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晏園的銀杏葉子開始泛黃,窸窸窣窣落在小路上薄薄一層,燦黃燦黃,好看得緊。
溫酒坐在書房裏描花樣,打開的電腦一陣又一陣的響。
擱了筆,桌上擺著一台順治年間的翠玉三桃大洗(注1),是林清晏專門給她挑的,擺在她的書桌上。
翠呈淺綠色,形狀似盤,較淺,桃實形。洗底浮雕桃枝兩杈,一杈伸於洗底為足,其上有雙桃並桃花,另一杈延伸至洗口一側為柄(注2)。模樣清雅大方,色澤瑩潤浮遊,別說用作筆洗,就是稍稍沾染一丁點墨汁,都覺得糟蹋了這件珍品。
起初溫酒婉拒了幾次,說自己用不上這樣的古董。
林清晏倒是大方,說這東西原就是給人用的,從前能用,現在也能用,用上了才是它的價值。
大道理一句一句,說得好似溫酒不用,就是辜負了這古董本身的存在價值,她也隻能隨他了。
電腦上開著微博界麵,頁麵上是她作完發上去的一幅《歸燕圖》,照例附上一首詞。
昨日天氣突變,吹起的風帶著些許秋意。飯後林清晏陪她在花園裏散步,不經意瞧見天邊一雙燕子往南邊飛去,風帶著院子裏的梧桐沙沙作響。
溫酒往年並沒有這麽早就看見南歸的大燕,因為曲白鎮本就地處南方,總要到十月底左右才會覺得秋風凜人,燕須南歸。
一時有些感慨,夜裏在書房裏畫了一幅《歸燕圖》,左上角題了一幅字,上書: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嚐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幹。雙燕欲歸時,銀屏昨夜微寒。(注3)
既不是簪花小楷,也不是瘦金,而是小小一手行楷,字體頗有幾分鬆雪道人趙孟頫(fǔ)的味道,書風遒媚、秀逸,結體嚴整、筆法圓熟。
趙孟頫有言:“學書有二,一曰筆法,二曰字形。筆法弗精,雖善猶惡;字形弗妙,雖熟猶生。學書能解此,始可以語書也。”
而溫酒的筆法字形,深見其功。
林清晏原以為她那一手簪花小楷已是極有修養,卻不知這一手“趙體”才是極具韻味,便就這手字,就不輸他分毫。
林清晏興致勃勃拍了照片,把這畫傳到了微博上,還貼心的把那詩句打了出來。
那是溫酒的微博,一個已經擱置了很多年的微博,空空****,一條消息都沒有,就連昵稱都是係統自行生成的。
說起把這萬年僵屍號翻倒出來的,還是因為孟黎生日那天,也不知是誰拍了一張照片,正是林清晏和溫酒坐在孟黎家花園裏的情景。彼時林清晏正側頭對溫酒說話,溫酒微微側耳傾聽,大約是說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溫酒臉色帶笑,隻是約四分之一的側臉,都能看見微微翹起的瓊鼻和弧度柔和的唇角。
襯著花園裏大片的玫瑰花和遠處朦朧的燈火,照片拍出來活像是幀偶像劇的劇照。
那人把照片發上了網,言說“古董男神”名草有主,女主角氣質清靈,遺世獨立。
一言出,不到半個小時,#男神名草有主#的話題直奔微博頭條,一直飄紅。
照片裏林清晏的半張臉清清楚楚,一眼就能認出來。
還未等回家,剛坐上車,林清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溫酒隻聽見他含含糊糊“嗯”了幾聲,沒了下文。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說是生氣,並不像,更像是無奈,轉而又變得有些狡黠。
掛了電話轉頭就問她,有沒有微博。
