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個怪人

周筱青離了南宮別院,夜色中往客棧趕來。因怕子烈等得焦急,一路急走,差不多一個時辰以後,終於到了客棧前。剛要上前拍門叫夥計,一雙大手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周筱青嚇得靈魂差點出了竅,莫不是遇妖怪了。

“你到哪去了,怎麽才回來?”是子烈的聲音。

周筱青見是子烈,搔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子烈,對不起,讓你著急了。”

“我的大小姐,你知道現在什麽時候啦,哎,再不回來,我真的要瘋了!”叔子烈抹抹額上急出的汗。

周筱青低著頭,被這個俊朗的弟弟訓斥著,她理虧,隻有不作聲。

“好了好了,快進去吧!”叔子烈見周筱青乖順得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是一陣心疼,拉了她進了客棧。

客棧裏靜悄悄的,該睡的人早睡了。小夥計睡眼惺忪地走來,看到周筱青,道:“哎呀你可回來了,可把這位公子急壞了。吃飯了沒?”

周筱青點頭,“麻煩你送兩杯茶到樓上吧!”

小夥計答應著去了。

“筱青,你去哪了?”兩人邊上樓邊說話。

“說來話長,一會兒慢慢講。”周筱青道,“對了,工求得如何?”

“很順利。求得了一份製陶地工。每月可拿到一朋銅貝呢。還包食宿。”說到求工。叔子烈掩不住興奮。

到了房間。兩人坐在案幾旁繼續聊。

“這麽順利?”周筱青也替他高興。“隻是——子烈。委屈你了!”若不是自己。叔子烈還在司馬府好端端地做著貴公子。也不會來到人生地不熟地王都。還要做工才能糊口。若是被父親司馬大夫知道了。不知氣成什麽樣子。

“筱青。現在地我是快樂地!”叔子烈一雙眼睛柔柔地看住周筱青。

周筱青忙移開目光。她不敢接觸子烈溫柔地眼光。那裏麵地東西她無法承受。她欠他地。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快樂嗎?”叔子烈握住周筱青地纖手。周筱青地遲歸。令他徹徹底底地打敗了自己地羞澀。今夜。他要向她表白。

“我知道。子烈。”

“筱青,你喜歡我嗎?”

周筱青點點頭,“可是——”她不知道如何開口,她真不想傷害眼前這個單純率真的大男孩。

叔子烈見周筱青點頭,眼中流露欣喜的光彩,“筱青,我喜歡你!”

“子烈,你不是想知道我剛才去了哪裏?”周筱青呼了口氣,該說的必須說,長痛不如短痛。叔子烈那麽英俊那麽年少,情竇初開的他應該擁有自己的一片藍天。自己已連累他,不能再耽誤他。

叔子烈的心暖暖的柔柔的,就在剛才,他終於說出那句埋藏心底的話。其實他有很多話要對她說,隻是平日直爽的他麵對周筱青的時候,就會變得笨嘴拙舌。不然,以他的性格,早向她表白了。筱青是喜歡自己的,從今以後,她就是自己的全部,他會好好做工賺錢買屋,他不會讓她再受委屈,不會!

今夜,他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

“子烈,你看——”

叔子烈正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卻見周筱青從懷中取出錦包放到桌上。

“這是什麽?”

“鏡子。”周筱青小心地從包裏取出寶鏡。

叔子烈不解地看著周筱青。

“子烈,請你相信我,我要講的故事是真實的。”

叔子烈見周筱青鄭重的神色,忙點點頭,不明白周筱青為何要講故事給他聽。

“有一個女子,老大了,還沒能將自己嫁出去,別人都說她太挑剔,其實她是在等一段真愛,一份緣。她有一麵神奇的銅鏡,從某一天開始,她的銅鏡將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遞給她,漸漸地,她愛上了這個聲音,她的心為這個聲音而癡迷。

有一天,她終於見到了這個男子。雖然這個男子另有所愛,可是她的心是屬於他的,她知道自己很傻。可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為愛生為愛死,改變不了。”

叔子烈呆愣著,他有點糊塗,卻又不敢理清思緒。

“這個女子就是我。就在今天,我遇到了他。”周筱青握住叔子烈的手,“子烈,我是喜歡你的,真的,你就象我的弟弟,我喜歡你,疼你,卻不能——”

“別說了!”叔子烈打斷周筱青,本以為已抓住幸福的他,卻原來從未擁有。周筱青另有所愛,不是大哥,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

他的心突然空了,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痛,他站起身,慢慢地向門外走。

“子烈,對不起。”周筱青上前拉住他。

轉過身來,他已淚流滿麵,忽然孩子般地將她抱住,失聲痛哭起來。

周筱青生來心軟,看不得眼淚。她心疼地回抱他,一迭聲的對不起,“做我弟弟吧,子烈!”

