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子宣的吻

遠地,周筱青看見茶軒那一團祥和的燭光,心裏說不)7是溫暖。已經夜了,茶軒居然還是人在,似乎在等著她這個沒了靈魂的流浪人,不舍將她拋給無邊無際的黑。

“筱青姐?!”容看到周筱青進來,一愣,“怎麽這麽晚還來?”此時,茶軒內已沒有客人,隻有容和幾個妾奴家臣在。

“拿酒來。”周筱青道,木然地在幾前坐下來。

容頓了頓,茶軒裏隻有茶沒有酒啊,筱青姐今日是怎麽了,“筱青姐——”

“在後廚裏,去拿。”

容明白了,周筱青指的是為做佐餐而備的一尊酒。見周筱青的樣子不敢違命,示意家臣去拿了些來。不一會兒,家臣將一壺酒和酒具放在周筱青麵前案幾上。

周筱青倒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看了看容,“怎麽還在這裏?”

容看出她的筱青姐神色不對,道:“今日到了月尾,容在核對帳目,給他們發薪呢。”

周筱青木然地點點頭,“發完了就回吧。”說完彎下腰用手肘撐在幾上,將臉埋在手心裏不再說話。

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令周筱青這般痛苦,隻默默地發完了薪,讓下人們回了。

“筱青姐,你怎麽了?”容坐下輕聲問,見淚水正自周筱青的指縫裏流下,又慌又怕,“筱青姐,發生了什麽事?”

周筱青搖搖頭。抹著鼻子道:“你回吧。讓我自己坐會兒。”拿起杯再飲了一杯酒。

容不放心走。默默地坐在周筱青身旁扶住她。直到周筱青發了脾氣才走了。

周筱青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悶悶地喝酒。象一隻受傷地燕兒。獨自舔舐流血地傷口。

王都大街上。一騎馬自夜濃處行來。到了路口馬速慢了下來。似乎在遲疑地選擇方向。

孟子宣騎在馬上。抬頭看了看。半個月亮掛在黑色地天幕之上。嫻靜如紡紗地伊人。他勒馬稍作停留後。向著叉路拐了上去。這是通向君子茶軒地小路。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茶軒居然亮著燈光,朦朦朧朧地將一個美麗的身影印在窗格之上。身影被誇張地放大,鬆鬆挽就的發髻,垂動的步搖,一手托腮的憂鬱……那如畫的側影,除了他心目中的仙女筱青,還會有誰!

孟子宣的心驛動起來,驚喜之外充滿了濃濃的柔。他拴好了馬,推開虛掩的門進了茶軒。

一滴淚無聲地從周筱青的頰上滾落下來,落入幾上的酒杯裏,酒杯已空,周筱青取起壺又再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她拿起帕子拭了拭淚,忽然感覺門口站著一個人,怔了怔,仔細看,竟是子宣!

兩人對望著,誰都沒有開口。“我,呃,從一位學子家回來,見亮著燈,就,來了。”孟子宣打破沉默,但明顯有些局促。

周筱青回過神來,“站著幹嘛,過來坐。”

孟子宣依言在周筱青對麵的幾前坐了,“怎麽了筱青?”他見她麵上的淚痕和幾上的酒杯,心裏一痛。

周筱青捋了捋頭發,聳了聳肩,自嘲地一笑,“沒什麽,我——被拋棄了。”

孟子宣一怔。

“來,子宣,一起喝酒吧!”周筱青身子微晃著站起來,去給孟子宣取酒杯。

“筱青,我自已去。”孟子宣站起來將周筱青扶住。

周筱青眯起眼睛向孟子宣笑笑,自去了。不一會兒回來,見子宣關切地看住她,揮了揮手,“我沒事,別擔心。”

周筱青給兩個杯子倒了酒,迷蒙著眼睛笑道:“真高興,有人陪我喝酒。”說完一飲而盡。

孟子宣看了看杯中酒,是低度的甜酒,並沒有立即阻攔她。隻道,“不要再飲了,你會醉的。”

“醉了就忘了痛,多好。”

孟子宣看住周筱青,有心痛有擔憂,更多的是深情。“好吧,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故事麽?”

“我的故事?”周筱青自語。

“對,你的故事。你——為什麽痛苦?”孟子宣問,見周筱青低頭不語,他捧起酒杯飲盡,心底湧起酸酸的味道。他知道,她一定是為了伯典而痛苦。

抬起頭,周筱青又淚眼朦朧,不一會兒大顆大顆的淚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看得孟子宣心疼不已,“好好好,不要說了,我們喝酒,喝酒。”他為兩隻杯倒滿了酒,自己先飲盡了。他真的好嫉妒伯典。

拿起酒杯放在唇邊,周筱青看了看孟子宣,垂下眼簾將酒飲盡,隻覺麵上比剛才更灼熱。子宣是她冰冷世界的一塊柴,關心她聆聽她,默默地執著地,自穿越而來,還從沒有這樣溫暖過,也許是因為她太“冷”了。周筱青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此時,才剛剛是九月末的天時。

孟子宣真想去擁她入懷,用自己的胸膛去嗬護她溫暖她,可是,不,他不做趁人之危的事

周筱青用力吸了口氣,止了哭,低低道:“伯典他,今日成親。”

“成親?”孟子宣很意外,今日師氏還到國學去上課了呢,怎麽回去就成親了呢?