溫酒被問得一懵,恍惚了很久才想起,似乎很久以前,唐紀琛是幫她申請過一個微博號,不過她從來都沒有玩過微博,也就不了了之了。
打電話去找唐紀琛的時候,他正在網上看那張偷拍的照片,照片裏的溫酒,雖然隻能看到四分之一的側臉,可他就是知道,那一刻的溫酒一定是眉目溫柔,恬靜淡雅,唇角的勾起代表著她的心情十分不錯。
唐紀琛心裏苦苦一笑,他了解溫酒,她是一個隻按照自己畫的框生活的人,對身邊的人有著幾近偏執的設定,她對出現在她生活裏的每一個人都有著明確的定位,親人、朋友、同學、老師,沒有一個可以逾越這些特定的身份。
唐紀琛與她初相識的時候,身邊有自己的初戀女友,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溫酒的世界裏,所有的人都告訴溫酒,唐紀琛會成為她的朋友、夥伴,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伴。
於是往後無論多少年,無論唐紀琛在和初戀女友分手後,多想在溫酒的世界裏再進一步,始終都不可能。
在唐紀琛眼裏,溫酒在感情上就好像是一個機器人,對什麽人給予什麽樣的態度,付出什麽樣的感情,都像是經過精確計算一樣,一絲一毫都不會僭越。
他在溫酒身後這麽多年,溫酒待他,自從相識起,除了兩人之間日漸的默契和信任外,一分都沒有變過。
而林清晏一出現就與所有人不同。
唐紀琛是人精,第一次在溫酒身邊看到林清晏的時候,他就猜到了林清晏一定做了什麽,讓他在溫酒的設定裏,從一開始就是伴侶。
半杯酒還在杯子裏晃,溫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看著溫酒的名字在屏幕上明明暗暗,他第一次生出了些逃避,他怕他還沒有足夠的準備去和她說話。
可聽著那鈴聲,他又有些舍不得。
溫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她問他關於多年前,他曾經為她申請過的一個微博賬號,唐紀琛甚至還聽見了電話那端微微弱弱的男聲,不用多想,他知道一定是林清晏。
唐紀琛從書房裏找出了記載常用賬號的本子,本子上的擱繩就卡在那一頁,那一頁上有溫酒所有的聯係方式和一些不常用的社交賬號。
他給她報了過去,原想故作輕鬆調侃兩句,可喉嚨哽了哽,隻幹巴巴說了“再見”兩個字。
手機屏幕暗了,他忽然覺得,他正在一點點失去關於溫酒的一切,那個他出麵買的房子,那個他送她的手機,那個他暗戳戳懷有私心給她選的號碼,還有他曾經幫她安置的一切——
都正在一點點被林清晏取代。
林清晏那廂拿到了這個萬年僵屍號,看著裏麵空空****,有些想笑。
當夜,林清晏的一條微博再次在網上炸開。
他發了一張照片,正是八月流火之時,傍晚雷雨過後,山林潮濕悶熱,他帶著溫酒到山上去看夕陽。那日夕陽殘紅如血,半邊沒入遠處的地平線下,雷雨過後的天空,雲朵碎成了絮,赤紅赤紅往外鋪開。
溫酒席地坐在山邊,崖邊的風極大,揚起她那一頭如瀑的長發,逆著夕陽,林清晏竟一時有些看得癡了。
不自覺掏出手機拍下了溫酒的背影。
纖細柔弱,但卻如一株蒲草立於懸崖之上,疾風都無法撼動她。
林清晏將這張背影發到了微博上,然後是一張手抄小楷《西麓堂琴統》裏司馬相如配詞的《鳳求凰》(注4),這條微博@了溫酒的萬年僵屍號。
不過半刻鍾,與林清晏相熟的幾個大V瘋了一樣的轉發這條微博。
其中就包括喜歡湊熱鬧的孟黎一行人。
林清晏平日裏極少玩微博,微博裏也隻有一些如何鑒定瓷器、如何判斷古董年份之類的長篇古板教文,這條微博一出,他的粉絲仿佛炸開了鍋,在下麵排隊評論道:男神,你是不是被盜號了?
