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將車停在一個隱秘的巷口處, 他沒有下車,從車窗裏目送虞總的身影離開後, 他自己找了個位置泊車。
南城冬天是不下雪的, 上一次下雪已經是二十年前了,虞白斂偶爾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記憶裏已經變得模糊許多。
其實這是好事, 人不能一直往回走。
他年輕時常常擴大交際, 像與人打交道這種事情已經是信手拈來,能取得如今的地位,他雖然不再需要主動廣交, 但曾經認識, 幫助過他的好友依然互相善待。
宋深就是其中一個。
剛進門, 那個老頭正在沏茶, 似乎早就料到有人要過來了。
他開口就是抱怨:“你很少來看我。”
虞白斂笑聲淡淡:“你也不需要我時常過來, 你會煩。”
虞總進了門就脫下外套, 來去自如, 仿佛在自己家裏一樣。
工作室的地方,接近巷口處, 外麵是大榕樹, 聽說有百年曆史了,榕樹旁則是一條江,眺望過去還能看見中間的石橋,倒是個宜人舒適的地方。
老宋用鑷子將滾燙精致的茶杯放在他麵前, 哈哈大笑:“你來找我,證明有事相求, 不過我一普普通通的小裁縫, 也入得了虞總的眼?”
倒茶時, 虞白斂將兩指點在茶杯附近:“何必挖苦我,確實有生意讓你賺,還能讓你消消氣。”
“哦?”老宋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虞白斂言簡意賅:“我需要兩枚婚戒。”
老宋以前是珠寶設計師,後來轉行做起服裝設計,不過是業餘愛好,比不得珠寶設計順手,思想清晰。
但也有人找他做生意。
他工作時有自己的習慣。
提煉就是其中一項。
老宋在虞白斂這番話裏,提煉出兩個重要信息。
我,婚戒。
這下子老宋連茶都不沏了,表情不可思議:“你結婚了,什麽時候的事情?你不僅不來看我,你還偷偷結婚了,虞總好本事。”
“比較倉促,知道的人不多,沒辦婚禮是我愛人的意思。”虞白斂笑著說,“婚戒是我的意思。”
求婚既然楚樂先行,婚戒那就讓他來。
愛人……
老宋賊有意思的瞅了他一眼。
老宋說:“這就是你說的生意,那麽你說的讓我消消氣指的是什麽?”
“價格你隨便出。”虞白斂大方的說,“老宋,別放過這次機會。”
這可是一輩子就一次的機會,絕對沒有下次。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老宋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模棱兩可的說了句,“把你愛人帶來瞧瞧。”
虞白斂頷首,應了。
晚飯是跟著楚樂跟著紀昀吃的。
兩人好久沒聚過餐了,但是感情一如從前。
這頓飯不止敘舊,還有其他意思,楚樂提前將來意說明,擔心紀昀不高興,誰知道他說,問點事還用得著你請吃飯?跟以前那樣AA吧。
大家都是底層,何必為難。
於是見麵的第一句話,開門見山。
“你跟劉總熟悉嗎?”
“我曾經在他手下接過活,半路的那種,不算太熟,但行程是知道的。”
“我手頭有個項目跟他有關的,想跟他接觸接觸。”
“劉總還挺好接觸的,也喜歡新人,他喜歡酒,家裏一間房專門收藏名酒的,茅台是最不容易出錯的。”
楚樂默默記下。
知道紀昀這是全心全意的在幫他,楚樂亮著大白牙:“謝謝哥。”
紀昀笑:“喲,嘴真甜,話說你跟虞總最近怎麽樣?”
楚樂揮手,更是驕傲:“我跟他求婚了。”
“???”
你們不都結婚了嗎!
楚樂搖搖頭,心說你不懂。
“你也知道……我們當初是因為什麽結婚的,從他生日那天起,我求婚的那天,我跟他才算是結婚。”
紀昀默默的看著他,嗓音尾調微揚:“那你現在這麽拚,又是為了什麽?”