“你為一個不屬於你的男子,而拒絕我!”

“不是。”

“就是!”叔子烈失去理智地喊。

周筱青無言。

除了伯典,她沒愛任何人,包括子宣。這兩個貴公子,一樣俊朗一樣善良,他們愛護她,幫助她,他們的這份愛她豈能不知。如果沒有伯典,她或許會愛上他們其中的一個,可自己為什麽獨獨癡迷於伯典呢,是因為伯典的美?伯典的飄然虛幻還是他憂鬱的聲音?她不知道。

愛,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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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雲層裏雷聲隱隱,雨點將至,隻差一襲疾風。

“喲,兩位公子早!”客棧夥計邊擦案幾邊殷勤地招呼周筱青和叔子烈。

“有茶嗎?”周筱青問,轉頭看子烈,一夜未睡,他和自己的臉色一樣,蒼白憔悴。

“有,這就拿來,兩位公子先坐會兒。”

兩人坐在幾邊,誰也不說話。周筱青想開口,見子烈信首鎖眉的樣子,又閉了嘴巴。待夥計將茶送上,子烈仍舊不語,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周筱青知道自己深深地傷到他,隻盼時間能衝淡一切。

“子烈,不如,你和我一起到伯典那裏住吧!伯典會歡迎我們的。”

“作坊裏有地方住。何必去當門客?”必竟弱冠年少,叔子烈語氣夾帶著孩子般的負氣,他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雖然他明白那不是筱青的錯。

周筱青也不堅持,語氣雖帶著情緒,子烈的選擇卻沒有錯。若不是她愛伯典,想幫助他,也不會選擇住到南宮別院。

忽見門外走來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肩上負著一個竹筐。

“喲,客官想投店?”夥計招呼。

那人向屋中四下打量,並不看夥計。

“客官投店?”夥計再問。

“找人。”那人沉聲道,徑自向角落走去。

若不是此人吸引了周筱青的目光,她還未注意到角落裏坐著一個人。那是個精壯的漢子,長得不高滿臉橫肉,雖著了體麵的織錦衽衣,卻掩不住粗蠻之氣。

精壯漢子低頭默默品茗,似乎在等著什麽人。商人打扮的人進店,似乎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待商人在他對麵坐下,才略抬了抬眼皮,顯然兩人已熟得不能再熟,無需任何客套寒暄。

機靈的夥計看出兩人不一般,殷勤地上了茶。兩人隻是默默地飲茶,也不搭話。

周筱青覺得怪異,又一想也沒什麽,自己又不是警察破案,觀察那麽多幹什麽。雖說如此,周筱青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叔子烈道:“子烈,那兩人有點怪。”

叔子烈見周筱青神情鄭重,略打起精神向那邊看了看,“精壯漢子是這兒的房客。昨日住進來的。”

“另一個背竹筐的呢?”周筱青問,想借機讓叔子烈轉移注意力,平複心情。

叔子烈又向那人看了眼,搖了搖頭。

“這裏氣氛有點怪,我們還是走吧!”那怪異的兩人令周筱青很不自在。

叔子烈點頭,兩人到櫃台結了帳,仍舊背了來時孟子宣送的包裹,別了夥計,出了客棧。

兩人並肩而行,不一會兒到了路口,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我送你!”兩人同時開口,都想知道對方的棲身之所。

“筱青,我的地方容易找,井父陶坊,前麵一點就是。”叔子烈手向坊區一指,“所以我送你,既然是我帶你來這裏,我就會一直保護你,你需要也好不需要也罷,我叔子烈對你的心一如既往。”

“子烈——”周筱青不知說什麽好。

“不過,筱青,既然那人另有所愛,為何你還要——,我雖然閱曆不深,可我知道愛一個人的辛苦,筱青,善待自己,離開他!”

“子烈,我——”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叔子烈有些激動,初墮情網的他已然受傷,他不希望周筱青也承受這種痛苦。

“子烈,你不懂。”

“好,我不懂!”叔子烈氣悶地點著頭,“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麽樣的人,能令你飛蛾撲火!”拉了周筱青向前走。

見兩個男子當街糾纏,幾個路人停下腳步觀看。

“西周人也愛看熱鬧!”周筱青不想被人指指點點,趕忙和叔子烈向南宮別院方向走去。不經意間回頭,發現兩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客棧裏怪異的兩個人,再一看,不見了!

莫名的不安襲上心頭,周筱青不禁加快了腳步。

身後不遠處,竹筐商人從隱藏的地方探出頭看了看,對旁邊的精壯漢子道:“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