看得林清晏樂不可支。
複又登進了溫酒的號,先關注自己,然後堂而皇之轉發自己的那條微博,竟然十分厚臉皮的披著他和溫酒兩個馬甲,假模假樣秀起了恩愛。
他有些心虛地覷了一眼溫酒。
頭一次這麽高調,一時有些不習慣,但更多的竟然是期待和新奇。
他期待有人祝福,期待有人誇獎溫酒,他甚至期待有人能讚歎一句:天作之合。
這種期待較從前更甚,他想要讓人一提起他,就會提起溫酒,他想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在一起。
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感覺?或許是第一次見到那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在他認識的人裏,還沒有誰能寫出那樣好看的一手字。
或許是第一次看到那張登記照,清湯掛麵,帶著和善溫軟的笑,尚還有些嬰兒肥,讓人看著就心生好感。
或許是第一次看到她本人,清瘦得讓人心疼,兩顆墨玉似的眼瞳,直望得人心頭發軟。
又或許是第一次一起用飯,一起宵夜……
在這場交易裏,他存了關於未來的心思,做了一場局引她進來。而在這場交易裏,他以身入局,用真心相換,竟一日一日沉浸其中,不想也無法脫身。
溫酒對這一切,毫無所知。
直到第二天,明儀難得打了電話過來,一開口就是微博的事。溫酒皴著眉頭,掛了電話去找林清晏,原以為他正在工作,可敲門進去,卻發現他伏在電腦前笑得麵色發紅,一雙眼睛晶亮晶亮透著水汽。
看見溫酒的那刹,他的表情僵在了臉上,隱隱透著些心虛和尷尬。
溫酒隻當沒看見,略略問了幾句微博的事情,就見林清晏臉色一變,一向坦**的人說起話來竟有幾分支吾。
林清晏無奈,隻能把微博給她看。
卻見溫酒麵上沒有一絲不耐和生氣,倒是有幾分興致盎然,大約是第一次接觸微博,看著自己那個沒有頭像沒有昵稱的賬號下麵,一夜多了十幾萬粉絲,表情有些玄幻。
林清晏把她保護得很好,即便是這樣的高調,即便昨夜溫酒的那個微博都已經快被人扒爛了,愣是沒有人能扒出這位“林夫人”半根頭發絲。
康伯中午來喚兩人吃飯的時候,隻見兩人頭挨頭,湊在電腦前麵,偶爾相視一笑,偶爾吐槽林清晏的粉絲實在太會說段子。
看著林清晏爽朗地笑,康伯一時有些恍惚。
康伯看著林清晏長大,看著他在林家一日一日長大,變得內斂溫和,變得君子如水,連笑都像是經過訓練過那般恰到好處,那般完美。他依著老太爺希望的樣子長大,卻不再是真正的林清晏。
這才是林清晏在林家最大的悲哀,當他不再是他,那他又是誰?
從前即便是周寧綰,都從來沒有讓他這樣笑過。
自那日後,溫酒便三天兩頭登上微博去看,一來是覺得這樣看著不認識的另一個世界裏的人對他們或祝福或調侃,甚至是質疑,都顯得那樣的有趣,是她從來沒有過的經曆。
二來,她覺得披著兩個賬號自顧自秀恩愛的林清晏,竟然有幾分可愛,真是有些魔怔了。
昨夜,林清晏把她的《歸燕圖》傳到了微博上,今日晨起,甫一打開微博,就看見又是幾千的評論。
有說溫酒矯情,有關心他們之間是不是吵架了,從而有些觸景傷情。
溫酒頭一次覺得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的。
隔著屏幕,他們猜測著種種,卻哪裏知道,都是林清晏一個人玩得興起。
林清晏從隔壁書房過來,正看見溫酒剛描完花樣,擱了筆。
“忙完了嗎?歇會兒……”端著一杯茶放到她麵前,竟然不是顧渚紫筍,而是一杯粉嫩嫩的玫瑰露。
溫酒不愛喝這樣甜的東西,正欲開口拒絕,卻看見林清晏眼巴巴看著自己,一時有些心軟,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就已經輕啜了一小口。
味道很是清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甜膩。
“還不錯。”她答得很實誠。
林清晏眉眼笑得飛揚,還帶著些許得意:“是我親手摘的花,取山泉水浸泡,我知道你不嗜甜,就沒有放糖。”
溫酒聞言,又細細品了一口,揚著眉毛笑:“我很喜歡,謝謝。”
“下午我們去逛街?”他雙臂撐著桌子,俯身看她。
“怎麽突然想逛街了?”他們鮮少出門,一是因為最近風頭正盛,二是因為吃穿用度都有人送到晏園來,他們似乎並沒有什麽非出門不可的理由。
“去選家具,好久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林清晏取過剩下的小半杯玫瑰露,一飲而盡,毫不在意這是溫酒喝剩的,看得溫酒一愣一愣,不知是說好還是不說好。
那還是七八月那會兒的事,那日吃完早飯,他就一個勁的要去選家具。
一直拖到了現在。
“吃完飯再去,我有些餓了。”溫酒收了桌上的畫紙,一邊說道。
“好。”林清晏答得溫柔,看見她手指上沾了些墨,拿了手帕去捉溫酒的手。