他似乎從楚樂的身上,看到了曾經高三時每天隻睡兩小時的他。
楚樂眼底映著上麵的光,火色幢幢,笑了笑:“為了他啊。”
這麽喜歡虞總。
紀昀目光微妙的注視著楚樂,他沉迷了,他無法自拔了。
喜歡是感情,在一起是生活。
感情是基礎,生活是一輩子。
楚樂不會一直都跟小孩子一樣的,他會努力,站在他麵前。
這頓飯吃完之後,紀昀擦擦嘴,跟他提,這周三就要回北城了。
楚樂一愣,北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紀昀敲他的額頭:“過年啊,你回去嗎?還是說真的斷絕關係了?”
楚樂撇撇嘴,沒有老狐狸的時候,大學三年他也沒回過去。
“我爸說,前陣子……楚伯父出院了,但是環境不太好。”紀昀咬著一塊小餅幹,餐廳活動,滿兩百送的小零食。
“……”
楚樂低頭一直在吃東西,直到盤子最後裝飾用的小番茄都吃完後,一顆心上下浮躁,他才問:“環境不好是什麽意思?”
“楚氏不好。”
楚樂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紀昀問他:“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楚樂挑眉:“你是不是也知道點什麽?”
“哈哈哈,虞總幫了楚氏的忙,楚氏還能弄成這樣,但我爸又說虞總一直都沒動靜,畢竟虞氏現在也很亂,所以我猜是內部出現問題了,之前楚錄琛不是來南城辦事了嗎?他到底幹了啥,一回去楚氏怎麽就落敗成那樣了。”
楚樂隻是知道一點內情,但是他不太想處理那家人的事情,而且方晴確實給他打過兩三個電話,但大部分他都在開會或者幹活,等他發現了,也沒有回撥的必要。
“他在南城這邊攬項目給楚氏做,但虞總說過,楚氏現在搖搖欲墜,是幹不了的,沒有進賬的話,可能就要等待破產了。”
老狐狸在背後操控,楚錄琛是收不到錢的。
紀昀恍然:“自作自受啊,為什麽?”
“爭家產吧。”楚樂說的輕描淡寫。
豪門的通病。
紀昀不太考慮這些的,因為家裏一切都固定了,他是長子,直接順位繼承啊,而且他對這些沒多大的興趣,也不願意跟別人爭,感覺太累了。
“對了,你妹妹最近怎麽回事?”
楚樂:“?”
“老是騷擾我,她要回國啦!”
楚樂想了想:“沒有吧,她好像被哪間學校錄取了,不過聽說二月會回來,他們學校放假。”
“艸,我就說呢,我煩。”紀昀其實也不是來者不拒的,他也是真的不喜歡楚穎。
想到這,紀昀心都灰了,他抬眸望著楚樂:“你要是女的,我肯定跟你在一起。”
楚樂大罵臥槽。
兩人剛開始喝了點小酒,冬日深夜,街燈與建築裝飾,樹葉枝丫錯落交匯,總是讓人放肆些。
紀昀說:“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長的多好看吧,我賭一把,公司肯定有人追過你,搞不好你身邊人也喜歡你,艸啊,這不就是傳說中萬人迷的設定。”
楚樂:=口=這家夥是不是喝醉了。
楚樂招手叫服務員結賬走人。
紀昀臉色酡紅,看得出來估計是最近公司的壓力,還有楚穎的騷擾讓他煩不勝煩。
楚樂不知道要說什麽。
以前他覺得紀昀很幸福,有一個很愛他的家庭,還有個很優秀的女朋友,成績也好,人也開朗,前途明亮。
他就覺得自己蠻可憐的。
現在其實差不多,但是他多了個虞白斂,一切都不一樣了。
然後就輪到紀昀不走運了。
楚樂掏出手機打算打車的,結果虞白斂發了消息說,知道楚樂在外麵吃飯,他也還沒回去,過來載他一程。
【樂:紀昀也在,方便嗎。】
【老狐狸:捎他一程,不礙事。】
虞白斂消息來得遲,他們已經從溫暖的餐廳裏走出來了,正站在寒風中等待著。
紀昀冷的一哆嗦,腦子裏還在想剛才的問題:“你小時候長得是真的可愛,我當時就覺得我一定要找這樣的女朋友。”
