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祠堂。

孟老太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嘴角下垂,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青白交織中透露出幾分鐵青。

身後便是孟家列祖列宗整整齊齊的排位。

當孟母踏入祠堂。

站在孟老太身邊的孟心蕊慌忙上前,神情中帶著焦灼與擔憂:“母親,您可回來了,祖母一早得知您與姐姐不在府中,都擔心壞了。”

【嘖,親祖孫湊一起了。】孟十月眉尾挑,咂嘴。

孟心雅一怔。

親祖孫?蕊兒不是抱養來孟家的嗎?不應該是她與月兒才是祖母的親孫女?

“長姐?”孟心蕊快步走近才發現孟母身後的人,瞳孔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之色。

但她麵上卻迅速恢複了平靜,轉而化為一抹燦爛的笑容,故作激動地喊道:“祖母,您快瞧瞧,誰回來了!”

聲音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與驚訝,仿佛真的為這突如其來的重逢感到歡欣。

孟老太在看到孟心雅的刹那,眸色一沉,本就陰惻惻的老臉更難看了。

跟在眾人後麵的方嬤嬤朝著孟老太行禮後,走到她身側。

“雅兒參見祖母。”孟心雅尊敬地欠了欠身。

孟老太皺了皺眉,道:“起來吧。雅兒回門,為何周家未曾通知一聲,孫姑爺可回來了。”

“回祖母的話,周茂並未前來。”孟心雅道。

孟老太聞言眉心擠出一道深深的痕,說教道:“女子回門,當與丈夫一起。日後莫要一人回來了,旁人若是瞧見了,還當你與孫姑爺夫妻不和,莫要平白遭人口舌。”

孟心雅臉色微微發白。

“方嬤嬤,去請孫姑爺。”孟老太吩咐道。

沒等方嬤嬤回應,孟心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祖、祖母……”

“阿姐?”孟十月趕緊去攙扶。

孟心雅朝她搖了搖頭,將胳膊從她的掌心抽出,執意跪著。

“怎麽,這是在周家犯了什麽錯?”孟老太見孟心雅此舉,眉心擰起麵露不喜。

麵對祖母這些年的壓製,孟心雅畏懼到控製不住地發抖。

但是她自己決定的和離,絕不能連累了母親與妹妹,這事,必須由她向祖母請罪。

“回祖母的話,雅兒與周茂已經…已經……”她喉間哽咽,一時間竟說不出口。

孟老太不耐煩:“已經什麽?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哪有一點正門嫡女的模樣!”

孟心雅被凶的臉色一白,脫口而出,“雅兒與周茂已經和離……”

“什麽!”孟老太拍桌而起。

後麵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跟著嘩嘩作響,晃晃****險些砸下來。

“祖母息怒。”孟心蕊趕緊扶住孟老太,她詫異地看向地上的孟心雅,“長姐,這,這怎會如此,長姐向來安分守己……”

【可惡,她想把錯歸於長姐!】

孟老太怒火瞬間被點燃,“方嬤嬤去請家法!”

“是!”方嬤嬤眉梢挑起,立刻應下,轉身朝著祠堂內室走去。

孟十月大喊一聲,“慢著,祖母不應該先問清緣由,在做定奪嗎?!”

“大膽,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孟老太怒喝,這兩日孟十月屢次挑戰她的權威,全然忘了這個孟家究竟誰做主!“目無尊長,野性難馴,掌嘴!”

本要繼續前去內室取家法的方嬤嬤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三步並兩步走到孟十月麵前,捏了捏掌心,“二小姐,得罪了。”

“不可!”孟心雅撲到孟十月麵前,抓住方嬤嬤的褲腿,看向孟老太懇求道,“此事是雅兒的錯,與月兒無關,雅兒認罰!”

“你何錯之有!”孟十月立刻道。

方嬤嬤看向孟老太,等待定奪。

孟老太耷拉的眼皮緩緩眯起,“也好。”

“啪!”眾人沒反應過來,方嬤嬤一巴掌已經甩到孟心雅的臉上。

孟心雅應聲倒在一側,白皙的臉上映出一個清晰的手掌印,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幾縷碎發垂下,看著好不淒慘。

孟十月瞳孔一縮,“阿姐!”

