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魚龍令現

人去陣消,長生鏡周遭景象一變,不似方才日暮夕陽的喋血模樣,不過他此刻卻依舊回味著老者離去時念誦的詩句,大氣磅礴中帶著滄桑古樸,透露著歲月的氣息,是打磨許久的佳作,讓人驚豔扼腕。

“天圓地方啊!”長生鏡歎了一句,“這便算是悟得的。也是運氣。”

老者最後一個考驗,說白了考的還是悟性,若是點明,就也沒那麽神秘了。

陣有三數,一者棋盤:盤中黑白,棋圓盤方,暗喻天地;二者涼亭:圓頂四方,偏居一隅,再喻天地;三者最簡,直言天地。

打得一個陣語,便是“天圓地方”。

陣中的時間與陣內相差無幾,缺的,隻是那天邊夕陽,此刻作的,是一輪金暈的晚霞,不再那麽滲人。

長生鏡還未緩過神來,就見眼前原本被他踹塌的涼亭,如今又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上麵不再是古韻棋盤,而是三樣物件,也就是之前老者所遺的,書、信與一個巴掌大小的古樸令牌。

長生鏡心中好奇,又有些期待,他快步走近,先拿起一本泛黃的古書,上麵“周天命卦”四個大字,寫的霸氣不凡,勾撚蒼虯,顯然是老者往年逆天爭命的歲月所著,氣勢猶存,這就是謀算命運的卦數嗎!

長生鏡按捺下心中想要立即翻閱的激動心情,又拿起那塊巴掌大小的令牌,入手一股清涼的觸感,從手心直傳全身。

凝目細看,令牌質樸,冷鐵色澤,簡單的花線繞著周身,像是大海的波紋,先看反麵,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魚,樣貌古怪,卻看不懂是何種魚,隻是神態逼真,幾欲跳出令牌。翻過來,上麵有篆著“魚龍令”三個古字,不是這個年代的字體。

長生鏡曾經在書籍上見過,這是千年前一統天下的強盛國度所作的通用文字,早已不再被人引用,不曾想如今在這裏又有見著。

他將令牌輕輕放回石桌,最後拿起那封同樣泛黃、年代久遠的信件,不知是何材質,或許是陣中緣故,並未腐壞。

長生鏡拆開,入眼的是整齊清楚的小字,與《周天命卦》上的字截然不同,反應著老者曆經歲月後的沉澱內斂,不似早年的逆天不羈。

長生鏡忍不住輕輕讀了起來:

“後進小輩,若讀此信,也算半個傳人,是否承我衣缽,全憑己願。想來在天圓地方之陣中生死煎熬,可能心有怨氣,不過我輩命卦,莫不是天道逆行,命道相悖,生死皆為常事,若就此心生不滿,吾勸來者即刻退去,莫誤了前途。”

長生鏡讀到這裏,笑著搖了搖頭,雖然經曆了不知多少年,老者火爆的脾氣並不像他的字那樣規矩。

想到這,他又換過後一張。

“若讀至此,吾道汝心性尚可,便將些許問題,盡諸解答,若還有不明,自行思考。吾,歐陽清水,因獲罪被遣南海,欲為吾族開辟一條安全的航路,因創命卦之法,多避得死難,然天威難測,算有未逮,愈往深處,生路漸盡,終船毀人失,流落荒島,至吾西去,概八十有四年。”

“吾之罪,大抵年輕氣盛,謀算千年帝墓,惹得恐怖,害死吾弟,心甚愧,甘願領命,隻歎命數難逆,更比青天之上,上行返舟。吾在孤島閑暇,常參悟帝墓古令,至吾壽終,仍難探其秘。若汝悟得陣名,便一並曾予,期能了卻心願。”

“年歲蹉跎,光陰不再,孤島終成荒島,歸途渺茫,偶有登島者,多庸才,稀天才者,又難承重擔,吾心力漸悴,遂設天圓地方之陣,拘吾彌縷殘魂,留選良材。”

看到這裏,長生鏡口中不自覺地喃喃,“歐陽清水……歐陽……宗族……”他麵帶回憶,似有所思。

“長生!”突然,身後的灌叢中,衛青傾那清脆的聲音響起。

天色漸暗,長生鏡久去未歸,所以她又跑回來,卻看到長生鏡安靜的站在亭中,心下不知為何落下一塊石頭。

但在她的喊聲中,長生鏡似未發覺,衛青傾心下疑惑,走近他身邊,也發現了石桌上的令牌,又湊過腦袋,看到了他手中的那一封信件。

“命卦之法,算天謀命,違常背理,不被世界認同,修者多遭反噬,故吾言,繼承衣缽者,需有舍身逆命的勇氣。慎思!慎思!”

最後,兩個大大的感歎,似乎老者遭遇過逆命的恐怖之處,頓筆處甚至有一絲顫抖,可能是他年歲高壽之時,老來回想,寫此信件,又浮現過反噬的恐怖,連著手腕難抑抖動。

“命卦……逆天改命?”長生鏡又看向另一隻手上抓著的《周天命卦》,不曾想這本書會恐怖如斯。

歐陽清水是什麽層次的高手,連他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天地對於氣運的規則,逆天的懲罰,是我能夠承受的嗎?