溫酒看著他給她擦拭手指,兩個人的手放在一起,一隻修長纖細,完美得如同玉雕,而另一隻帶著些薄繭和傷痕,她一時竟有些不自在,使了勁想要把手抽回來。
林清晏捏緊了她的指尖,有些不明地看著她。
她耳根有些發熱,避開了他的視線。
“很漂亮。”他低笑。
溫酒扭頭看他,隻見林清晏握著她的指尖,輕輕放在自己的唇瓣上,微微一啄。
然後把她的手扣進自己的五指間,拉著她走:“走,去吃飯。”
近來,他似乎很喜歡親近自己。
自己除去有幾分不習慣,卻無半分不悅。
而且,麵對他的親近,溫酒竟找不出拒絕和疏遠的理由。
下午兩人去了家具城。
溫酒是真的不太明白林清晏究竟在想些什麽,沒甚緣故,偏要把餐廳的餐桌和客廳的沙發窗簾都換掉。
“你喜歡什麽樣的花色?素淨一些好是好,但當窗簾用有些冷淡了,你覺得蘭草怎麽樣?”林清晏興致勃勃地指著手裏一匹潑墨蘭草花樣的簾布,扭頭問她。
溫酒被這密密麻麻的各種花樣晃花了眼睛,迷迷蒙蒙點著頭。
她是真的不擅長這些,曲白鎮老宅是溫唯一手設計的,溫酒住進去的時候就已經是那副模樣了;而後來在舟城的那處房子,也是唐紀琛幫忙裝修的,從頭到尾,她就從來都沒有操過心,也沒有人問過她,喜不喜歡,好不好看,好似他們都認定了她對這些沒有興趣,所以就直接幫忙包辦了。
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對這些瑣事失了興致。
林清晏有些無奈,拉了拉她的手:“那是我們的家,你總不能一直像個借住的客人,你可以在家裏放你喜歡的東西,家裏的一切都可以按照你的喜好來裝飾。你不能一直這樣,我總覺得自己在唱獨角戲似的,我又不是在跟木頭說話。”
說到後麵,竟還有些委屈起來。
溫酒倒是從沒想過,她向來話少,又不善與人交往,但並沒有半分視林清晏於無物的意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擅長做這些。”
她一向都對身外之物沒什麽要求,好看與否似乎也從來都不是會被考慮的問題,有一屋簷避身,已經是這世上難得的幸運了。
“不擅長我們就慢慢來,一天選一點點,你要記住,那是我們的家。”
他待她,總有出乎意料的耐心。
溫酒微愣,心頭微微有些發顫,她雖有棲身之所,可她卻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大約是如浮萍一般漂泊了小半生,乍然一聽,竟有幾分動容。
她微微頷首:“好。”
林清晏滿意地回過身去,又撈起那一卷布:“我平日裏看你喜歡畫蘭草,我覺得這花色不錯,你覺得好看嗎?用作客廳的窗簾。”
溫酒湊近了細細看了看:“花樣選的不錯,但畫風不太好,蘭草歪歪扭扭,沒有精神。”
神色一本正經,好似不是在看窗簾,而是在品鑒畫作。
“那別的樣式呢?”
溫酒憋了憋,張嘴:“太花了,晃眼。”
林清晏輕笑出聲,伸手去捉她的手,牽著直接走過這片區,往家具區走去,一邊走一遍調侃:“按照咱們溫大師的眼光,我看這窗簾的花樣,還是我親自來畫吧!”
溫酒握了握他的手,眼神轉開,嘴角卻牽了起來:“厚臉皮。”
聲音很小,林清晏卻聽見了,一言不發,卻笑眯了眼。
周末,家具城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即將結婚的小夫妻,手拉著手,含羞帶臊的選著臥室的床。
溫酒突然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出門看電影的情形。
她早就不記得那部愛情片到底說了什麽,她隻記得那日他們一前一後進電影院,在那些你儂我儂的情侶裏,格格不入。
這才隻過了多久,她已經習慣了林清晏站在她的身邊,習慣他對她小意溫柔,習慣他的親近。
仿佛溫水煮青蛙。
不知不覺,當他牽著她的手,她也能安心去感受掌心相貼的暖意。
“溫酒?你是溫酒嗎?”
剛剛錯身路過一對小夫妻,女人走過了複又回過頭來,剪著俏麗的短發,伸手扣住溫酒的手腕,一臉看猩猩似的驚奇。
“阿旭,你嚇到別人了。”女人同行的男人一臉無奈,眼底卻是十足的寵溺,把女人的手扯回來,對溫酒道了聲抱歉。
“不好意思啊,我變很多了吧!你看你都認不出來了,我是以前上大課總是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女生,童旭啊!我經常借你的筆記……”
溫酒回憶了半天,隻想起一個十分紮眼的爆炸頭和咋咋呼呼的聲音,每天都粘著自己喊:學霸學霸,筆記借我抄抄,宋代文人畫的風格是什麽來著……
自己很少和她搭話,可她永遠都像是精力過剩,黏在自己身邊整天嘰嘰喳喳。每次上大課,她總是堅守著溫酒身邊的位置,從不讓給別人,還有一次討了溫酒的一張畫,寫了她自己的名字,交上去當作業,結果被罰一周交五十張人物白描。
想到這裏,突然有些想笑,原來,是她啊!