孟心雅趕緊伸手阻止孟十月,顫顫巍巍重新跪好。

“你…”孟十月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找老妖婆單挑,卻被孟母強行拽住。

她不解回頭看向孟母,【娘親?】

孟母搖了搖頭,她雖然也很心痛很憤怒,但此刻,她隻希望月兒能冷靜。

孟十月的手逐漸握拳,指甲陷入肉裏。

她知道母親的擔憂在哪,在這個時代百善孝為先,若是對父母祖母等長輩動手,便會犯下惡逆不孝之罪,此為重罪,會被判處絞刑。

所以,孟老太一天是孟父的母親,她們便一日不可對其不敬。

“長姐……”孟心蕊撲跪到孟心雅身邊,心疼地去撫摸她的臉頰,“方嬤嬤,你怎可下這樣重的手?”

“副尉大人向來疼愛長姐,恨不得含在嘴裏怕化了,若是破了相了如何向周家交代……”

聞言孟老太緩緩坐回椅子上,不緊不慢道:“確實重了些。”

孟心雅美目含淚,這是她第一次獲得祖母的關心,哪怕不輕不重。

而孟十月雙目眯起,她可不信這老妖婆那麽好心?

“老夫人息怒,奴婢知錯。”方嬤嬤微微屈身,恭敬道。

孟老太揮了揮手,“行了,退到一邊去,沒分寸的東西。”

“是。”方嬤嬤應了一聲退到後方。

有些可惜地掃過孟十月,要是打在她的臉上,那應該更解氣。

“行了,既然打也打了,也算給周家一個交代。”孟老太給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趕緊上前扶起孟心雅。

“將雅兒送回周家吧。”孟老太擺了擺手,“該受罰就受罰,該挨罵就挨罵,便是跪下也要求周家將你留下。”

“姑爺官居五品,已是孟家高攀,便該感恩戴德侍奉公婆,為周家好好生兒育女,如此不知分寸,被休做下堂妻?你可知天下多少女子想高嫁而無門。”

孟心雅瞳孔一縮,不可思議。

【果不其然!這老妖婆就沒有憋著好屁!】孟十月登時火冒三丈。

“祖母說得太遲了。”她將自己的袖子從孟母手中拽出,“但阿姐已經和離,此事在周府門前鬧得是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人盡皆知四個字,孟十月刻意咬重字音。

“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孟老太臉一沉。

“是啊。”孟十月故作深思摩擦下巴,“所以此時阿姐回去實在不顯孟家誠意,但這等好事兒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猛地雙手一拍,“對了!”

孟老太皺眉。

“咱們將蕊兒妹妹送去如何?”孟十月眼睛瓦亮。

孟心蕊臉上的擔憂僵住。

“蕊兒妹妹在汴京城出了名的才情出眾,雖說不是親生,但好在是孟家所養,即可重新攀上周家,又可體現我孟家的誠意,真是百利而無一害。”

孟十月討賞般,雙眼放光地看向孟老太:“祖母以為如何?”

原本正氣的肝疼的婉姨聽到此話險些笑出聲,還得是二小姐。

“大膽!你怎可如此輕賤我家小姐!”孟心蕊身旁的丫鬟翠兒雙眼圓瞪,怒火中燒,語氣中充滿了對眼前之人的憤慨與不平。

沒人看到的地方,孟心蕊委屈地低下頭,蓋過眼底掠過的怨毒。

孟十月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丫鬟,笑道:“主子說話,下人插嘴,究竟是誰大膽?”

孟心蕊將翠兒攔在身後,顫抖地護著:“是蕊兒管教無方,十月姐姐不喜蕊兒,蕊兒甘願受罰,還望姐姐饒了翠兒……”

“小姐?”翠兒心疼極了。

“本以為你隻是從土蠻之地來,年齡尚小還有可造之處!可你竟然因為一己之私,意圖害蕊兒!”孟老太麵色黑如煤炭,怒喝:“蕊兒豈能嫁給那種人!”

孟十月掃了一眼孟心蕊主仆,才道:“月兒不解,祖母說的是哪種人?”

“!”孟老太閉上嘴,眉心緊擰片刻道:“蕊兒日後要嫁給宣王,孟家門庭更有保障,我的意思是,副尉怎可與宣王相比。”

“哦~”孟十月恍然大悟,乖巧一笑,道,“那祖母可安心咯,與宣王的婚約早在一年前就換成了月兒。”

話頭一轉,孟十月厲聲道:“方嬤嬤還不趕緊替祖母,將蕊兒妹妹送到周家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