但是,這個念頭隻在長生鏡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他堅定的目光取締。“若非如此,我又怎麽能……”口中低訴,右手卻放下信件,欲翻開此書,一旦翻開,就是逆天開始,再無回轉的餘地。

“啪!”他翻書的右手停在空中,被一隻嫩滑的小手抓住。“不可以!”

衛青傾從身後一把抓住長生鏡的手,她的目光中帶著焦急,想要阻止長生鏡翻看《周天命卦》。

長生鏡被人打斷,這才恍過內心思緒,返回現實。

“青傾,你放手。”他麵容肅穆,不帶嬉笑,就像之前那樣,是不容質疑的堅定。

不過這次,衛青傾沒有被長生鏡的目光所鎮,她死死地抓著右手,銀牙咬著嘴唇,同樣堅定地回望。

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船頭試探的那天,一雙眼睛點漆如墨深邃,一雙眼睛清澈靈動水靈,場麵僵持在了這一刹。

若是尋常時候,長生鏡還能耐下性來,好好安慰如同炸毛的衛青傾,不過他此刻早就沒有了處變不驚的淡定,他的內心宛如噴薄的火山,原本按捺的仇恨、怒火,在火山中翻湧,而《周天命卦》,就是使它死灰複燃的生機!

“放手!你不可理喻!”他狠狠地甩手,語氣有些衝,有些陌生的說。

在長生鏡大力掙脫下,右手總算擺脫了控製。

衛青傾聽到長生鏡的斥責,整個人登時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所熟悉的長生,怎麽會如此說話!

她眼睛瞪得大大,可憐得如同被拋棄的小狗,看向眼前麵容依舊豐神俊秀、但怒目寒眉的長生鏡,他正用抽出的右手,義無反顧的翻向《周天命卦》!

“你要是翻它,我就死在你麵前!”衛青傾突然眼眶紅紅,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匕首,竟然是之前長生鏡破陣時用的那把。

她將匕首用力抵在粉藕白淨的脖子上,因為太過使勁,已經有鮮紅從中滲出,延著匕首緩緩低落。

衛青傾眸子中帶著絕望,死死地盯住長生鏡,就等他翻開書籍。

作為同樣閱讀了書信的人,她知道他手中的這本《周天命卦》,是多麽的不祥,是會帶給人不幸的一本書,她不想長生鏡遭遇。

即便他變得陌生,自己唯一能做的,隻能是陪他一起不幸了吧。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衛青傾拾起石桌上的匕首,悲哀的想。

原本堅定的右手頓住了,長生鏡從失控的情緒中冷靜過來,他抬頭,看著麵前身形嬌柔、卻又堅強冷靜的衛青傾,在他瞳孔之中,帶雨梨花!一股情緒,化作哀傷,在胸口蔓延開去。“你這又是何苦呢?”

“長生!長生你先聽我說。”衛青傾原本已經絕望,看到長生鏡停下來,心中重拾陽光,眼神中又有了希望色彩。

“你先把匕首放下來!”長生鏡心疼地看著滑落的鮮血,就如同是從他心頭滴下一般。這丫頭,做什麽這樣的傻事!

“不放!除非你先將書放下!”衛青傾雖然激動,但理智尚在,沒有被長生鏡一句話就亂了陣腳,依舊記得自己的初衷。

“你這丫頭就知道瞎胡鬧!”長生鏡突然動了,出手如電,一把抓過鋒利的匕刃,不顧被劃破手掌,從衛青傾手上奪來,狠狠地摔在石桌上。他的右手,也被劃開,有鮮血飛濺。

“你這樣,叫我怎麽辦!”他想發火,因為衛青傾阻攔了他原本堅定的決心,擋住了複仇的腳步。

不過,此刻的他,看著眼前柔弱又堅強的矛盾女孩,心中又不知是何感想。他懊惱自己為何要嚐那深海熒光果,不知如何收場。

“呼……”長生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心中的鬱結散去,苦笑著伸過左手,細心地擦淨衛青傾脖子上殘留的血漬。

衛青傾被他這樣一觸碰,早就是酡顏潤頰,兩隻手慌亂的背在身後,失措地扣著手指,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長生鏡。

“長……長生,你還翻不翻那本書哪?”她說話聲音很小,像蚊子嗡嗡,不過長生鏡依舊聽見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就在衛青傾麵露喜色的時候,卻又平靜地說道:“書肯定是要翻的。你先別急。”

長生鏡見衛青傾又有泫然舍命的架勢,好言安慰著。

“青傾,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麽可能再害得你失去性命呢,但是我也有不得不學的理由啊。”說到這裏,長生鏡泰山崩於眼前而不改色的麵容又變得苦澀悲傷,語氣飄渺輕柔,“不過在翻閱它之前,我會把一些事與你講明,這些,也都算是我內心中最深處的秘密了,你為了我如此……”

衛青傾突然抽出柔荑,手指遮住長生鏡的嘴,不讓他再說出什麽羞人的話語來。酡紅著臉頰,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卻羞赧地開不了口。

就在劇情變得言情,氣氛變得粉紅時,兩人身旁的石桌上,突然豪光暴漲,原本質樸黑鐵色的魚龍令,變成了一個發光的小太陽!

原本就栩栩如生的魚,此刻也有了顏色,它的身為黑,頭為白,活過來了一般,自顧自的在魚龍令中按著圓型軌跡開始遊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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