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誰也不知道這鏡靈的最後一塊碎片究竟在哪裏。

於此同時,淨塵睫毛顫動,霍然睜開了眼睛。

喬女撲上去:“淨塵,你醒了!”

淨塵雙眼被幽深的黑覆蓋,轉頭看向喬女的眼神中,隻有三分的清醒,七分的迷茫。

“淨塵,淨塵,是我。”

淨塵的眉心紅光依然未停,一閃一閃,襯的他整個人都在詭異的黑紅之中。

喬女扶他做起,冷不防被什麽劃破了手掌,不由悶哼一聲。

淨塵呆愣看了看她的傷口,是紅色的血,很香。

喉結上下翻滾,淨塵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甲,很長,又尖銳,指甲縫裏是髒汙的血,和肉糜。

那些紛亂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向他。

太過可怕的記憶讓他不禁瞪大雙眼,雙手緊緊按住自己的腦袋。

他連連自語,又驚又怕,整個人抖得像篩糠一般。

“淨塵,你別這樣,你看看我呀?”

喬女出聲已經帶了哭腔,這個樣子的淨塵,她從未見過,讓她害怕。

她緊緊擁住淨塵,不管他沾染了多少血腥,不管他殺了多少人,不管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在她心中,始終是那個會將自己撿起,會將自己嗬護在胸口,會為了自己過火刑,忍受天下人指責的淨塵!

一直過了許久,淨塵才冷靜了很多。

他微微直起背,將喬女帶到眼前。

深深地看了她好久。

“是我不好,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喬女的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她拚命搖頭:“不,我不苦,苦得是你,我後悔了,我不該貪心,貪圖讓你和我在一起,若是你不還俗,就不會被大家唾罵,也不會過火刑,更不**差陽錯被關進了塔樓......”

淨塵溫溫笑了,喬女哭得淒慘,淚落在淨塵手裏,卻讓他覺得這便是某些讓他一直疑惑的東西。

譬如愛是什麽。

譬如人世間如此痛苦,為何要走一遭。

很多事情一瞬間豁然開朗。

淨塵眸子中的黑氣竟在這一瞬間一點一點消散,恢複了清明。

他起身,心有所感看向外麵的天際。

黑雲沉沉,紅光漫天。

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一個人將他關在塔樓,浸在水池,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那個人不經意吐露了很多事情。

是該向死去的人懺悔了。

這是他該贖罪的時候了。

淨塵安靜走出房間,沒有了佛珠,手上空落落的。

盡管還俗了,卻依然習慣性地雙手合十。

喬女淚眼朦朧,不解地跟在他的身後。

淨塵站在天地之間,嘉豐都空空****,風的嗚咽聲,天地的悲鳴聲,都回**在整個嘉豐都。

淨塵肅穆坐在地上。

喬女還想靠近,卻被淨塵含笑製止。

她的心裏頓時有了微妙的不好的預感。

“淨塵!你要做什麽!”

“萬發緣生,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你說什麽啊,我真的不懂,求求你,別這樣,你快回來!”

淨塵的周圍慢慢地升起一道金光,金光上是無數的佛語,喬女本性屬妖,被這佛光一照,隻能倒退幾步,用袖子去遮掩。

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

她還想靠近,卻再難靠近。

“喬女,你可聽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喬女搖頭:“我不愛念這些,我不聽啊!”

淨塵微微搖頭:“佛渡我甚深,我卻從不深解,如今天下大亂,竟有我一份,才懂佛心。”

金光一寸寸變高,直至衝天。

淨塵被金光掩蓋,再難看清。

喬女驚恐大叫:“淨塵!”