溫酒一直以為自己會忘了過去所有,離開就是離開,與過去的人事物都再無幹係。可她到底沒能忘,大學時候的那些同學,即便她不曾與她們深交,但她確實記得,就像是匣子裏的舊物,稍稍撥弄一下鎖扣,就能想起來。
“童大嗓?”她似乎記得大學時候,童旭有這樣的一個外號。
童旭臉頰一紅,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記得這個呀,我現在說話可斯文了。”
溫酒笑而不語。
“你怎麽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羽化登仙了呢。這是你男朋友吧,我跟你說,下個月月底我結婚,你們可得來啊!”說著從兜裏摸出一支手機,“來來來,讓我加你微信。”
溫酒有些懵,轉頭求助似的望著林清晏,眼裏明明白白寫著:微信是什麽東西。
林清晏輕咳兩聲:“還是記一下電話號碼吧。”
童旭也是個神經大條的,樂嗬嗬留了號碼,拖著老公走了,臨走還不忘囑咐他們記得參加婚禮,順便對著自己的老公誇讚溫酒的男朋友實在是太帥。
“你從前人緣挺好?”林清晏有些出乎意料,他以為照溫酒的性子,雖然和善,但畢竟對人都太過疏離,想來應該是沒什麽朋友。
“沒有,從前並沒有什麽朋友,也鮮少和她們來往,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們可以這樣……”皺眉想了想,“熱情?”
不過似乎是和林清晏在一起待久了,平日裏總和霍愷、孟黎那些狐朋狗友來往,溫酒竟也習慣了有朋友的感覺。
近來倒是會常常主動給明儀打電話,問問她的近況,明儀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好一陣才習慣。
她對童旭的自來熟也覺得有幾分可愛。
此時想起當年,突然覺得當初的生活離自己已經十分遙遠,遠到她已經記不清當年的心境。
“回去教我用微信吧,我剛剛覺得自己像是從外星來的。”溫酒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麽魔,最近總是遇上從前的故人。”
原來她總也不和身邊的同學在一起消遣,連聯係方式也從不示人,她的電話簿裏永遠隻有溫唯、李陶然等幾個年紀比較大的長輩,唯一一個同輩人也隻是唐紀琛一人而已,而唐紀琛又遷就她,除去打電話,旁的聯係方式一向少用。
故而,她根本就從來沒有用過微信,旁人一說起,總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一片茫然。
林清晏越看溫酒就越覺得她古板得可愛:“好,回去就教你。”
“不過我很奇怪,我以為你很出名,可走在街上,其實並沒有很多人認識你。”溫酒一直很不解,明明是個飄在微博頭條上的人,事實上卻並沒有很多人會注意到他。
林清晏聳聳肩。
“我很低調的,本來鑒定類的節目觀眾就比較少,加上錄製也是在寧城,我刻意讓導演減少了我的鏡頭,在網上也搜不到任何一條和我有關的資料。至於照片圖片,總有些模糊不清,而且其實真人和電視裏看到的有些區別,在這邊認不出來也是正常,可在寧城,那就說不準了。”
林家怎麽可能允許族人那樣的高調,所有的資料、圖片,凡是會經過網絡流傳出去的,都是已經被處理過的信息。
所以,網友們更多的像是在追一個二次元偶像,就仿佛那個大眾熟知的“林清晏”在現實裏並不存在一樣。
注1、2:翠玉三桃大洗,摘錄自故宮APP文物藏品;
注3:宋代詞人晏殊《清平樂·金風細細》: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嚐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幹。雙燕欲歸時,銀屏昨夜微寒。
注4:《鳳求凰》,本曲最早見於明朝汪芝編纂的《西麓堂琴統》,現今流傳最廣的譜本為《梅庵琴譜》所載,與《西麓堂琴統》中的不同。
《西麓堂琴統》
無媒調,即正調慢三、六弦各一徽,以四弦為宮之羽調。
全曲共10段,其中第3段和第8段全為泛音,分別配以漢代司馬相如原詞,
第3段為: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第8段為: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梅庵琴譜》
林鍾調(慢角調),即正調慢三弦一徽。
全曲配詞,不分段。歌詞最早見於元代王實甫的《西廂記》:
有美人兮, 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