周筱青點點頭,“他的妻子很美——很美。”她再飲了杯酒,咬了咬下唇。

孟子宣有些迷惑,以為筱青和伯典彼此相愛,莫非隻是周筱青在單相思?“他,愛你嗎?”

周筱青搖頭,將臉放在雙掌中,“我不知道,不知道。”她和伯典兩人雖有過幾次隻能意會的曖昧時刻,能說明什麽呢?伯典什麽都沒有表示過,他的心裏隻有靜薔——她的前世。如今,又突然成親了,在周筱青開始憧憬和伯典的未來的時候。

傻瓜!傻瓜!孟子宣在心裏無數遍地說著周筱青,居然連伯典愛不愛她都不曉得。筱青,你真的好傻,傻得讓人心疼讓人著急!他看見她腦後的發辮從雪白的脖頸垂到胸前,搖動的釵墜被烏雲般的雲髻襯托得更加碧綠純瑩,纖弱的肩膀微微顫動著,淚水自指縫流下——他的心忽然柔得象水一樣,不自禁地站起來向她走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將她柔軟的小手從臉上扶開握在掌中。

周筱青抬起頭,一雙淚眼怔怔地看著孟子宣。孟子宣輕輕的擁住她,俯下頭去吻她溫潤的唇,她的唇是那麽柔軟,帶著幽幽淡香,他感覺腦中空白一片,隻想將她的唇深深吻住。

“不。”周筱青身子一顫,從子宣懷中掙脫出來。

孟子宣象是回過神來,將頭埋進雙掌,強自壓抑住內心的灼熱,“對不起,筱青。”他喃喃地道,“原諒我。”

周筱青低頭不語,半響,“我,該回了。”

孟子宣抬頭望著她,“筱青,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回去,可以借住在成均——”

“子宣——”周筱青打斷他,“我想回去。我離不開他。”

“可是他已經——”孟子宣有些激動,他完全是從筱青的角度考慮,離開伯典是最好的選擇。

沉默之後,周筱青呼了口氣,道:“子宣,你回吧。”

孟子宣看住她,她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卻透著一種無畏的堅持。孟子宣點頭,憂慮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又慢慢地回轉身來,“筱青——”他柔聲喚。

周筱青抬頭看他。

“我愛你!”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筱青怔怔地看著兀自晃動的門,聽著馬蹄聲在夜裏漸行漸遠,心中感動又難過。我愛你——她等到的不是伯典而是子宣!想起伯典,痛又回到了她心裏,不知為什麽,她不相信伯典對她毫無感覺,他們也曾經有過心靈驛動的時刻,他曾經用那麽深那麽柔的目光看過她,難道都是她自作多情?

周筱青緩緩起了身,熄了燈走出門去,她決定將愛進行到底,隻要伯典願意,她寧願按夫人說的,安安靜靜地做一個妾,隻要能在他身邊,哪怕每天看看他也好。我真的好傻!她自嘲地苦笑。

剛走上南宮巷,前麵一人影向他奔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影已掠到她麵前,一看,竟是伯典,此時的他已換回一襲紫衣。

“你到哪去了?”伯典有些急躁。

“我到哪去和你有什麽關係?”周筱青負氣。

伯典一愣,也不和她爭辯,拉起她的手往別院走,被周筱青用力甩開。

伯典停下,深深地看住周筱青,片刻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周筱青明知故問。

伯典背轉身去,“你知道,那不是我想的。

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可是我毫無辦法!”

周筱青聽伯典無奈落莫的聲音,一陣心軟,嘴上卻道:“我又不是你什麽人,你何必和我解釋這些?”

伯典回轉身來,將目光停留在周筱青的臉上。月亮的清輝灑滿了他的周身,使他看起來愈加神秘奇美,讓周筱青恍如置身於夢境。

“筱青,我很在乎你。”伯典聲音低柔,一如從寶鏡傳遞給周筱青的時候一樣。她本能地一顫,這算是情話嗎?算了,還是別自作多情了,淡淡一笑道:“也許吧,我是你的知已嘛。”

頓了頓,伯典點頭,仰望天空,淒然道:“是,你是我的知已,也許隻能是我的知已。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經沒有任何資格,我不能讓你受委曲。”伯典忽然吸了吸鼻子,聲音略帶哽咽,“不管怎樣,我們是知已,請老老實實地回到別院去。”說完先自回了。

周筱青呆立著,怔怔地回想伯典的話,忽然有種追上去抱住他的衝動,她好想對他說,伯典,我不怕受委曲。你忘了嗎,我是靜薔的後世,我們有緣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做什麽都好。