去,力道之強勁足以在三十呎內刺穿人體心髒。它設計精妙,能躲過大部分安檢裝置的識別。以色列特工的行頭,黑市售一萬美金。
此時,宴會開始進入正式環節。主持人與賓客們寒暄幾句,暖了場,便請今日的大東家左廷標先生上台致辭。
全場掌聲雷動。燈光暗了下來,隻有台上一束潔白的追光,打在左廷標身上。我藏身於燈光外的幽暗之中,看著他,一個殺人凶手,麵帶微笑,目露精光,西裝筆挺地站在話筒前表演一個慈善家。
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好演員。瞧這既得體又略具煽動性的話語、嗓音、神態、動作,瞧這眉目朗朗、一身正氣。此刻說他是個英雄人物都不為過,就差沒在額頭上鑿“義薄雲天”四個大字了。
也好也好,你們個個都演正派角色,就讓我來演反角好了。
我心中一片慌亂激憤,嗓子哽咽,目中浮起淚水,手腳忽而不聽使喚,腦海中反反複複回響著四個字:以血洗血。
我在人群中慢慢移動,垂著的手握緊那支“口紅”。我能感覺到自己指端的血管突突地跳動,一雙手顫抖,冰涼,掌心裏汗濕一片。
四周,每個人都望著追光下的鑽石大王,聽他講他的慈善,講一個商人救世濟民的宏圖大業。昏暗的場內,無人注意到我。
我已經靠近了前台,我的目標近在咫尺了。我竭力控製著自己,穩住情緒,握緊殺人暗器,尋找正確的時機。為父親報仇,這是我此刻唯一能做、也必須做成的事情,為此我苦熬了三年多。
可突然間,我的手腕被人從後麵狠狠地握住。那人手勁奇大,毫無困難地把“口紅”從我手中繳下。
幾乎同時,我感覺到那被繳走的暗器已經反過來抵在我的腰間。我沒有回頭。左紀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跟我走。”
我一動不動,目視前方,輕聲回應他:“我就想要個答案。”
他不言語,握著暗器的手卻使上了勁。我被他逼迫著朝一個方向慢慢走去。人群中,我們都盡量顯得正常,仿佛是他攬著我的腰陪我離場。我被他挾持著,別無選擇。我知道此刻他是當真的,我若不跟他走,那把匕首隨時會彈射,刺穿我的身體。
到了外麵,左紀城引我走進一間私人休息室。進去後,他反手鎖了門,然後才鬆開了我。他將那支“口紅”拿起看了看,試按了一下底部的按鈕。匕首瞬時彈出,森冷的寒光令我和他都悚然一怔。他還想試按第二下,我怕暗器飛出傷及彼此,忙去搶奪。他抬手擋開了我,看我一眼,又看看手中的匕首,片刻後,仔仔細細地把彈出的刀鋒按回原位。“口紅”又變回了口紅,他拿在手裏輕快地掂了掂,朝我不屑地一笑,然後把它放進了自己的西裝口袋。
以為繳了我的械,我就會放棄麽?休想。我傲然看著他。
他卻淡淡地說:“回去吧,你不需要知道答案。”他的眼神漠然而無情,像最幽深的海底。
我冷哼一聲,道:“就因為我父親曾和他愛過同一個女人,他就殺了他,真卑鄙,真無恥。”
左紀城無言地盯著我,修長的眼眸中忽然透出懾人的精光。靜了片刻,他沉聲道:“不,是因為你父親當年做錯了事。”
我恨他這副高高在上,宣判一切的樣子。
我冷笑道:“我父親為你們左家賣命三十年,忠心耿耿。如果說他這輩子真做錯過什麽事,就是把你們姓左的當朋友,當兄弟,你們這幫薄情負義、沒有人性、喪盡天良的偽君子!”
左紀城聽著,不為所動,隻是沉默著,良久,忽然長歎一聲,徐徐道:“有些事情,本來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
我抬頭看著他,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是你非要逼我說出來的。”他凝視著我的眼睛。
我屏息望著他,等著聽他說出可怕的話。
他說:“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