楚樂:“……”
他決定惡心一下紀昀:“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也不介意的,親親你。”
“你開什麽玩笑,你個帶把的,我可不搞基。”
楚樂:幸好,不是醉的很厲害。
“其實楚穎長得像你,可是性格完全不像,就是兩個人。”
楚樂冷漠的說:“反正她不適合你。”
楚氏一旦破產,那肯定就是一個累贅,紀家真沒必要帶水拖泥的去拯救人家。
等到時候,房子沒收,楚樂有的是辦法,不至於讓他們露宿街頭,但生活質量肯定會下降。
到時候他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以前在楚家工作的保姆阿姨,年紀大了,失業的感覺不好受。
好吧,到時候再說。
報複什麽的,他還想看心情呢,心情好鳥都不鳥,希望他們能湊個他心情好的日子破產,嘻嘻。
“嘔~”紀昀捂著嘴。
楚樂眼皮一跳,扶著他,輕輕拍背:“臥槽,你要吐啊,你喝得不多啊,你怎麽回事。”
紀昀酒量不是挺好的嗎。
可是楚樂不知道,紀昀來公司時間很短,但能力出眾,所以被安排外出飯局,大概就兩次,一次幫領導擋酒,一次被灌酒,這種喝法,喝多了傷胃,現在其實有點受不了了。
幸好那隻是幹嘔。
什麽都吐不出來。
紀昀的頭歪在他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他一下,楚樂差點一口氣被他拍死了:“你好好啊,你為什麽不是女的,阿怡為什麽要分手!!!”
阿怡就是那位出國分手的優秀女友。
好家夥,還是個深情種。
“好了好了,人家……是她沒眼光,是她不好,不是你的錯,你最棒。”其實楚樂想說的原話是,人家有人家的路要走,沒辦法啊。
但不能跟酒醉的人講道理,不聽的,要順毛。
前麵的街道停著一輛大奔,按了兩下喇叭。
楚樂抬頭,扶著紀昀走近。
老李非常有眼力見的下了車,開了副駕駛的門,楚樂彎腰幫忙把人弄進去。
後座的虞白斂目光如炬的看著他:“喝的挺醉。”
“嗯,他心情不好。”楚樂解釋了一下。
估計是車裏的皮革味太重,紀昀有些受不了,他重新跑出車外,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
楚樂服了:“你怎麽了?”
“想吐。”紀昀蹲在地上,“我休息會兒。”
楚樂叉腰在旁邊等他休息好。
可能要幾分鍾的時間,虞白斂讓楚樂在車上等,他搖了搖頭,不樂意,紀昀現在得有人看著。
虞白斂便推開車門下來,手裏多了件外套,上麵一股子的煙草味,披在他身上。
楚樂感覺肩膀一沉,被暖意包裹住,他側頭:“你今天抽煙了。”
“嗯。”
“幹嘛去了。”楚樂一副查崗的口吻。
虞白斂戴著手套,摸著他的臉,笑道:“訂婚戒。”
哦,訂婚戒。
什麽?訂婚戒。
臥槽,婚戒?!
短短三個字,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楚樂的心上,緩過來還餘震連連。
他不知所措:“你……”
就在這時,紀昀仿若滿血複活,一下子站起來了,結果蹲太久,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楚樂伸手扶著他。
紀昀雖然醉了,但對周圍的感知還在,他的身體腦袋告訴他,哎呀,楚樂長大了,變得非常體貼,一邊心酸孩子大了,一邊覺得……
“你要是女的該多好,我肯定就娶你了!”
虞白斂輕微挑眉,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們。
楚樂一臉雞叫:你大爺,我求求你,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