淨塵在消失之際,最後回頭看了喬女一眼。

眼中有一分不舍,慢慢也成了釋然。

舍我一人,還世間太平。

也盼你一生太平。

吱呀地一聲,隨著淨塵的消失,天空中出現了一扇打開的大門。

大門一開,頓時風起雲湧,霎時間漫天華彩,門口卻是無上佛音,佛音過後,眾人隻見一個麵前仿佛站著一個如同塵煙一般的朦朧佛影。

曼香心有所感,從那道衝天的金光,到如今的諸天神佛,心口狂跳。

她俯身敬畏一拜。

心中默默呢喃:淨塵……

祁昭、祁天卻被這佛音弄得頭痛欲裂,幾乎無法控製麵部表情。

兩人本就在當世屬於邪祟,哪裏敵的過佛音入耳。

更別提還在踩踏百姓的鬼兵,佛音一出,一個個烏哭狼嚎,倒在地上不停翻滾。

朦朧佛影慈悲斂目,隨後逐漸消散。

金光散去,大門尚開著。

天色愈發昏暗,片片烏雲仿佛要壓倒這片天地一般。

烏雲中的那扇門,逐漸隱隱傳出尖銳的痛苦嚎叫。

一聲又一聲,如同浪潮一般。

曼香聽得真切,幾乎是渾身一顫。

再也沒有比她更加熟悉這個聲音的了。

曾經在慈恩寺後山菩提洞,那一幅地獄變!

諸天神佛之後,這竟然成了無間地獄!

此乃無間之門!

無間之門大開,必要收了邪祟才能關上。

鬼兵此刻再無法掙紮,一個個仿若那門口有勾魂鬼麵,全部麻木又僵硬地被這無間之門全數吸進。

淨塵以佛靈子之身,以身度百鬼。

無間之門大開,世間終回太平。

終於等到黑雲散去,無間大門合上。

當塵埃散去,徒留一道紅色星光,高懸在空中。

眾人還停留在適才的震撼之中,尚且來不及反應過來這紅色星光是什麽,那道星光已然如流星一般滑落,直接落進曼香眉心。

曼香眉心的花鈿終於在這一刻飽滿綻放。

虛空鏡靈,再度重圓。

祁昭大喜,連上天都在幫他。

鬼兵盡除,碎片歸位,鏡靈成圓,一切仿佛都圓滿了。

天地之間,徒留一女子,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泣,她品名想要留住那些塵埃,可塵埃哪裏是能夠抓住的。

直到殘陽跌落湖中,所有人都沒從這一場慘烈中回神。

慢慢地,月色掛起。

祁昭卻猛然一驚。

“血月!”

怎麽可能,明明天象顯示,起碼還有一年的時間,才會又到血月!

來不及了!

“靈女,你答應孤的事情,今天還請再試!”

祁昭麵色焦急,千年血月,最後打開的機會。

“怎麽,你說話要不算數麽?孤已答應你,不會借此引起世間動**,若你不開,今夜便是我地宮坍塌之時!”

仿佛要印證這句話的正確,隨著血月越來越高,地宮頂部逐漸裂開縫隙。

“孤求你!”

曼香一咬牙,接住祁昭遞來的鎖魂籠。

對這個鎖魂籠,她的心底總是有一種抗拒的心情。

可是地宮之中的人,也是無辜的啊!

要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如何能夠接受!

曼香心一橫,如今鏡靈歸位,再試一下或許能成!

紅光大開,鏡靈高懸!

隨著鏡靈的紅光照到鎖魂籠上,逐漸原本還堅固的七竅玲瓏鎖,隻一瞬間便消融消失!

祁昭瞳孔放大!

成功了!

暗處,還有一人同樣緊張到根本不敢挪開眼睛!

“血月至陰,鏡中乾坤,陰陽相倒!”

鎖魂籠一點一點打開,裏麵的東西也一點一點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

祁昭伸手去抓,誰知鎖魂籠直接從手中飛走,他慌忙去看。

“祁天!又是你!”

祁昭目眥欲裂,眼看就要成功,為何又是祁天搗鬼!

“還孤!”

祁天仰天大笑:“還你?你還是那麽容易輕信他人,你真以為這裏麵是什麽護國之力,能讓你光複那個什麽北襄的玩意麽?”

曼香祁昭同聲喝問:“你什麽意思!”

祁天興奮到麵目扭曲。

“月娘,你看到了嗎,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北襄的人,還是這麽愚蠢!”

祁昭麵容陰狠,根本不想聽祁天的鬼話,手勾成爪,掌心黑氣陣陣,便要去搶。

祁天這時哪裏能輕易讓他拿到。

不過輕輕一掌,祁昭竟掌心焚了一個洞。

“怎麽可能!孤乃千年不死之身,你怎麽可能傷我一次又一次!你不過是孤凡體的成形化身罷了!”

“真是愚蠢啊,我的子孫。”

這話一出,眾人瞠目結舌。

祁天是祁昭的老祖宗?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