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溫樂與杜維(一)

我想我至今還記得遇見杜維的那個下午,他有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我的眼神很溫柔。

那是在那個光線通透的高二三班教室裏,杜維站在背光處畫著黑板報,他很高,神情很專注地盯著黑板,洋洋灑灑地揮動著畫筆,唇角上揚,側臉很迷人。

那時候我念高一,在我得知醫生告訴我我因為家族性遺傳病可能再活不過五年時,那種仿佛天塌下來的絕望我無從述說,我不想把這些痛苦帶給爸爸媽媽,不想他們為擔憂,所以下課後遲遲沒有回家,哭鬧著賴在隔壁高二班的教室裏不肯走。

教室裏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把臉埋在膝蓋間肩膀顫抖得厲害,不記得過了多久,隻記得從夕陽落山到天空中亮起了星星,我哭得嗓子啞得厲害,看到他走到我麵前才止住哭聲。

然後他擱下畫筆走到我麵前,臉有些紅,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才說:“我記得你是隔壁班的溫樂,你為什麽還不回家?”

聽到回家這兩個字,我努力克製的眼淚又不可收拾地掉出來。他看到之後有些不知所措,但過了一會他遞給我一張小紙條和紙巾。

他寫:溫樂,溫樂。無論發生什麽,你一定會是一個溫暖快樂的人。

大概是從那天起,我決定做一個溫暖快樂的人。不管我可以活多久,不管以後我的病情會嚴重到什麽程度,此刻我一定是溫暖快樂的人。

在之後我每次看到他心都撲通撲通地跳,慢慢地刻意去靠近他,總轉悠著出現在他的視線,所有人都打趣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隻要他呆頭呆腦地一臉茫然。

我向他告白的那天是在圖書館,他正在一旁寫作業,我伏在桌上目不轉睛地盯他許久,終於堅持不住地抬起已經紅到耳根旁的臉,憋出一句話:“你到底想幹嘛?”

我一臉無辜地搖搖頭,然後對他做了一個我曾經刻意去問他怎麽做的動作。

一手食指指自己,然後又一手拇指和食指微曲,指尖朝下頦點動兩下,再一手用食指指向對方。

這個動作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僅僅是一句:我喜歡你

杜維呆愣住一動不動,手足無措的樣子讓我覺得好不可愛,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可愛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無恥之徒,我還更無恥地拉住他的手問:“你喜歡我嗎?”

記得他呆愣了老半天才紅著臉點點頭,那日後我們開始了長達三年的交往。我習慣數著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仿佛那些時光並不久遠,隻在彈指間就過去了。

我能清楚記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記得那些點點滴滴,知曉自己隻能陪走過杜維走過一段旅程,並不會長遠,而這一切是因為我的病,可能治不好的病,這注定了我不是陪他到最後的人。

然而我卻沒想到並不是這個我向他隱瞞的理由而讓我們不會長遠,在大二後,我才發現我和杜維之間早就生了無數的間隙,讓時光在慢慢偷走我們的感情。

他不再是他,不再是我的杜維。

杜維是念南大,所以我在高考前填報的第一誌願是南京大學,但媽媽卻極力反對我,因為我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成績和情況隨時可能惡化的身體。

但其實媽媽之所以這樣強烈反對,是因為爸爸在美國那邊聯係到一個遺傳病權威醫生,他們想我休學去美國接受治療,那個醫生說我這時候治療最能抑製病情不複發,可我抵死不答應休學,媽媽當時還捆了我一巴掌,紅著眼睛罵我不懂事,可爸爸卻對我說讓我好好準備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